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女》兰萋

13、第十三章

　　青州，远郊，轩辕坟。

　　凭着女尸上的残留的妖气，我一路寻到这里，守株待兔。

　　夜凉如水。仍未抽出新枝的树木在冷月下摇曳生姿，我抚上自己的肌肤，心里竟泛起阵阵寒意，北地的春天果然较南方来得迟，回想我偷跑出龙宫的那日，湖边的社橘早已发出黄黄绿绿的新芽，细细密密，迷蒙如轻烟，滤出点点薄光。而龙宫更从来不似这边……

　　我正思绪万千之时，从那坟中竟蹿出一道白光，往远处的城郭飞驰而去。愣了片刻，赶紧回过神来，从怀中取出一枚珠弹，施了真气于其上，重重地射向那白光。但见在浓重的夜色下，那白光的去势一顿，随即颓然落地。我立刻飞身赶了过去，擒住正挣扎起身的狐妖，厉声问道：“那半株女尸呢？”

　　“我道是谁，原来，又是姐姐你啊。”那狐妖眨眨漂亮的眼睛，也不抹去残留于嘴角的血迹，任那娇艳猩红的一股顺势流到白净如细瓷的脖颈。

　　他毫不掩饰地朝我媚笑，那么近，那么清秀可人的脸庞，若不是他眼角一闪即逝的狠辣神色，我差点被他迷了过去。狐妖，往往聪明伶俐，是所有异类中媚术习得最好的一族。惯于惑人。九殷也是狐妖，虽然我们模仿了同一人的容貌，但想必她定有着温婉的性情，娇娆的姿态，摄人心魄的魅力，与我完全不同吧……

　　“谁是你姐姐，快把那半株女尸草交还于我。”惊觉自己的心情，我赶紧收回自己的思绪，不由得更加重了。

　　“哎呀，姐姐，缓着点使力，你可当真弄疼我了。”

　　再娇媚，再柔弱，他也是一只男狐妖，在我面前如此媚态，我却是真的不好意思起来，手上的劲一松，他竟趁此抽身溜了出去，似要往回里钻。

　　我再不敢大意，提起气劲往他后背拍去，那狐妖急忙身形一闪，可仍被气劲擦到，左肩的衣衫被撕了开来，肩上的皮肤也紫了一大块，终究没能躲了过去。

　　“好狐仙，你就把东西交给我好了，看你这么慢吞吞的样子，躲起来真是不方便，我看了都替你心疼啊。”

　　“姐姐若真是心疼我，上次就不会出手那么狠了，可怜我在洞府里躺了好些日，现在都还要吃些生食慢慢恢复呢。”狐妖右手抚上受伤的肩，用嗔怨的眼神瞥向我，我轻笑一声，没有错过他眼底的怨毒。

　　“少说废话了，你快把女尸交出来吧。”我不想再纠缠下去，手中已祭起刀气，在茫茫的夜色中，发出阴冷的蓝芒。

　　“女尸是在我这里，有本事，你就来拿……”狐妖忽得飞起身来，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继而从口中吐出一枚火丹，乘着呼呼的风势，迎面而来。哼，来得好，我是水府的鱼精，正好用水来克你的火。我将自己的内丹提到喉颈之处，再混合水云之气，正要和那狐精的火丹一拼高下。却忽闻一句：“当心！”更有一股力道将我的内丹压了回去。我大惊，定睛一看，一道月白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我身边，细致的眉眼殷殷切切。

　　被逼收回火丹的狐妖，忿忿地盯着来人，道：“慕蟾宫，又是你……”

　　慕蟾宫收回视线瞥了他一眼，幽幽道：“辛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哪里，托你的福……”辛桓扬起浓淡适宜的眉，咬牙切齿道。

　　“你没事吧？”慕蟾宫不再理会他，转过头低眉朝我柔声说道。

　　他神色殷切地问候却使我极不自在，不想看他，只有撇过头，转念一想，不由得自嘲又何必与他纠缠，遂拉开与他的距离，朝辛桓走了过去：“你身上有伤，不是我的对手，我无意与你纠缠，你快些把女尸草给我吧。”

　　辛桓瞥一眼我身后的慕蟾宫，牵起嘴角轻笑道：“我何尝愿意与姐姐为难呢，不过我实在不会把这些东西随身携带。女尸草现在在我的洞府里，要不，我这就回去拿于姐姐？”

　　“好狐仙，还说不是与我为难？”我哼了一声：“不是我不放你，只是不想在这不毛之地再等上三天三夜。”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我不想见的人。在心里，我悄悄加了这样一句。

　　“我又没有骗姐姐，姐姐若实在不放心，不妨与我一同下去。”辛桓整整衣衫，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跟他下去，可靠吗？可是他死不松口，我也没有办法啊。正在犹豫不决的当口，忽闻慕蟾宫朗声道：“辛桓，你的道行也不浅了，怎么遇了事还总是喜欢往家里躲。”言辞无不充斥讥讽之味。

　　辛桓丝毫不以为意，反倒用衣袖掩嘴，咯咯笑着说：“慕蟾宫，这么久没见，你还那么喜欢管闲事。这是我与姐姐之间的事，你又何必来插手，你拐了我妹妹还不够啊。”

　　听完辛桓这翻话，我的脸到是不争气地一阵红一阵白，“何必那么多话，我随你去就是了。”说罢便要跟上辛桓，不料手臂被慕蟾宫一把猛得拉住：“秋练，当心，轩辕坟是他的老巢，提防他使诈。”

　　“要说使诈，”我缓缓看上慕蟾宫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的丹凤眼，只是眼里有些许的血丝，不复往日的清透明亮，是为了九殷不曾重生而懊恼吗，思及此，我冷笑一声：“要说使诈，又有谁能及得上你啊？”

　　慕蟾宫惊闻我这一句，终于不再盯着我，双眼瞥向别处，神色黯然。

　　“这是我和他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我甩开他的手，紧跟辛桓而去。不料，慕蟾宫却在我身后高声说道：“谁说与我无关，女尸草可是鄙人千辛万苦寻来的，说起来可是鄙人的东西。”

　　我回过头，讶异地盯住他，他的嘴里何尝说过这样的话？不过，话说回来，他以前又何尝在我面前说过真话。“慕蟾宫，你什么意思？”我终于回过神来，满是失望地狠狠问他。其实我原本早就该失望的。

　　慕蟾宫慢慢看了我一眼，跺步走到我和辛桓之间，用我最熟悉的调笑的语气对辛桓说，“我说这女尸是我的，你们在这里讨价还价，却置事物的主人于不顾，还真是岂有此理啊。”

　　　“慕蟾宫，这是我和这位姐姐的事，你何必来参一脚。”辛桓似乎不想让慕蟾宫牵扯进来，一直回避。

　　“不行，女尸是我的，我还有用处，物归原主天经地义。”

　　慕蟾宫，你非要提起这件事吗，你非要重申那日在洞中发生的一切吗，难道你真的无所谓？听了他的说辞，我杵在那里，愣愣地望着他清峻的背影，心底茫然一片。伸手扶上去，真的在隐隐作痛。

　　“慕蟾宫……”我拔出此行特意备上的佩剑，指向他的胸口，本想想狠狠地刺下去，可是……

　　“慕蟾宫，女尸草，我要借用……”

　　“哦？有用剑指着物主要求借用东西的吗？”慕蟾宫不经意地一笑，伸出两指将剑尖夹住，撇到一边。

　　不想看到他明月桃花似的的脸庞，收回剑，我上前几步，“我不想和你争辩什么，以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得到女尸草。”因为，我不能再失去白起了。

　　“那我呢？”慕蟾宫突然柔声对我说，“那我呢？”他又问了一遍．

　　“我会还给你的，到时你还是可以去救你的九殷，你放心，不会耽误你……”白秋练，你在干什么，若不是他，白起怎么会有事，是他对不起你，你为什么狠不下心，你为什么反而要卑躬屈膝。

　　“我是说，要不我带上女尸草和你一起走，不，或者，你拿走女尸草，附带上我吧！”

　　他说什么？

　　我猛地回头看他，不经意竟撞上一汪深潭．

　　“我说，把我当成是女尸草的附带品一起带走吧。”慕蟾宫明亮的双眸一眨不眨盯着我，反复重申。

　　“你开什么玩笑？”我撇过头，却胸闷之极，为什么我总是不敢直接把他给瞪回去。

　　“我说真的！秋练，你不相信我吗？”

　　“我哪敢啊！”

　　“不管怎样，我跟你是跟定了！”

　　“不敢劳您大驾，我一个人解决就行了。我本来都以为，我们可以不用再见的。”

　　“哪怎么行，没有我，秋练你怎么入轩辕坟呢？”

　　“你放心，我跟着辛桓，不怕……”对了，辛桓呢？我惊觉好久都没听见他的动静了，忙回过头四下搜索他的踪迹。

　　“不用看了，辛桓看我们刚才那么情真意切地叙旧，已经自行回避，回轩辕坟去了。”慕蟾宫真是说得云淡风清。

　　“你……”我半张着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怎么不拦住他，怎么让他给溜了呢？”

　　“有你在我面前，我怎么还看得到其他的东西呢？” 他的神情好不无辜，“再说，对我来说，和你说话，当然比看住他来得重要。何况，你跟着我，我更放心。”

　　“你……”我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情急之下，再次拔出剑，这次则是疯似的朝慕蟾宫刺去，但其实，那会手早就无力，岂止手无力，整个人都深感无力，我真恨，自己总是跳入他挖好的坑里，“你赔我那半株女尸草来……”

　　“秋练,你要刺可以，可不能刺的太狠……”慕蟾宫仍是笑着，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他胸前殷红的血从我的剑尖所刺的地方一滴一滴渗了出来，“要是我伤得太重就不能陪你去踹辛桓的老巢了 ！”

　　“那，你为什么不躲开？”我手僵在哪里，狠狠抽了一口气。

　　“我为何要躲开。”

　　他还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看上去真的好不诚恳．我不由得猛地抽回剑。

　　只是，当空的冷月都隐了去，月黑风高，我暗自打了一个寒战．

　　他呼了一口气，“你……我带你进轩辕坟。”

　　“此事了结以后，我任你砍个七刀八刀。秋练……”　他见我只是瞪着他，并不应话，也无意跟他走，便接着说　：“再慢就救不回你的朋友了。”

　　“岂止，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呵呵，敬随君便……”

　　白秋练，慕蟾宫这人说话虚虚实实，你明知他不可信，为什么就是狠不下心明明白白作个了断？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说，这只是因为，因为你需要有人带你入轩辕坟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