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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青玫红蕉 ...

  •   马房就在北街的街尾,几间通梁的屋子对着长排的马厩。厩里拴着约莫二三十匹马,六七个挽高了裤管赤膊赤脚的汉子坐在阴凉地里发怔,瞧见傅青过来,方慌慌忙忙起了身,到屋子里喊了人出来。
      那人也不正眼看傅青,只催着几个汉子牵了两匹青花马过来,便翻身上马,叫傅青自行跟上。
      幸而一路上都在城内,又是临近晌午,街内的行人不少,便是骑着马也不能疾行,傅青跟着那褐衣人青花马的影子转过几处街口。
      进了一处深巷,远远的,只见那人下了马,往街边的小门里去了。
      傅青赶忙跟过去。
      门上无匾,仅是在雨檐下挂了个红油纸扎的灯笼,上头写了个“锦”字。
      落马进门,门内竟一个人影都不见,傅青牵着马,不敢冒然往里走。过了片刻,才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妈妈拿着量绳从东厢屋里出来,量了他腿脚的尺寸后又取了双软皮厚底的方头靴子来教他换上。
      而后才有人引着他往院里头去。
      锦家的本院并不很大,方才傅青进的是西偏门,门内的小院是打点家里所有人衣衫鞋袜的针工坊。自针工坊的北边出去便是锦家的后门,停马、卸货、出库、入库都在那里,也许是怕后门的往来人杂,褐衣男子才引着傅青进了西偏门。
      出了针工坊,傅青跟着绛紫袍子的妈妈一路往东,过了长长的一趟三层的平顶小楼,才进了爬满藤蔓的茅顶双洞木门,上了抄手游廊,这里方是锦家正厅的北院。
      妈妈走在前头,步子虽小却走得极快,不回头看傅青也不与他说话。傅青紧紧跟着,一时间也没空去关注所经之处都是怎样的景致,只记得一路上都是满目苍翠,偶尔才能瞧见有些许的轻红艳紫点缀其中。
      待行到了游廊的另一处门前,那位妈妈才回头叮嘱道:“小哥在这等着,一会儿有人来叫你再进去。也别出大动静,若是有人问起你来做什么,跟他们说你是配给公子的人就是。”
      傅青一一点头应下,目送着妈妈跨国高高的门槛,往正厅里头去了。
      这一去,便是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也不知等了多久,傅青只当是他们八成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在这等着,探头往门里看,便瞧见张实从影壁后走了出来,往这边门走来。
      傅青开口欲问,却见张实不停打着噤声的手势,三步并作两步朝他半跑着过来。
      傅青压低声音问:“我还得等多久?”
      张实回道:“公子睡到近午方起来,这会儿刚用了点粥,正梳头呢。你别急,那两串钱姑娘已替你还了我,你的工钱也从今日开始结,你便在这里等着他们什么时候叫你便是了。”
      傅青又欲开口,却被张实打断,道:“你这工,不管出了什么事,急不得更催不得,人怎么说你便怎么做。这会子我又忙,顾不上你这里,你千万自己斟酌。”
      说完,穿了抄手游廊往北边去了。
      傅青虽想再与他说些什么,现下也只能看着他渐渐隐去在满目苍翠之中。
      说到底,张实虽是举荐他的人,却也是锦棠手底下有些脸面的人头管事,管的事既多且杂。他又不是家奴,能让锦棠如此信得过,自然是有自己的手段。傅青此时看来,张实又是个极老实厚道不会耍滑的,大抵是全靠自己卖心血力气才能得来锦棠的倚重。
      张实便是忙到上了天,傅青这会儿也说不出他什么。
      瞧张实谨慎的模样,那位“公子”肯定也是怠慢不得的贵人,就是让傅青在这等上一天一夜,他最多不过是跟张实告罪而后甩手不干。
      如此想着,傅青便倚在门边,不再去想几时才有人出来叫他。
      又过不多久,只听有人在他耳边问:“你就是傅青?”
      声音既轻,之前又没有脚步声,将神游中的傅青蓦地炸回人世,惊惶中转头去看。只见立在他身侧的是名男子,眉宇间颇有些阴郁,黑衣佩剑,右胸前吊着一只约莫三寸见方的锦盒。
      不见傅青回答,男子又问:“你是不是傅青?”
      少安心神,傅青才低低地点头称“是”。
      男子又道:“随我来。”
      这大概就是之前那位妈妈所说,来叫他进去的人了。
      傅青便跟了他,迈过高高的门槛,往正厅里面去。
      正厅是坐北朝南的,方进门只能看见绘了硕大的团凤的影壁,绕过影壁去才是正厅的后身。白漆棱窗的小回廊分了前身与后身,傅青跟着那男子穿过小回廊却不往正厅去,而是顺着廊边的小穿堂转进了西边的暖阁里。
      仲夏时节,暖阁里自然是不用点炭取暖的,仅是在地中央的八角龙头炉里头焚了香块,满屋子的沉香味。
      那男子带着傅青进了暖阁,径直走到香炉后正对上位的地方,朝着上位一揖。傅青也低了头。
      只听那男子道:“公子,傅青带到了。”
      而后,上座飘来极清冷的声音,道:“在外头就别拘礼了,坐吧。”
      便有仆役引着两人往一边的檀木椅上落了座,傅青此时也抬起头来,两眼稍往上位扫去。
      锦棠此时仅陪坐在侧,换了通身大红缀牡丹的衣裳,头发也高高地绾成了单髻。正座里的男子一身苍蓝的窄袖修身、高腰笼腿的马装,散着半边及腰的头发未梳,端坐椅内只等着执梳的笛子打点他的头发。
      一时之间傅青只觉得耻于自己曾读书识字,搜肠刮肚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赞美那男子的样貌,只能略转开眼,免得自己看得呆了。

      笛子手里执了一把象牙镶金的手梳,梳齿是极细密的,直教人担心什么时候就会断了去。这把梳子在男子的发上轻轻滑着,青丝映着微黄的象牙色,美虽美矣,却脆弱不堪,盯着那一处看便只能悬着心。
      齿折,发断,都是揪人心肺的事。
      更何况,坐在上位的这一位,又不是普通人家的男子。
      本朝自建国至今也已传了十余代,帝室虽谈不得人丁兴旺却也决计不是凋零之相。一代内,总能有一双姐妹。然,这一代的皇宫里却凑不起“姐妹”来——自从羽露帝女出生,母帝便没了生育能力。十余年来,只有一位哥哥与这唯一的帝女朝夕相伴,他的身份何其尊贵自是不必多说。
      也正因如此,这一位帝公子始终不曾封王。既未封王便仍是帝公子,照例只能常驻宫内,不得私自出宫走动,更不能大张旗鼓的动身离开都府京畿。凡私事出门皆只能微服,对外也仅笼统称一声“公子”。
      现下帝女又尚未成年,更遑论育有子嗣,帝公子离京,自是了不得的大事。
      旁的且不说,单只是宛平府里,若被西叶城那边知道 “帝公子萧羽寒现在宛平府内”,便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事端。
      亏得宛平城还有个锦棠,他来去之间才省去了多少的麻烦。
      这厢笛子给他细细密密的梳着头,他自然是不能乱动弹,便听着锦棠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人已经在这了,只给你过一眼。若是不满意,我再给你寻去。”
      傅青心里一紧,只道原来这里还有一关,一天一片金叶子的活计自然是不该这么容易得的。可转而又想,便是没了这份活计他也不至于饿死,另找便是,更何况先前锦棠已然把话说死了,份内工钱都已定了,也是没那般容易的说换了他便换了吧?
      正待他想的功夫,萧羽寒开口了,说的却是:“你怎么学得跟她一个样。明知道我赶着走,非教我多带个人,这会儿又好像是我多事。”
      锦棠只是笑,道:“我与她是一伙儿的,自然学得跟她一个样,近墨者黑。找这么个人不过是怕你路上气闷:七府上下谁不知道袭岩是个没嘴的葫芦,那些粗使的东西又是连人话都还说不利落的,往衍州去的路又不是三两个时辰就走下来,这一路上连个会说人话的都没有,你就只等着憋死?带上一个通文墨的又能占你多少赶路的功夫,总比叫她瞧见你前两天那满脸只剩风尘色的模样要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
      听罢锦棠这一番话,萧羽寒便默然。立在他身后的笛子却道:“多他这么个人,便可以把袭家呆子的活儿一并揽去。公子,你就把呆子还给我吧,都霸了他五年了……”
      话音未落,锦棠便呵斥道:“又胡闹,他若是这一两日就能进衍州也就罢了,宛平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身边连个拿刀的都没有,他若出了闪失,我拿你一家子的脑袋都抵不过来。”
      闻此言,笛子的气势虽是瘪下去几分,却还是争辩道:“说不定傅青也是会拿刀的。”
      一刹间,四下皆静。
      萧羽寒不说话,脸上也还是冷冷的,也不看傅青,只在那里坐着。锦棠倒是瞧着傅青笑,一径把傅青笑得心里打鼓,但也不肯开口。笛子这会儿突地安静乖巧了,想是担心自个儿方才说错了话,手上动作不停,眼睛也一点都不肯闲着,一眼接一眼往傅青身上剜。坐在傅青上位的之前引他进来的男子,也就是锦棠口中的袭岩,此时将头埋得极低,根本没人能瞧见他此时作何反应。
      四个人仿似都在等着傅青开口。
      傅青却叫他们刚才那番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闹得正头昏,一时也顾不得斟酌,直说:“我不会拿刀。”
      此言一出,锦棠喷笑出来,萧羽寒抬了眼睛盯着他,笛子泄了气似的闷横一声便垂了肩膀,袭岩却一撩衣摆起了身,直挺挺跪在地当中。
      但是,也只是跪着,并不说话。
      他这一跪,傅青却傻了,也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话,瞪大了眼睛反应不得。
      幸而萧羽寒皱了眉,“你这是干什么?”
      听见这句,傅青一颗心才算是放回肚里,只是仍旧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
      袭岩只跪着,也不说话。好一会儿,锦棠约摸是笑够了,才带着笑音道:“你起来吧,笛子在我这放肆惯了,便是问罪也责罚不到她头上。”
      见她如此说了,袭岩才提了衣摆站起,仍坐回原位。
      锦棠话头却不止,道:“你这一晚上倒是比袭语五年的感情还深,我自是替他不值。”
      话里又尽是揶揄,袭岩便红了脸,将头埋得更低些。
      笛子却是自得起来,径自抿了嘴扬着头,只差没哼出小调。
      至此,傅青大约是能明白了四五分,便想着他刚才顶着笛子那么大的火气,怕是跟袭岩也脱不开干系,心里隐约有些抱怨起来。
      他这厢还没理出自己究竟在抱怨些什么,却又听着锦棠道:“差点忘了,对子带着吗?”
      傅青一惊,一时竟想不起来是什么对子。稍静片刻才忆起他怀里还揣着这么张纸,于是拿出来略展了平,递到锦棠手里。

      萧羽寒略扬了眉,他大抵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副对子,便问道:“什么对子?”
      锦棠接了纸,也不先给他看,只是自己将纸展平了放在眼前西端详着,顺口回:“他既然是念过书的,自然要考考。也没大为难他,只把你和栖春十年前拿来难我的那一副叫他对了。”
      听见“十年前拿来难为我”一句,傅青心里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愁——十年前,锦棠至多不过十六七岁,再看萧羽寒的模样只怕那时尚未成年,孩子间相互揶揄为难的自然不该是什么天大的难题;但他们非一般人家出身,读的书多,见的事自然也多,能教锦棠记在心上十年的对子又不该太过平凡简单,这便教他一时之间摸不清那对子究竟是如何了。
      他不明的,还不只是这个。
      那“栖春”现下听来,决不是锦棠自己。
      也许,便是他们先前口中的“她”了。
      傅青径自想着,专注且出神,自是没瞧见锦棠的脸色究竟是几时变了,只听她阴沉沉、慢悠悠地问出一句:“傅青,你这‘青玫红蕉’的典,是打哪听来的?”
      傅青微愣,答道:“是我娘……”
      锦棠紧着又问:“你娘在哪一府的府祠?”
      这话一出,咄咄逼人,傅青听着便呆了,没即刻答上。
      本朝内,“入祠”方为士族。“族祠”分王、府、城三等,祠等越高,家姓入祠时间越长,便越形尊贵。
      本来“青玫红蕉”这四个字,便是现今极不常见的,几乎凭这四字便能断出一人身世高下。
      傅青既写得出,自然可以咬定,他最起码,是府祠出身的。
      他自己却不知道这一层,莫名遭人逼问,便有些郁郁地沉了脸。
      锦棠此时脸色亦是不佳,将那纸合了递到萧羽寒手里,招人唤张实过来,也不再瞧傅青一眼,看架势大有预备把傅青拖出去埋了意思。
      傅青仍坐在那里,这会儿也不知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是听见张实的名字,心内稍放宽了些,单想着张实来了便好说了。
      锦棠的脸僵着,笛子连大气也不敢出,萧羽寒清清冷冷的声音听来就有几分惹人厌。
      “青玫红蕉怎么了?”
      锦棠也不看他,直道:“这些日子不见,怎么你也傻了?不是上一代之前就入了府祠的,有几个还能知道‘青玫红蕉’四个字?他既知道,还用得对了,保不齐就是哪里塞过来的,你还等着为了这么个东西,宛平跟衍州闹翻天不成?”
      见她动了气,萧羽寒便不说话。这厢笛子给他梳好了头,也静静地退下去坐在袭岩身边不出声。一屋子的人都只等着张实进来。
      约摸又是半盏茶的时候,张实才风风火火赶了来。外面天气又热,他又赶得急,满身便都是汗,领口透湿竟像是下水浸过一般。
      饶是如此,他也没敢动手哪怕只擦一把汗,只静静在地中间站了,等着锦棠开口。
      “张实,傅青是什么人?”
      张实没抬头,仅仔仔细细说了那日他与傅青初识之时傅青是如何向他介绍身份等事。
      锦棠又问:“你怎么就挑中了他过来领这个差使?”
      张实抬手欲搔头,举到一半忽又放下,道:“他既非士族,又无家眷,再则是识文断字的,姑娘要寻的人,不是他最合适?”
      锦棠冷冷一笑,拧了眉,“张实,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种亏你吃了多少次了?这事情又怠慢不得,你就不会多加查证再荐人来?城里城外多少知根知底的男人,你就找不出一个能抵得上他的?”
      张实自不能说自己是欣赏傅青的志气才偏颇了些,又一听锦棠这话,心里自然也犯疑了,便扭头瞧着傅青,越看越似他骗了自己。
      事至此,傅青自是静不住了,一挺身站起来,道:“我不曾骗你,我说过的句句属实。”
      锦棠却问:“你若没骗他,又怎么会知道‘青玫红蕉’?”
      傅青道:“是母亲教我。”
      锦棠便笑,道:“既能教你这个,便该是士族出身,最起码该是两代的府祠,我方才问你,你又不答,难道不是我说中了?”
      傅青又气又急,却百口莫辩,于是只说:“我家非是士族,你不信便罢了,我犯不着为了你家这份工钱便受这个辱!那两百钱我日后赚了自会来还上,这身衣服晚些便给你们送回来。”
      说着,转身便往外去。
      只是,还没动两步,眼前便横了一道明晃晃的白刃。
      袭岩不知何时已行至他之前,长剑出鞘直架在他颈前,再近三分便要见血。
      傅青怒极,但不等他开口,只听锦棠道:“既已经到了这里,就不是你想走便能走的。你的身份我们自会核实,绝不污谁的清白。只是,本来说有人接了他你可以自行离去,现下来看你是非要一路跟进衍州去了。他一天不离开衍州,你便一天不能走。”
      说完,又叮嘱袭岩盯着傅青,甚至说到“见了衍州的人,便把他交给该接着的人”。
      如此,傅青变成了“不得不”跟着上路。
      一直到出了宛平城,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般被扣下了。
      那“青玫红蕉”有多了不得,又与萧羽寒有什么干系?

      跟着上路的事,傅青自然是已经没得选择,便等着萧羽寒一行收拾停当,再与他们一同由锦棠笛子并锦家的一干执事送出锦家正门。
      过了大敞的红漆兽顶门,就出了锦家的正院。
      此处却还不到街面上,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间极宽敞的土地平院。左边停得十几驾清一色黑顶车,只一辆已上了马,马夫立在辕边。右边又是长长一趟的马房,圈着数十匹通身枣红额顶月牙白的骏马,有仆役正与马匹更换新鲜的草料。更有十数匹马已在马房外,配好了蹬辔褡裢等物,拴在朝着街面的一排石柱上。
      锦棠在前边引着,直把萧羽寒带到那上了马的车前,道:“ 见她之后的我管不着,见她之前你还是坐车。”
      萧羽寒皱眉,“坐车既慢,我又多耽搁了这些日子,还是骑马的好。”
      锦棠竟也不多劝,只说着“袭岩你帮我作证,我是跟他说了教他坐车的,转天有人怪罪下来只教你家主子自己去领这个过,万不要牵连到我头上”云云,刚才那句话仿如做戏一般。
      教她这一番话闹得哭笑不得,萧羽寒便问道:“你这又算什么?”
      锦棠却说:“我只知道有人是小心眼的,可有人偏就爱使性子,出了苍蝇蚊子大的事情,不定就叫我去顶这个黑锅,我锦棠又不欠你们的,还是不趟这浑水的好。”
      教她说中了,萧羽寒便哑口无言,只在脸上露出微恼的模样来。
      见他如此,锦棠又笑,道:“你去跟她告状吧,只说在我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教她来替你报仇。她乐不得让你跟她告一回状呢。”
      说完,更是抿嘴止不住地笑,竟是全拿他来打趣。
      傅青见状,一颗心便放了下来。直想着看这模样,他们该是已然全忘了他的事,只待一会儿入了街市,他捡个人多的地方,偷偷溜了就是,犯不得非叫人当了什么嫌犯,一路跟到衍州去。
      却不料,他这念头还未生完,已经有人拿了一柄短弓一筒箭来,交至锦棠手里,锦棠又将之转与了袭岩。
      “这弓箭你自预备着,若是有人想溜,便当刺客一箭射死,回头再让你家主子给你销案。”
      她倒是仍旧笑不止,傅青那厢却欲哭无泪。他着实想不清,自己本是应了一份轻巧的差使,如今怎么就弄得要将性命都搭上了。
      后悔已然无济于事,此刻也只能叹道,与士族女子扯上干系,真真不是什么好事。
      袭岩接了弓箭,径直迈步上前去解下两匹拴在石柱上的马匹,将弓箭与佩剑都挂在一匹的鞍下,再将另一匹的鞍上衬了软垫,倒不觉得锦棠所说的“射死”有什么不妥。却是笛子一时挑了眉,抱怨道:“姑娘怎么还叫他杀人?”
      “不然你说个好法子,教他能不杀人的。”
      笛子于是又没了动静。
      萧羽寒方才虽是恼了,这会儿也收拾了情绪,自袭岩手里接过那上了软垫的马匹的缰绳,足尖点地便翻身上马,只道:“我们走了。”
      竟像是傅青跑不跑、袭岩杀不杀人,都与他无干一般。
      锦棠略点头,却又说道:“笛子与你们一同去吧。且不说我看她现下这模样是放不下袭岩,单是瞧你这一路上连个梳头的人都没有,我便不能放心。”
      笛子自是一万个乐意,这会儿她有袭岩竟是比什么都好,根本不想家里还有个元配在。
      只叹萧羽寒并不是她。
      “你还嫌我带的人不够多?”
      听见这问,傅青环顾清点了遍,做外出打扮、身上手里携了东西的有将近二十个,若只是送萧羽寒一人,这数目确实是多了些。
      锦棠却道:“你这一行都是男人,万一遇上不讲理的肯定要吃亏。带上笛子自然省了这一层,何乐而不为?”
      闻此言,笛子更是雀跃,几乎就要上前去牵马了。
      萧羽寒一皱眉。
      “只怕要生出另一层的麻烦来。”
      锦棠瞄着他的神色,片刻后做恍然大悟状,道:“我险些忘了有人是小心眼的,又有人拧脾气,笛子若同行自然要平白生出好些事端来,亏得你还想着。”
      再度糟她揶揄打趣,萧羽寒又是气结,便不说话,只引了马往外去。
      一时间平院里乱作一团,连傅青在内的十余个随行赶忙上马追出去,平院门外的街上便见尘土飞扬,十余骑慢慢行得远了。
      锦棠和笛子直立在门口,瞧着他们连影子都渐渐不见,方转回正院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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