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III》火眼贱贱

5、第五章

　　我师兄八条街，就这样迈着优雅的步伐渐渐逼近，由于受到他表情的感染，我极力挤出一个所谓的，我想象中的上流微笑去迎合他。不料，途中杀出一道犀利的身形，那正是行政主管姜小姐，她今天穿着一件紧绷绷的Armani黑色洋装，我丝毫不怀疑那腰部的拉链会随时蹦掉，浓密的卷发下BVLGARI新款耳坠若隐若现，脚上的Louboutin无疑让她有了更能直视八条街的基础，夸张的肢体显然比言语更有魅力，师兄从她流转的眼波中看向我跟叶晨站的位置，好像是在暗示我什么，我也不想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不自在，于是就带着叶晨走到自助冷餐台前，纸杯蛋糕、马卡龙，还有样式各异的巧克力，无一不是甜到发腻的东西，正当我对着一坨酥皮泡芙发呆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去哪了，来得这么晚？”我转身一看，此人正是我师兄。

　　“我刚才去了张小东的画室。”我如实回答说，

　　“小东要结婚了，听说新娘是他的一个女学生。”师兄呷了一口香槟，随手把杯子推到餐台上，漫不经心地说，

　　“是么，他没有跟我说……”师兄手头有个新锐画家的项目，他接触张小东比我频率高，但是听到这个，我心里仍然不怎么好受，这也许就是张小东性格中睚眦必报的特点。

　　“这位是……”师兄的眼神看向叶晨，叶晨正在那里犹豫到底先吃哪个口味的马卡龙，

　　“他是我朋友，叫叶晨。”我的声音把叶晨从艰难的抉择中解脱出来，他抬起头，冲八条街笑笑。

　　“叶晨，这位是我师兄杨凡之，我国知名瓷器鉴定专家。”我话音刚落，师兄就上前了两步向叶晨伸出右手，叶晨可能以为他想跟他握手，于是也把右手伸出来，不想我师兄就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叶晨右手中间的三个手指，这是女士吻手礼简化版，不知道我师兄在搞什么鬼。

　　“谢谢你，我好久都没有看到这么舒心的笑了。”师兄对叶晨说，又看了我一眼，好像在等我应和。这话虽然装，但绝对不假，我们这行里人事关系相当复杂，单纯的笑脸绝对是比成化斗彩还难得一见的东西。，这句话让叶晨一时无法应答，只能耷拉下眉毛，表情略带疑惑地又笑了笑，这下可把我跟师兄都逗乐了，他自己还莫名其妙，大概觉得我们两个都神经兮兮的。

　　“肖海，我觉得你口味越来越复杂了……”师兄凑到我边上，轻声说，

　　“怎么会？我口味一向是很简单的。”我说完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马上又补上一句：
　　“我跟他才刚认识，是你的思维太复杂了。”

　　“我说你怎么总能结识到这么单纯的人？”师兄阅人无数，看人的眼光跟看瓷器的眼光不相上下。

　　“那是因为我单纯啊，而你呢，简直就是一根搅屎棍！”话没说完，脑后就重重挨了一下，

　　“摆正自己的态度，认清自己的位置，懂么？”师兄开玩笑说，此时，我听到有人“铛铛档”敲起酒杯的声音，高总一脸灿烂笑容，一付志得意满的样子，看上去准备发言了。

　　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总之看到别人相互祝贺一次，我就灌自己一大口，在尚未模糊意识之前，我看到叶晨在邻桌跟师兄玩自拍，我很少看到师兄这样子，大概他今天真的很开心。我摸着椅子一路跌撞着出去，沿着石梯走到二楼的半层，商铺都关门了，只有地灯从墙角透出昏黄的光线来，拉出长长的投影，看着这家面馆黑洞洞的大门，我靠着柱子跌坐下来，五年前，我曾无数次推开这道门，熟悉的炖牛肉的香味，里面笑声盈盈，而盖迪，就坐在最里面的高脚椅上，转过头看着我……关于这里所有的声音与气味，全都被记忆转化成一条沉重的丝带，它穿过门厅，穿过石阶，从屋顶沿着柱子一直缠绕下来……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哭。

　　“你觉得这件事情，跟八条街有关系么？”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怎么会没关系，能在报关单上动手的，除了他还有谁？”这个声音倒是有点熟悉，

　　“不会吧，我看他们两个的关系挺好的。”陌生男子继续说，

　　“这事情可不好说了……哎……”熟悉的声音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轻叹一声，又说：

　　“人心叵测，防不胜防……行了，我们赶紧回去给高总敬酒，出来太久不好。”我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才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从面馆后面的牛道直接下了二楼。宴席仍在进行中，隔着很远都能听到里面传出的鼎沸之声，叶晨从猩红的大门中走出来，边走边四处张望，好像是在找我，我慢慢向他那个方向挪动，他终于发现了我，蹦蹦跳跳地向我扑过来，

　　“走吧，我们回去吧！”我对他说，叶晨听了这话挺意外的，不过还是跟着我走了。我拽着他的胳膊从边楼的旋转楼梯一路一下来，楼梯直接通到一层，又窄又陡。

　　“这个建筑真有意思，这么多秘密通道！”叶晨感叹到。

　　一楼大厅里又是那股令人作呕的雪茄味，我一心只想着赶快离开这里，叶晨却在此时甩开了我的手，说：

　　“等下，我拍几张照片。”

　　“拍什么拍，有什么好拍的！”我厉声说，这语气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你干嘛这么凶，我不过就像拍几张照片而已。”他委屈地说，

　　“肖海，你怎么哭了？”他放下手机，紧盯着我的脸看，我下意识地抹了抹脸颊，扭头就走出了这栋建筑，叶晨一路跟着我出来，我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一口气穿过了好几个路口，直走到一座小桥上才停下来。俯在栏杆上往下看去，脚下是苏州河的一条小水道，跟五年前一样是脏兮兮的。水面吹起来的风更冷，我感觉到脸上一阵阵刺痛感。叶晨小心翼翼地拉近跟我的距离，我在地面上看到他的影子一点点的挪过来，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叶晨拉起我，伸手拍拍我的后脖颈以示安慰，我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失声痛哭起来。

　　这么多年了，头一次哭得这惨，叶晨在一边也很配合地抽泣着，其实是因为被风吹得冻出鼻涕，他突然拍了拍我的后背，这力道简直可以把我拍死，我非常不解，以为他是故意的，于是就用力地把眼泪都蹭到他衣服上了，

　　“有情况，有情况，有情况！”他在我耳边焦急地连说三遍。

　　“没有人啊！”我抬起头看看说，

　　“在我这一边呢！”叶晨又轻声说道，我松开手，慢慢转过身去看，桥下不远的巷子里果然有几个人站着，都盯着我们的方向看，虽说是中心地段，但这一片都是老式居民区，除了本地老人之外，大多数都以低廉的房租租给了外来的从业人员，以前曾听过安徽帮内部在这里因为抢地盘的事情，发生过火并，我内心一阵发毛，人倒霉起来果然是喝凉水都塞牙缝。我假装镇定地看了他们几眼，又对叶晨说：

　　“没事，没事，应该跟我们无关的。”说出来的声音却有些发抖，叶晨撇着嘴对我说：

　　“我感觉不好，要不我们还是赶紧跑吧！”

　　“不会吧，没这么倒霉吧！”我低头用鞋底蹭着地，猛然间发现他们几个人竟然用飞快地速度向我们冲过来，转眼都到了眼前，我跟叶晨只往后退了几步，他们的拳脚就上来了，我没有心理准备，只得勉强应战，不消片刻，下巴、胸口都挨了好几拳，叶晨那边还能招架住，但对方人数站优势，他也没占多少便宜，我见情形不好，慌忙中对叶晨喊道：

　　“别打了，赶紧跑吧！”说完我赶紧向路口的方向跑去，对方一见情况不对，就抽出了身上带的家伙，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肩膀上就重重挨了一下，叶晨上前来把那个拿家伙的人重重一推，那个人站立不稳，摔倒在地，狼狈地爬起来之后，嘴里骂骂咧咧不知道什么些什么，其他人就都向叶晨围了过去，我这时才看清楚，对方一共有五个人，大概是刚才叶晨下手狠，这五个人都吃了亏了，现在就齐齐向他围攻，我担心他寡不敌众，遂一横心扎了进去，误打误撞当好替叶晨挡了一棍，一阵头骨炸裂的感觉，我瞬间觉得昏天黑地，腿下一软，拳头和鞋底就如雨点般落下来。

　　“姜晓！”叶晨一声惊喜的叫声过后，我扶正了歪到一边的眼镜，就看到眼前有个一个身形消瘦、个子很高的男人，用极其迅猛的腿脚工夫，把那五个人一一踢开，其中那个领头的似乎不服气地又冲上来，结果被一脚踢出好远，几个啰啰奔过去扶起他，他叫骂几句屁滚尿流地就离开了。我的老天，这金刚葫芦娃哥哥到底是什么来头？！

　　“姜晓，你怎么会在这儿。”依旧是叶晨兴奋的声音，

　　“我刚来上海，这么巧就遇到你了！”葫芦娃哥哥声音中也难掩兴奋，随后语气突然一变：
　　“怎么了？你的手怎么受伤了？！”我一听叶晨受伤了，赶紧想站起来，没想打刚刚被那一棍子打得有点懵，重心不稳又跌坐在地上。

　　“没事儿，一点点扭伤，不要紧的。“叶晨边笑边说，

　　“等一下去我那里，我给你上点云南白药，饿不饿？我请你吃夜宵。”葫芦娃哥哥掸掸叶晨身上的灰尘，又说道。

　　“好啊，好啊，走吧！我请！”叶晨开心地简直要跳起来了，边说边就要走，这两人是当我不存在么！？

　　“两位壮士留步，要走不难，请先拉我一把！”我无奈地向他们喊道。

　　“他丫谁啊，你认识？”这位叫姜晓的葫芦娃哥哥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没抬起。

　　“呀！肖海，你没事吧？那一棍挺重的，你替我挡什么啊，我能躲开的！”叶晨这才回神发现坐在地上的我，将我拉起来查看伤口。

　　“呵，才被打了几下，就鼻涕眼泪一大把的，你丫也算是个男人？”姜晓一脸嫌弃的表情，插着手说，我胡乱抹了抹脸，吸吸鼻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别过脸来，正色说道：

　　“今天喝了点酒，否则不至于这样……总之，今天多谢你出手相助。”

　　“肖海，你脑袋肿起来了呢！”叶晨一边摸我头上的包，一边说。

　　“叶晨，这是谁啊？”我按了按头上的大包，生疼！

　　“这是姜晓，我以前的教官！”叶晨边说边开心地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