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不寤》娑兰

6、月夜幽香

　　自从真实身份被揭穿，幽怀便放下了之前努力想要模仿大家闺秀、相府千金的努力，自得的在极天堡后院生活起来。
　　秋玲秋月因为是宫中来的人，又已经见过了幽怀的真面目，自然不能再留下来，早被人找了借口不知弄到哪儿去了，还好青竹毕竟是货真价实的凤蕙的丫环，还能留在幽怀身边做个伴，而莲心莲玉也继续跟在身边。
　　“啊~~！”长长的伸个懒腰，幽怀走出房门，见院中洁白的玉簪花开得墙角一簇簇的，幽香浮动，月色朦胧下醉人心脾，而夜空中月华灿烂，正是月亮最圆的时节。
　　“青竹，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侧过身问还在房内收拾的小丫头。
　　“八月十五吧。怎么了？”
　　嗯，很有进步嘛，之前一直让青竹别再把自己当主子，总算是有一点进步了。
　　幽怀微笑一下，问：“怎么，不过节吗？”
　　“节？什么节？”青竹奇怪的问。
　　“咦？”这才想起，这里毕竟不是原来那个世界，没有中秋节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吧。
　　中秋，中秋，团圆佳节，今天，却只有自己一个人过了……
　　“凤小姐有什么不如意的么？”
　　循声望去，黑影在纸灯笼昏黄光晕中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幽怀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笑着招呼来人：“左使怎么有兴致到我这儿来？”
　　明明之前就是他自己下令堡中人如无要事不得前来打扰我的。
　　“在下只是路过，不过无意听到凤小姐的话，还请不要见怪。”江左皱了皱眉头，道：“夜深露重，小姐不要在外面呆太久的好。”
　　幽怀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第一眼就动心的男子，剑眉星目，鸦鬓薄唇，人人称道的温柔优雅，到自己面前却总是冷漠以对，不由得有些惆怅。只是这样的心情又怎能说起呢？
　　“左使不必担心，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只是中秋月夜，有些思念家人罢了。”说着幽怀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走到花丛中木桌木椅处坐下，微风轻送玉簪香气，蟋蟀的声音此起彼伏。
　　青竹适时地送上了茶水糕点，只是却没有应景的月饼。
　　“中秋？”
　　“左使要是没事可愿意听我说说话吗？”
　　幽怀一脸的恳切与落寞让江左不由得点了点头，也坐了下来。
　　“在我的家乡，每到八月十五，便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便是中秋节。中秋节的时候，人们都会赶回家里，全家一起拜祭月神，举行家宴。月饼是家宴上必不可少的食品，象征着合家团圆，每个人都能分上一块，就算远游在外也是一样。所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只可惜在这里没有月饼可吃，也没有中秋节庆祝啊。
　　对了，有首歌是这样唱的：
　　八月十五月儿明啊，爷爷为我打月饼啊，月饼圆圆甜又香啊，一块月饼一片情啊……”
　　“你的家乡在哪儿呢？”
　　“我……”幽怀猛然抬头看江左，对方坦荡荡纯净的目光却更加让自己手足无措。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真相呢？一旦告诉了他，说不定会被人认为精神有问题吧，哪里会有穿越时空的事情呢？
　　“娘……娘，娘娘……”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幽怀吓了一跳，转头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女孩，五六岁的年纪，头发梳成小辫子盘在两侧，嫩白的皮肤水灵灵的大眼睛，两只手正抓住自己的衣带，一脸渴望的看着自己。
　　“这是？”
　　“小璇？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江左惊讶的看着小姑娘，想要把她抱起来，不想小璇却死死的抓住了幽怀的衣带，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仿佛在说：你拉开我我就哭给你看。
　　有些庆幸刚才的难题被小女孩化解，幽怀投桃报李的冲江左笑笑，抱起了小璇。
　　“你叫小璇是吗？”
　　点头。
　　“小璇怎么跑到这儿来啦？”
　　“我，我迷路了。”软软的声音一出，仿佛平复了院子里昆虫的喧嚣。
　　“那小璇叫我做什么呢？要吃点心吗？”
　　摇头。
　　“我要娘娘唱歌。”
　　幽怀被怀中的小东西逗乐了，江左也有些意外，脸上微微露出笑意。
　　幽怀有些发愣，这还是江左第一次在她的面前露出笑容呢。
　　“娘……娘……”
　　有些黑线的看着小姑娘，幽怀实在不明白小璇为什么会叫自己“娘”。
　　“小璇，这样好不好？你告诉我为什么叫我‘娘’，我就唱刚才那首歌给你听。”
　　小璇乖巧的点点头，说：“因为你是‘娘’。”
　　幽怀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黑线更多了，可面对一派天真的小女孩，实在发不出火，只得看向正笑得一脸云淡风轻的江左。
　　“凤小姐还是先兑现承诺唱歌吧。”
　　居然，这个人！谁能告诉我这个人到底是江左还是江右！还是根本是江右假扮的？！
　　幽怀有些愤愤，却也不得不唱起了刚才的儿歌。
　　一曲歌毕，小女孩却又缠着要学，正好，幽怀便继续“交换战略”，可是得到的答案，不是“爹说你是‘娘’”就是小东西眼中摇摇欲坠的泪水。
　　让幽怀不禁在心中咒骂到底是哪个无良的爹教坏了小孩子。
　　而每次想要询问江左，便会被他以其他的理由搪塞过去，反倒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在小璇的“配合”下也被套出许多中秋逸闻来。虽然没有再被问到关于自己身世来历的问题，但之前的破绽已经足以令江左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失忆了。
　　直到夜晚的寒气渐渐重起来，江左才以睡觉时间到了为由带走了仍然精神奕奕的小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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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中午，李修书带着一大群下至五六岁，上不过十三四的孩子敲响了幽怀的院门。
　　“二叔有什么事么？”作为名义上的夫人，幽怀仍旧以二叔称呼李修书，但看十几人“来势汹汹”的样子实在有些傻眼。
　　“呵呵，夫人不必紧张。”面对前堡主夫人，自己女儿的情敌，李修书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只是今天在书堂听小璇讲中秋节，我实在是好奇这是哪里的风俗，想我读书二十多年，路也走过不少了，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节日，便想来向夫人请教一下。刚好也带着学生们来开阔一下眼界。”
　　幽怀有些气恼自己前天夜里的无状，面对着一帮人却是又气又喜，气的是以自己目前的尴尬身份有些让人瞧笑话的意思，喜的却是能够和多一点堡里的人接触，能够亲近许多。
　　幽怀也不好推辞：“既然如此，那请二叔稍等片刻吧，屋里小，带着孩子们去兰芳园可好？一来看看风景，二来准备些酒食也可以慢慢聊。”
　　李修书点点头，便先带着学生们去了兰芳园，反倒是小璇从人后钻出拉住幽怀就不愿再放手。
　　幽怀蹲下，见小璇今天穿了淡黄的裙裳，耳边垂着两缕同色的丝带，怯生生的望着自己，不由得张开手臂抱住，柔声问道：“小璇要留下来帮姐姐准备么？那可要乖乖的哦！”
　　小璇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却道：“好，娘娘。”
　　身边听到吩咐正在准备酒食的青竹莲心莲玉一听，都掩着嘴笑起来。幽怀有些无奈。
　　虽然昨晚纠正了那么多次，可小孩子似乎尤其固执呢，认定了的怎样都不改口。
　　“小璇，不是说过了么？要叫姐姐哦！姐姐！”幽怀加重语气特意强调了一遍。
　　“嗯……娘、娘……”小璇眨着大眼睛试探地叫着，全然不顾幽怀头上的黑线与旁边憋笑憋得快要抽筋的丫鬟们。
　　“唉……小璇，”幽怀翻了翻白眼想，难道自己就那么有母性光辉么？耐着性子解释：“小璇知道什么是娘吗？”
　　小璇眨巴眨巴眼睛。
　　“娘就是和爹在一起的人。”
　　幽怀无语。
　　“可我都没见过你爹啊。”
　　“……娘昨天不是和爹在一起么？”
　　一听这句话，幽怀立刻来了精神：“你说我昨天和你爹在一起？你爹是谁？”
　　“爹就是爹啊！”
　　晕倒！
　　不过昨天一天自己都没有踏出过院子，根本没接触过丫鬟之外的人，只有晚上江左来过，可是江左那种人，怎么可能对小女孩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不是江左的话，又会是谁呢？
　　幽怀抱着小璇愣愣的出神，直到莲玉过来推推她说已经准备好了才抱起小璇去了兰芳园。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清澈的池水映着瓦蓝的天，叶子边缘微黄的树林中包围着一片青色的草地，淘气一点的孩子奔跑嬉闹着，稍大点的孩子照顾着小的，拿出自己身上藏的点心让他们掰碎了喂鱼。
　　幽怀放下小璇，和李修书一起看青竹、莲心莲玉在地上铺上麻布，摆放点心酒水，仿佛回到了穿越以前全家出去野餐的情景。
　　等一切摆放好了，孩子们也差不多都跑累了，幽怀便招呼着大家围坐在一起，和李修书谈论起中秋的月亮、玉兔、灯笼、乡思。
　　从没听过的传说、故事和诗词儿歌，让大家倍觉惊奇，尤其是小璇唱起中秋的歌谣，软软的童音哼着纯美的音调，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李修书这样想着，举酒到唇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奇异的风俗，奇异的来历，更让人捉摸不透。
　　却无疑是一个聪慧的女子，笑着举杯颔首，看幽怀在孩子们的包围中微红了脸，李修书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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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了一天，幽怀回到自己住的小院时已经很累了，便早早的收拾了想要上床休息，沐浴过后等待头发变干的时间便被她用来回想小的时候母亲教过的歌谣。
　　倚在回廊的栏杆上向院子里望去，金黄的菊花正绚烂绽放，先前秋风扫过落下的繁英在深褐色的泥土中丝丝缠绕。
　　回想白天，在一群孩子的包围下，自己唱了好多的歌，很多其实在成人之后都没再唱过的却被再次忆起，似乎孩子纯洁的心灵真的有安抚人心的效果啊。
　　“怎么不多加件衣裳？头发也没干就到处乱跑，不怕受风寒么？”
　　“啊！”幽怀一惊，急转回身，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衣服上熏染着淡淡的菊花香气。
　　“小心！”月光下，江左的脸闪烁着温柔的光芒，手臂轻轻一带，将幽怀锁在怀中。
　　到这个世界以来，幽怀还是头一次和人挨得那么近，不由得慌了手脚，脸也不受控制的烫起来，只得低低地斥了声：“放开。”
　　江左依言放开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手上不知何时拿了块干净的白毛巾，不待幽怀说什么便挽起长发擦拭起来。
　　一时间幽怀只觉得尴尬极了，只能侧过身子不去看身边一反常态的人。
　　微风轻拂，蟋蟀的叫声渐渐大了起来。
　　“好了。”江左擦干了头发，在幽怀头上用花绳简单的挽了个髻，又细细叠好毛巾。
　　幽怀站起身来，低着头说了声：“谢谢。”
　　刚想走却被江左拉住：“等一下，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不由分说地抱起幽怀，使出轻功跳上屋顶。
　　幽怀吓得一动也不敢动，靠在江左怀里越发的迷惑，这真的是江左？
　　风声呼呼的吹过，几起几落之后，江左放下怀中的女孩。
　　幽怀侧过头，此时，他们正站在一个屋顶上，屋顶下方是一个灯火辉煌的院子，四方挂满了灯笼，瓜果零食摆在圆桌上，白天才见过的孩子们围坐在一起，唧唧喳喳讨论着灯笼上的谜语，一阵阵笑闹。
　　幽怀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再看看身边笑意盈盈的男子，突然觉得天上的星月都没了颜色。
　　江左靠近她，在耳边轻轻说：“如果我说，我就是小璇说的爹，你会觉得惊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