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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孤夜昙华 ...

  •   揽月的死已是数月,青寒门群龙无首,除了门主出面主持日常事物之外,始终没能扶持新任毒主,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早已经暗潮汹涌。青寒门立于芫山之巅,是江湖中最善于用毒的门派之一。相较于普通的门派,其特殊之处在于门下弟子只听命与朝廷,实际上是朝廷安插在江湖中的鹰犬。江湖中人早已对青寒门恨之入骨,现今正值多事之秋,青寒门对外树敌过多,要想独善其身已经是不可能。
      虽说路程并没有多远,但真正到达芫山之巅却是花了不少精力,一则道路狭窄、地形崎岖,要爬上去一段距离已经很费劲,二则一路上设满了各种机关,无意中就会被剧毒缠身。一路上不乏寻仇的人,但都因染上奇毒最终死于半途。
      靠自己的力量爬到山顶着实吃力,我扶着腰,对着脚下一片漆黑大口喘着气。再转头看去,是一片平坦,虽然与灵渊相比有些小巫见大巫,但这在人间来讲又是一片光景。
      青寒门建在山顶的尽头,与崖边一棵迎客松相伴,偶尔有几只孤鹰围着打转,然后划过天际消失不见。清冷的月光打在门前有些破旧的牌匾上,露出饱经风霜的斑驳印记。
      趁着夜色翻过低矮的围墙,我陷进了一簇柔软里,从脚至脚踝都被莫名的植物一点点牢固地束缚,像棉一样柔弱的植物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到我的腿部,并且在我身上越缠越紧。我暗自庆幸在来之前做足了准备,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辣椒水,往身上泼去,那植物一沾到辣椒水便开始萎缩,最终从我的身上退去。
      这法子是小时候子逸教我的,他曾经在人间各地行走,见过许多奇珍异物,除了吃人的猛兽外,也不乏吃人的植物。许多这样的植物并不是天生所长,而是那些本体为植物的妖怪在成妖前从本体脱离出来的分体。这样一来,它们成妖后可以通过这样的植物联系来吃人、吸取人的精魄,从而快速提高道行,又可以不让除妖道士发现,免去被铲除的后果。
      我第一次和他行走人间时他便给了我一瓶辣椒水,叫我遇到这样的植物就用辣椒水对付。当时我还嘲笑他哪里找来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能管用才怪。没想后来竟真的派上了用场,而后屡试不爽。只是这种怪物竟然怕辣椒水,其中缘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我跑去问子逸,子逸合了折扇,故作天真仰头思索一会儿,又低下头来看我,笑道:“忘了。”
      走过大片棉一样的植物后,便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我顺着路走到尽头,闯进一处别院。院里无甚特别,只是似乎好久没有人居住,院里的修竹已成颓败之势,毫无生气。
      我想再往前走,却停住脚步。
      眼前的人背对我,身形消瘦,但衬着那一身红衣,却显得修长硬朗,只是头发早已放了下来,懒懒地散在身后。
      我早该猜到,他便是那昙花妖。
      “你真是阴魂不散。”他转过身来,几缕发丝随着他的转身划过肩头落到胸前。
      自知躲不过,我也不再拘谨,大方道:“好久不见。”
      他不说话了,只冷冷地打量我,他有一双独特的眼睛,像蒙了一层雾般,朦胧迷离,但却透着浸入眼底的冷意。
      他转开视线,道:“既是来抓我的,那便自己想个死法吧。”
      他的直接出乎我的意料,我心里一慌,失了平时的沉着冷静,佯装镇定道:“别误会,我只不过来找人,找到人就走。”
      “既是灵渊的人,大方承认岂不更好?畏首畏尾做什么。”
      “你知道?”我以为他已经知晓青寒门临都的真实身份,脱口便问道。
      “天界惯用的伎俩罢了,脏他人的手,扬自己的名。”
      我还想再说什么,他却不再理会我,转过身继续留给我一个清冷的背影。刚才没太在意,现在才发现他正对着一块石头发呆,似是在缅怀什么。
      为了确定我的猜疑,我试探性问道:“你找到他了吗?”说完我就后悔了,这分明就是废话,我明明知道他找不到。
      他摇头:“除天界外,我找遍了其他五界。”
      我心口一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他已经猜到临都是天界的人,只是自己不想承认。他现在的处境,如果再与天界有什么瓜葛,就再也没有转寰的余地。
      “我坏了他的命格,天界的人便命阎王改了生死簿。我以为我会保护他一生一世,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冷笑。
      听子逸说,临玉历劫时投的胎并不好,是一个苦命人物。小时候也曾听母亲说,世间最普遍的便是爱情,最难得的却是一份真情,多少痴男怨女为情所困,求而不得,但终究还是敌不过世俗,逆不过天意。
      我曾经不懂,现在也不懂,只是突然想起这些话,越发觉得有几分道理。
      “我可以帮你见他。”我说。
      消瘦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他沉默片刻,终于转过身:“你我不过有一面之缘,你认为我会信你?”
      “人只会相信他自己希望相信的。你希望相信我,并且希望见他最后一面,不是吗?”
      “好聪明的黄毛丫头。”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一双眼似是蒙了水汽般让人捉摸不透。
      “聪明是真,不过不是黄毛丫头。”不知何时,令人紧张的气氛消失得无隐无踪,我俏皮地眨眨眼睛,咧嘴笑道。
      “你叫什么?”
      “牧任之。我是称你揽月,还是直接叫你昙花妖?”
      “随意。”
      于是,在同情心的作祟下,在揽月被抓之前,我答应帮助他见临玉一面。
      顾不上找子逸,我便回了灵渊。只要一天找不到揽月,天界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反而会在人间安插更多眼线,直到他无处遁形。
      琰城的宫殿比平时更静了几分,外殿连一个宫人也没有,连巡逻的人也不见踪影。宫里的人少,但也不至于到这般没有人的地步,我暗觉不妙,直奔内殿。
      宫人们全都守在了哥哥的寝宫外,没有一个人说话,都面色凝重地低垂着头。听着他们面前的紫衣人对他们叮嘱几句后,便都各自散了。
      “予扬”
      紫衣人转过身来,一见是我便激动道:“你可算回来了。还不快进去看看子琰。”
      予扬从小便跟在哥哥身边,在子逸来灵渊之前,是哥哥最信赖的人。
      “出什么事了?”心下一沉,我问。
      “有人假扮成子逸的模样混进了琰城,想暗算子琰。子琰一时疏忽,便着了那贼人的道。”予扬突然皱起眉,一双眼亮亮的似是要迸出火光来,只要是关于哥哥的事,他就会情绪失控,失去平日的稳重。
      “我哥现在怎么样?”我打断他的话,忙问。
      予扬眼神暗了三分,以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是噬心咒。”
      未等予扬说完,我便几步跨进了寝殿。面上沉静,心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噬心咒本是灵狐一族惯用的妖术,也是最残忍的捕食手段之一,找到猎物后,灵狐便会对猎物进行催眠,并将自己百分之一意念注入猎物体内,在猎物体内的意念会一点点啃食猎物的心,直至心脏被全数吃完,意念才会逃出猎物体外,回到本体。当年母亲便是死于噬心咒,她沉睡了十日之久,我们始终没能找到施咒的人,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哥!”远远地看到床榻上的两个身影,堵在心里的东西立刻松开一条缝隙,给人喘息的余地。有那人在身边,总是让人放心的,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子琰已经不省人事,静静地靠在子逸怀里,子逸坐在床榻上,将昏睡的人半搂着,轻柔地替他梳理散乱的头发。他的眼底有浓重的黑眼圈,一头青丝也因为没有打理显得有些凌乱,见我走近,也不说话,只将食指轻轻抵在唇边,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不说话了,坐到床边,呆怔地看着哥的睡颜。
      憔悴,苍白。再无其他。
      看着看着,脸上早已经一片湿润,我胡乱在脸上抹了一通,抬头见子逸正看我,脸上还挂着笑,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我压低了声音,把即将一涌而出的哽咽堵了回去。
      “难道哭啊?”子逸又笑了笑,笑得很勉强。
      “你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还不如哭呢。”
      他摇摇头,不笑了,伸手给子琰理了理衣襟,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我拿过身旁的锦被,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子逸穿好鞋,披上外衫,随我出了寝殿。
      庭院里的走廊曲折蜿蜒,以前走完它都觉颇费耐力,现在走起来更是觉得绵长。我和子逸并肩而行,都沉默着,各怀心事。
      “能找到施咒者吗?”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子逸想了半晌,最终还是挤出一个字:“难。”
      “难道没有一点线索?”
      他摇摇头:“很微弱,予扬只看到是一只九尾红狐。”
      心底的某一处又沉重几分,我终于沉不住气提高了音量:“让我去找,找遍所有灵狐领地,掘地三尺也要把这畜生找出来。”
      子逸见我如此,偏过头来勾起唇角似是想笑:“别等不到你掘地三尺,狐族早把你埋地三尺了。”肩上的乱发还没梳理,懒懒地搭在肩上,衬着他那张无血色的鬼脸,那个笑更显得诡异几分。
      我向来是见不惯子逸笑的,众人都说子逸的笑最暖人,我却只觉得无论他怎么笑,除了风流外,便只有放荡了。只是此时,看着他的笑却牵出几分心疼来。
      “我灵渊一族和狐族到底有什么恩怨?狐族要三番五次与灵渊作对?”灵渊与狐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无怨无仇。要给近几十年来狐族对灵渊的作为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还是找不出任何缘由。
      “牧儿。”子逸停下来,突然道,“你留在这儿照顾你哥哥。”
      “不要!”感情先于理智,我脱口拒绝。子琰此时性命堪危,最需要人照顾,“你留在灵渊,我去把那畜生抓来,定要把它千刀万剐。”
      子逸瞬间变得严肃,一双美目瞥向我时俨然成了一把刀子:“你以为说抓就能抓到?现在不是黄毛丫头信口开河的时候。”
      “还有一人可以助我。”事态紧急,揽月的身影突然闪过脑海,我咬咬牙,把遇到揽月的事全盘托出。
      “揽月为找临玉早已寻遍五界,想必那灵狐一族的领地他再清楚不过。我将他带去,一定能找到那畜生。”
      子逸不说话,将头侧向廊外。
      我正要再开口,予扬突然跑过来,一脸焦急:“你们还在这儿争什么!子琰现在流汗不止,想必是那灵狐开始啃食心脏了。”
      我和子逸都同时一怔,对视一眼。大步朝寝殿奔去。
      灵狐啃食的时间比预料中要早许多,便意味着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
      躺在床上的人满脸汗水,衣衫也早已被汗水浸透,苍白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青色,尽管处于昏睡中脸却依旧轻轻皱着。
      他很疼。
      我正要上前,却被子逸伸手拦住:“我来。”子逸将子琰轻轻抱在怀里,接过侍从手中的湿布,一遍一遍擦着他身上的汗,时不时将手探到心口处,轻轻覆上,渡过法力试图减轻子琰的痛苦。
      一个时辰过后,哥哥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子逸这才将他放下来,有些疲惫地靠坐在床头,合上眼睛休息。他的脸色更白,嘴唇已经干裂,显然是内力使用过度的结果。
      “我知道你信不过我,可是你走了谁帮哥哥护住心脉?更何况,你现在这个样子恐怕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去灵狐领地?”
      子逸刚合上眼,又缓缓睁开,轻轻点了点头:“我有一故人住在狐族附近,到时候你找他,兴许可以帮上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孤夜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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