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不寤》娑兰

5、美人假面

　　起身的时候，日已过午。
　　脸上有些痒痒的感觉，幽怀并不在意。套上了莲心递过来的橘红色外衣，又在秋玲秋雨的巧手下打扮得精致万分，幽怀便来到极天堡前院大厅，寻找那个名为自己夫婿实际上洞房花烛之夜却连人影也没见到的人。
　　还没踏入写有“沧海一方”几个斗金大字的大厅，远远的便传来一阵笑语。令人惊讶的是，江左熟悉的语调也在其中，只是染上了几许温厚与欣喜。
　　甫入门，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便被眼前出橘红宫装的精致美人夺去了呼吸。
　　“咳，见过夫人。”年约三十的男子一声呛咳惊回了众人神智。
　　幽怀点点头，扫视厅内，除了丫鬟仆役，只有江左江右与这男子了，作为堡主的江慈仍是不在。
　　“夫人，请上坐。”男子自我介绍道，“在下李修书，是老堡主的异姓兄弟，夫人若不嫌弃，跟着堡主唤我一声二叔就是在下的福分了。”
　　幽怀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男子，这就是红云的父亲，原以为已经是上一辈了，见到的应该是五六十岁的老公公，没想到却还那么年轻。不过转念一想，红云不过十五六岁，江慈也才十七，却也说得过去。只是那老堡主不过而立之年，壮志未酬身先死，却也教人扼腕。
　　想是那么想，幽怀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乖乖叫了一声二叔，李修书立刻就如占了多大便宜似的笑了起来，清雅斯文之相让人如沐春风。
　　“刚刚我还在跟小左小右提起，要不要去叫醒堡主和夫人，没想到夫人立刻就过来了。夫人不愧是国色天香，难怪皇上当初以‘落霞栖云倚碧山’为公主赐下封号了……”
　　幽怀顾不得其他，只抓住了“叫醒堡主和夫人”几个字，不禁疑惑难道他们并不知道堡主昨晚并没有回新房吗？
　　江右见她面上古怪，上前问道：“夫人可有何事？”
　　幽怀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唇，却想到也有可能是这群人故意装傻，便发不出声音来。
　　“夫人，堡主呢？”冷不防江左插了进来，却是直击要害。
　　站在幽怀身侧的秋玲见主子说不出话的样子，认定主子是害怕，也顾不得许多：“堡主昨夜根本未曾踏入新房半步，你们找殿下要人似乎是找错了吧！”
　　秋雨拉了拉秋玲，示意她消消火，自己却也站出来道：“各位爷，我们殿下昨夜等了堡主一宿，今天辰时才被我们劝着睡下，刚醒连饭也顾不得吃便过来寻人，敢问，堡主现在何方？”
　　三人怔愣而立，江左很快反问：“你是说堡主昨夜并没有去新房，今天也还不见人影？”
　　幽怀点点头。
　　三人互看一眼，江左立即走出去召来人查问堡主的下落，江右和李修书则有志一同的坐下喝茶。
　　不一会儿，江左回来了，脸色却很难看，半天才说：“我已经派人去请堡主了，一会儿就到。”
　　“等等！”幽怀站起来，坚定地说：“他在哪儿？我亲自去请。”
　　江左有些为难，江右和李修书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也起身想要劝住幽怀。
　　只是幽怀有些怀疑，毕竟洞房花烛是人生一件大事，能让江左露出如此为难的表情，难保不是江慈去了青楼妓馆，加上刚刚厅外刻意压低却仍让自己听见的“姑娘”两字，指不定就是什么自己可以利用的把柄，若是和江慈好好来场谈判，说不定极天堡就可以容忍自己这个有名无实的夫人继续有名无实下去。
　　三人见劝不住，只好由江左带路，一起走向后院。
　　路上，三人一语不发，李修书的表情却越来越奇怪，进了一个院子之后，更是冲进了应该是此行目的地的房间，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低声呜咽细细的传了出来。
　　幽怀揪紧了胸口的衣服，跟在江左江右后边进了房间。
　　屋内，李修书愤怒的红了双眼，双肩颤动着说不出话来。
　　地上跪着一男一女，正是失踪的堡主江慈与李修书的女儿红云。
　　红云的左脸已经红肿起来，眼含着泪水恨恨的瞪了幽怀一眼，转回李修书身上：“爹……女儿是真的喜欢慈哥哥的……”
　　“二叔，我和云儿是两情相悦的！云儿她……只怪我昨晚，我会对云儿负责的！”江慈也哀求着。
　　幽怀有些想笑，肥皂剧的经典剧情，怎么让自己给碰上了呢？更何况自己在其中扮演的，恐怕是拆散有情人的恶毒女人吧。
　　“你们……你们，唉，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李修书痛心疾首的说着，却能看出妥协，大概这两人原本就是青梅竹马，在圣旨下达之前所有人都把他们看作了一对吧，否则哪有那么快就接受的。
　　李修书愧疚的望着幽怀，眼中说不出的恳求之意：“夫人，红云她还不懂事……”
　　“二叔，不用说了。”幽怀打断他的话，自己虽然是夫人，又是朝廷的公主，可天高皇帝远，能掀得起什么浪呢？惟有妥协一途了吧。况且自己还看不上这十七岁的小鬼头呢。
　　“堡主，能否单独说话？”
　　江慈看了看幽怀，又看了看左右二使，有些犹豫。
　　“若堡主不放心，左右二使也一起吧。”看他的样子，似乎左右二使真的有左右极天堡的能力，反正早晚也要知道，就一块儿了吧。
　　江慈站起来，不忘扶起红云，整理了一下衣着，边带着我们到了书房。
　　秋玲秋雨顺从的退下，留下我们四人。
　　“你想怎么样就说吧。”江慈一改方才的软弱，眉眼之间隐隐有些北方霸主之后的气势。
　　幽怀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点点头，开口道：“我只是想要和堡主做个交易。堡主想和红云姑娘在一起吧？你们可以放心的在一起，我不会去打搅你们，也不会让我父亲或者父皇以此为借口与极天堡为敌。”
　　“那你要什么？”江慈目光灼灼的盯着幽怀，江左与江右则默默喝着茶，不发一语。
　　“一个承诺。我要堡主一个承诺，保证我在极天堡的安全，让我在极天堡能够随自己的心意生活。当然，我与堡主之间除了夫妻的名分，没有任何关系。”
　　“那样的话，杀了你岂不是更方便？”江右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现在的极天堡恐怕还没有与朝廷为敌的实力吧？”幽怀握紧了拳头，所幸衣袖宽大，足以掩藏住手臂微微的颤抖。
　　“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值得朝廷对极天堡用兵呢？你是栖云公主吗？”江慈的话，让大厅瞬时沉默下来。
　　幽怀有些发愣，是不是栖云公主当然自己知道，只是，这具身体……
　　“堡主这是什么意思？”拿捏不定之下，幽怀只得干笑着问。
　　“左、右！”
　　江左江右有片刻的犹疑，但仍是应下了声。
　　江左立在幽怀身旁，刚好是一个绝佳的出手位置。江右掠出书房，不一会儿便提了一个绿衣女孩进来。
　　幽怀睁大眼睛看着被提进来的女孩，却是应该在琉璃院修养鞭伤的青竹。
　　“你们把她怎么了？”幽怀想要冲过去把青竹搂在怀里，却被江左拉住了肩膀，不由愤愤的瞪了身后人一眼。
　　“哼。左，你最了解，你说，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是。”江左放开了对幽怀的钳制，“据属下打探得知，青竹确实是栖云公主凤蕙的丫环没错，但凤蕙却换了人来做，真正的凤蕙在抵达琉璃院之前就已经和她的情人远走高飞了。”
　　“什么！”幽怀难以相信的看着江左，再看看青竹，青竹木然的脸上一片死寂。
　　“你还不承认吗？明明是冒牌货吧？”江慈走近幽怀，“你这张脸应该是易过容的吧。”
　　说着，抚上幽怀的脸颊，而幽怀仅是呆呆的任由他动作。
　　“啊，找到了。”猛然一撕，皮肤被牵扯起来的疼痛让幽怀不由得叫出了声。
　　“哼，果然。”江慈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得意。
　　看着江慈手里半透明还带着精致妆容的面皮，幽怀摸摸自己的脸，熟悉的轮廓，熟悉的眉眼，她不由得转过身，叫了一声：“青竹。”
　　青竹颤了一下，抬眼望过来，眼里突然就装满了泪水，扑过来抱住了幽怀的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幽怀抱着青竹，想了想，终于释然的笑了起来。
　　江慈和江左江右诧异的看着她，只是江左的眼里却多了一抹心疼。
　　“青竹，不哭了哦。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呵呵，原来是这样啊……”
　　青竹抬起哭红的眼睛问道：“小姐，您不生气吗？青竹骗了您……殿下捡到您，说要给您易容，代替她到极天堡来，还嘱咐青竹要一直骗您……您要是不愿意的话就要青竹杀了您……被堡主他们抓到的时候，青竹也没有保守好秘密，害得小姐……呜呜，小姐，青竹真的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幽怀突然好想把自己穿越过来的实话说出来，可现在连凤蕙的身份都被揭穿了，自己说的话恐怕除了青竹没人会相信吧，“青竹，其实，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是真的哦，所以我真的以为我就是栖云公主，还烦恼了好一阵子呢。不过有青竹在身边的话，日子过得很开心呀，青竹不是把我照顾得很好吗？”
　　“两位，叙旧完了吧？”江慈有些咬牙切齿。
　　“呵呵，堡主，别这么生气，我们这位公主大人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呢。”江右答道，“不是说在琉璃院的时候撞到头失去记忆了吗？”
　　青竹瑟缩一下，幽怀给她擦掉眼泪：“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好像是叫做凤幽怀，可是怎么来的，青竹，你能告诉我吗？”
　　青竹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站起来自己擦了擦脸，说道：“到琉璃院的前一天晚上，公主和谢将军，啊，就是公主……喜欢的人，知道第二天左使大人就要与队伍会合了，所以在花园里商量着连夜，嗯，私奔，正说话的时候就看见花园假山那边有光闪了一下，公主就叫我就过去查看，就发现小姐您了。公主见您和她长得像，身量体型也差不多，就临时起意，给您易容扮成她的样子，这样至少可以拖延一段时间。本来公主要带青竹一起走的，可谢将军说人多跑不掉，青竹就被留下来了，还说您醒了之后要是不按他们说的做就要我给您下药……”
　　江左点下头：“难怪那天在琉璃院门口一下车就见你跌倒，压在护卫身上，让人以为……”
　　幽怀有些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仍是坚持着向江慈说道：“不管怎么样，就算我是假冒的公主，既然昨晚已经行礼，天下人都知道极天堡主与栖云公主已成夫妻，至少在你们找到真正的栖云公主之前，我还是有用的不是吗？既然如此，何不让大家都好过呢？我只是一个连自己的过去都不知道的女流之辈，以你们的身手难道还怕我搞鬼吗？”
　　江慈想了一下，见江左江右微微颔首，也只好答应：“好吧，不过今后未经允许你不能到前院来，也不准去骚扰红云，栖云公主找回之前，极天堡自然会保证你的安全。”
　　幽怀点点头，走到案头：“口说无凭，立字据为证。”
　　江慈狠狠吸一口气，道：“好！”
　　便伏案写下字据，二人签字画押，各自收好。
　　跨出书房，在秋玲秋雨的惊呼声中，幽怀款款下阶，望天空，秋高气爽。
　　“我，叫凤幽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