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魂魄之约 ...
-
灵渊之下有一个山谷，多年前还是一座繁华的城，后来被一场暴雨引起的洪涝毁得一干二净，仅剩的房屋也因几十年来的风雨侵蚀成为断壁残垣。我站在城外一株早已枯萎的歪脖子树下，拿出揽月事先交给我的铃铛，随着铃铛的晃动，传出的并不是清脆的铃声，而是尖锐的嗡嗡声。只听“哗”的一声，那棵歪脖子树上栖息的乌鸦早已成群涌出，四散逃开。
眼前出现一缕红色烟雾，而后烟雾逐渐增多最终聚成人的形状，揽月依旧一袭烈烈红衣，只不过不再是那套繁复的喜服，而是一件简单的衣衫，仍然亮得刺眼。
明明是一株净水幽昙，却偏偏要穿这么妖艳的颜色,现在竟连眼角都被染了一层艳红色，一直蔓延到眼尾，唇色更加鲜艳，更显得妩媚至极。
不断打量，越觉惊艳，恐怕女人都不及他这般绝艳，想到此我不禁感叹出声。刚叹出口猛然发现他正勾着眼看我，似是不满。
我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笑笑，尴尬道：“我没想过男人也能这么美的。”又忽然想到关键之事，正色道：“我有急事，需要你帮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牵起嘴角勉强一笑，一双朦胧的眼直勾勾盯着我，而后瞬间变得冰冷，手早已紧紧掐住我的脖子。揽月动作太快，我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他拽着脖子摔出数丈远，疼痛清晰无比，渗透到四肢百骸，我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嘴里一阵腥甜。
“你这是做什么？”我伸手擦去嘴边的血迹，心里蹿出一股火来。
揽月一脸冷意，一步步地朝我走近。我警觉地伸手从腰间取下九节鞭，这一动作扯到身上的痛处，轻哼一声，但依然挺着腰板装出一副我不怕你的气势。
揽月继续往前走，冷哼一声：“做天界的走狗也真是辛苦，你这样的都被叫来对付我。”
“我又没有骗你，你侮辱灵渊干什么！我好意帮你，你忘恩负义!”被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心里本就憋屈，现在又听那人的侮辱，火气更是蹭蹭往上窜。
我扬起鞭子正要反击，刚要触到身前，揽月长袖一挥，“啪！”地一声，鞭子早已断成两截。
我僵在原地，眼看着从小的贴身之物被毁，又是气愤又是惋惜。揽月则不动声色地拂去衣袖上的灰，把袖子理平整。才悠悠道：“开个玩笑。”
下马威？
他怕我骗他，于是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我压着一腔怒火骂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嘴上却只是提高了声量：“你大可不必这样，即使我真骗了你，又打不过你，你到时候再杀我也不迟。”
揽月达到目的，似乎很惬意，眯了眼侧头看向四周，也不理会我的怒发冲冠，懒懒道：“那便好。”
子逸来灵渊多年，倒不曾听他说过他来灵渊以前的事，除了他是父亲好友的遗孤外，其他竟一无所知，现在莫名其妙多了个旧识，倒是生了几分好奇。
那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茅屋，甚至可以说是破旧，推开饱经风霜的门扉时嘎吱的尖锐声音清晰入耳。庭院里没有人，但显然被人打扫过，没有一片落叶或杂物。角落的石桌上还摆放着喝水的杯具，泛着淡淡的乳白色光泽。茅屋的主人定是个极爱干净的人。
我坐在石桌旁，自顾倒了一杯水喝。揽月则站在门扉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柴门又嘎吱一声被打开，身着粗布衣衫的青年走了进来，背后还背着一个背篓。随后揽月也跟了进来。
见那青年人走过来，我正要开口，他身后的揽月对我轻轻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我住了口，默默地等着。
荀鹤一直没有正眼瞧过我们，直到他把采来的草药全部分类收捡，倒了杯水慢腾腾地喝完后，才道：“有什么事”
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函，递到他面前，信封里除了一封信外，还有一缕头发，他将头发收入怀中，看过信后一边将信重新折好放到信封里，视线越过我定在揽月身上，边对我道：“帮你倒是可以，只不过需要你身上的两件东西作为交换。”
“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知道你要什么？”我又看了揽月一眼，他正专心打量荀鹤，并不理我。
“你的一魂一魄。”荀鹤继续倒水，不紧不慢道。
我一怔，灵渊的人不像普通的人一样拥有三魂七魄，由于死后不能入幽冥进入轮回，所以灵渊的人并没有地魂，仅仅只有天魂和人魂两魂，喜、怒哀、惧、爱、恶、恨七魄而已。
“灵渊人本就灵魂残缺，你要一魂一魄，未免太贪心了。”未等我开口，在旁的揽月冷冷道。
虽然他为我说话，但话里带刺，着实让人恼火。
“我既然已经开口，必定会帮你们找到那妖狐；只是若没有我，那妖狐诡计多端，你们能否找到就未可知，那灵渊之主的性命也难保。一魂一魄换一命，亏了？”荀鹤终于挑了挑眉，露出第一个表情。
事关哥哥性命，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好，我答应你！”
荀鹤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来便往屋里走，揽月嗤笑一声：“你就这么相信别人？”
我看着荀鹤消瘦的背影若有所思:“我不知道，他看起来不像骗子。”更何况还是子逸旧友。
“看起来像骗子那还怎么骗人？”
还未来得及回话，荀鹤已经收拾好行头出来了。腰间多了件用轻纱包裹着的东西，碧绿的颜色若隐若现。
“追魂灯。”视线凝聚在那层轻纱上，揽月皱了皱眉。
万狐谷与我想象中不同，我本以为妖里妖气的狐狸的老巢会同样艳俗，没想到却是一片萧索，几棵光秃秃的树在凄清的月光下颤巍巍地立着。谷中没有妖，只有个化为人形的小狐狸在玩耍，见了我们受惊般变回原形迅速逃离。
荀鹤停下来，取下追魂灯，那一层层轻纱被解下来，露出绿油油的身子。追魂灯不像灯，反倒像一个全身通透的长颈瓷瓶，中间是空的，顶部甚至有瓶口。越看越觉得它的名字叫追魂灯颇有不妥，应该叫追魂瓶才是。
荀鹤一手托瓶，一手取出先前装在信封里的头发，将头发从瓶口放入瓶中，头发并没有沉入瓶底，而是悬浮于瓷瓶中心，随后原本通体碧绿的颜色开始变淡，仔细看去竟是化作蠕动的绿雾渐渐脱离瓶壁往瓷瓶中心凝聚，在青丝周围缓缓流动。随着瓶壁的颜色越来越淡，直至透明；瓶中的颜色也越聚越浓，颜色越来越亮，直至这一片亮绿将黝黑的发丝全部淹没，只听轰的一声，瓶中燃起幽绿的火光，火舌叫嚣着直往瓶口蹿，荀鹤眼疾手用瓶塞将瓶口丝丝封住，火舌这才掉了个头沉到瓶底，不多时火势减小，瓶中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火点，缩在瓶子一角，静静地烧着。
我大开眼界，原来追魂灯是这般用的，以一个人的气息为引，寻找这个人的魂魄就简单多了。
荀鹤看着瓶中的火苗，道：“往东边走。”
我凑了过去，火苗烧得小，证明魂魄不在此地；缩在瓶底离东边最近的地方，看似无意，却是追魂灯的指示。
越往东走，灯就越亮，火舌噗噗直往瓶口涌去。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逐渐增大的火舌开始不安分的扭动起来，然后毫无章法地在瓶中乱撞。
荀鹤原本毫无表情的神色一凛，将不停抖动的追魂灯紧紧稳住，低沉道：“在附近。”
只听砰的一声，幽绿色的火舌冲破瓶口，蹭地一下往一个固定地点飞去。
身旁一阵风拂过，揽月和荀鹤已经消失在眼前，我见不远处迅速消失的身影，急忙跟了上去。
远处传来清晰的打斗声，我闻声赶到，闯入一方碧潭。火光追逐着正在湖心缠斗的两人，两道火红的身影你来我往，竟让人分不清谁是谁。
荀鹤一手托瓶，站在岸上看两人打斗。看两人打得不分上下，我正要上前，却被身前的荀鹤伸手拦住。
只见他念了个诀，湖心处火光大盛，直直扑向一袭艳影，那妖狐被真火炙烤，迅速败下阵来，被揽月一掌击落，踉跄落地，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来。
“妖狐，敢伤我哥哥，还不快拿命来！”看到那妖狐，火气难消，我大喝一声，正要抽出九节鞭，待手伸到腰间时抓了个空。
这才想起九节鞭早已被揽月弄断，尴尬地收回手。揽月已经落在我身后，并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那妖狐依然被真火包围，想必疼痛难忍，咬牙道：“今天栽在你们手里，算我倒霉。”说完便从嘴里吐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内丹，只见真火迅速脱离妖狐体内，包围那颗金灿灿的内丹，待火焰燃烧殆尽，除内丹外，空中还飘着一缕青烟。
还没来得及追赶，那妖精急忙吞了内丹，化作一只小狐逃了。
荀鹤小心翼翼地将青烟收入瓶中，递到我面前，道：“这是被吞噬的魂魄，将其放回本体即可，那妖狐的意念自会被逼出；至于已经被啃食过的心，在下也无能为力，只能好生调养了。”
我郑重接过：“多谢。”
“先别忙着说谢，我还得跟你要一魂一魄。”荀鹤依旧面无表情。
“这我定会给你，只不过哥哥危在旦夕，待我将魂魄送回，自会回来遵守约定。”
“你记得就好。”说完荀鹤便转过身，独自走了。
揽月看向荀鹤离开的方向，半晌，柳眉微微蹙起，沉声道：“这人不简单。”
一个药师能有这大本事，确实不简单，我点头：“嗯，能够降妖伏魔，想必以前是个道人吧。”
揽月斜眼看我，继而微微摇头：“追魂灯本是仙家之物，竟然会落到一个药师手里。”
见他提点，心中顿时多了几分疑惑：“你是说？那药师可能是天界的神仙？”
揽月凉凉道，似乎有些不耐烦：“未必，也许追魂灯流落人界，正好被那人偶然捡到。”
又见他不想再多说，我也不想再问下去。见天界仙家的法器数不胜数，哪个仙家跌个跤、打个喷嚏都有可能将法器甩到人界，流落在人间一个两个实属平常，想必丢一个追魂灯也不是什么大事。
正出神间，揽月伸手在我眼前轻轻晃了晃，待我回过神来，眼前的人早已化作一阵清风消失不见，只是万狐谷还有声音回响，打着旋儿传到耳边：“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这魔音由近及远，直至完全消失不见。我晃晃脑袋，被那魔音穿脑有些不适。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魂魄之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