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可长生》何生欢

21、机密枢

　　“少君，淮北密函。”
　　一封密函被送到了冷怀人的案桌上。缓缓打开，纸上所述之事使得冷怀人的眉头越锁越深。看罢，愤愤一丢。
　　万无常从石阶上下来，刚进机密枢就看到冷怀人按着怒气不发，却见身边弟子眼神不安，频频向他投来求助。瞧这形势，定是有大事发生。果不其然，拿起被丢在案桌一角的密纸，万无常笑悠悠的表情顿时消失。
　　我要见她。
　　“这，这，这不会吧？”
　　冷怀人冷哼一声，道：“怎么不会？”
　　“可当日分明告诉他那丫头，哦不，是，是离陌姑娘，”看到冷怀人瞪了一眼，万无常连忙改口，“她已经死了的呀？他也信了。过了这么久都没动静，怎么突然就……”
　　“只区区三月，玉东楼就剿杀了我教八处分舵，我竟没想到他的目的在此。”
　　“定是有内鬼泄密，我这就把他找出来！”万无常作势要走。
　　“不必了。倘若真有内鬼，也不会只告诉他这件事。”
　　“那依你的意思是？”
　　冷怀人沉默不语，心中盘旋不定。良久，提笔手书一封交给弟子：“务必亲手交到玉东楼手上。”
　　“是！”弟子一诺，转身离去。
　　“需不需要我和你一起去？”
　　“不必。”
　　“那我带人远远跟着，倘若他……”
　　“不必。”

　　天色渐暗，冷怀人坐在怀依阁里默默饮酒。
　　那晚过后，冷怀人就收到了密报，说玉东楼突然现身剿杀了斩月位于榆中的分舵。他不得不在一早就赶去处理。本以为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竟没想到玉东楼行踪难测，东剿西杀，连端八个分舵，却不表一点意图，足足俩月过后才留信一封，冷怀人这才得空。
　　“还没回来？” 一想起信中所示，冷怀人的心头便愁云密布。
　　“这才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怕是还要些时候。”小灵答道。
　　“是吗？还不到半柱香……”冷怀人拿着酒杯，略有自嘲。
　　小灵见状，续酒道：“姑娘前些日子惦记起她从前埋在后山的酒，本想去取但又嫌近来天儿热，懒得动身。方才知道少君要来，才闹着要去，还道那是她的一份心意，说什么都不肯让奴婢代劳。”
　　冷怀人终于浅浅一笑，眼前浮现那晚她笑盈盈的眼和甜蜜蜜的话，心里就像山泉清流一般高兴。又想起那晚过后还没能见她一面，心中暗定今晚要好好给她一个交代，决不能让她心中委屈。

　　斩月的格局图已在离陌的脑中烙下了深刻的印子，即使不看图，她也不会迷路。借着巡逻队交班时候警戒性最低，离陌披着玄色斗篷，一路低头隐蔽着溜进了浮香殿。
　　高高在上的观音像庄重慈祥，离陌跪在团蒲上虔诚跪拜：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倘若您真的有灵，离陌求您助我早日手刃仇人，一报血海深仇。
　　依着小灵所言，莲花台的背后便是机密枢的入口。离陌一寸一寸地找着，终于在莲台一角发现了一个浅浅下凹的圆印。用手一摁，一闪石门缓缓打开，看不到尽头的石阶无尽向下，石壁两边的长明灯照不亮转角后的黑暗。
　　根据近来几月的暗察，十五这日，晌午过后就会陆续有好几批人从浮香殿出去，且都是只出不进。今日该是机密枢人员最少的时候，且少君现在又正在怀依阁，机会不易，哪怕是地狱，也要握紧了拳头闯一闯。
　　离陌鼓足胆气，向前迈了一步，石门应声而关。猝不及防，心跳加快，并不宽敞的甬道放大了心底的紧张。一步、两步、三步……她小心翼翼地向未知的深处走去。时间彷佛过了很久，终于在目之所及处出现了一扇石门。离陌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深呼吸了几次，又在腿上狠狠捏了一把，将心情稍作平复后，终于迈入了机密枢内。
　　机密枢其实就是一间巨大的石室，中间是一块圆地，中心处摆着一张宽大的案桌，其上堆满了信函卷轴。案桌后立着一根巨大的圆柱形木柜，衬得案桌像个玩具。木柜上有无数的活动柜门，每个柜门上都系着一根丝线，连到石壁上，致使整个石壁上方像织着一张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而其中的每根丝线上都系着一个铜铃和一个无盖锦盒，当有密函来时，石壁上的暗门就会打开，密函被放入盒内，拉动机关，铜铃作响，锦盒便沿着线滑至中心木柜，柜门应声打开，密函落入后木柜迅速活动，将装有密函的柜阁直送底端。从中心向外，呈圆环状排列着一排又一排的木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放着数不清的书函信件及锦盒卷轴，每排木架分别配有一架滑动木梯，以便取阅上层资料。
　　离陌放轻脚步，调整呼吸，让自己如同鬼魅一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视角边缘，忽有人影出现，离陌急忙飘身隐入暗角。
　　“真倒霉，今天偏留下咱们仨人。”
　　“谁让咱们手气背呢，一个月就那么一次归档封存，还是抓阄定的人。”
　　“你说怎么就不多安排些人手，干起活来也快些不是？”
　　“嗨，别提了，少君不是说了吗，这事儿是人多手杂，人少才不容易出错。”
　　“行了，还有这么多活儿呢，赶紧收拾完了咱一块儿喝酒去。”
　　只见三人各抱着一叠书函，抱怨着向另一边的书架走去。离陌心中暗暗窃喜：还好还好，只有三个人。待三人脚步渐远后，离陌起身往另一边走去。站在两排木架之间，抬头看着木架向上延伸至石室顶层的线网，相映之下，她显得小如蝼蚁。木架如此之大之多，层层叠叠的书函数不胜数，纵观整个石室，囊括的书函怕是不只千万。犹如大海捞针，沙漠寻沙，时间不多，离陌只能试一试自己的运气，根据书阁上的注条，在狭促的时间内尽可能多的搜阅相关书函。
　　一目十行的本事，还是在爹爹罚她看书的时候练出来的。小时候，每当她淘气惹事，爹爹就会把她禁足在闺房内，罚她看厚厚一摞的古籍，看完后还要抽问。当时总是委屈的不行，现在的她却无比希望能回去看那摞比肩高的生涩古籍。
　　匆匆看过两边的书架，所看到的注条上写的都是“皇家”二字。如果离陌有足够的时间和兴趣略一翻阅，她就会知道许多杀兄夺嫡、妃子苟合、外臣结党、后宫内斗的皇室秘闻，其中任何一个秘闻都能将天捅个窟窿。但这些与她而言，现在不过是一堆挡在眼前的废纸。
　　时间分秒流逝，查阅却毫无进展，让人急得手心直冒汗。偏偏又有脚步声从不远处走来，离陌只得再次隐入暗处，静伏不动。
　　“这扶生派的事儿可真够多的，这还没消停多久呢，从那儿传来的密报垒起来又是一堆。”
　　“可不是嘛，他们要是消停点儿，咱也好松快些。”
　　两人无意地说着话，走到了稍远处的一排书架前，将手中信函放入其中后便又返回中心处的案桌继续整理。
　　心中又惊又喜，时隔一年有余，终于又听到了扶生的消息，看来她要找的东西也应该在那附近。待那两人走远后，离陌偷偷靠近了目标书架，快速翻找起来。果然，这一排架子上都是关于武林各派的消息。诸如洛山掌门洛白凤偷学万家剑法，崖山弟子余达陷害楚月升偷盗秘籍，更有韶山掌门秦木柳独尊剑术暗地打压刀派之举，关山掌门乌图桑欺辱少女之事等等，各派丑闻秘事悉数在册。离陌虽与众人只数面之缘，略一翻看后心中仍是吃惊不小，没想到堂堂名门之人竟各有龌龊。待翻到扶生派的书阁时，离陌微微一怔，随即打开书函，翻阅中无意间看到了关于掌门候非朽往事的一段记录，心中惊颤不已。
　　候非朽，康历三十二年生人，自幼学师扶生，其父候儒昌为扶生派上任掌门。康历五十年，学有所成，剑术斐然，一战扬名，同年娶妻洛阳王氏，育有一子，早夭……康历六十二年初，外出扬州，结识良女冷氏，后暂居扬州，共育一子……康历六十五年，知其父病故，独身返回扶生……出任扶生掌门。康历六十九年，冷氏病故扬州，其子不知所踪……次年，路拾弃婴，取名玉东楼……
　　“六十二年，结识冷氏，共育一子，六十九年，冷氏病故，其子不知所踪……”离陌默念着这段话，蓦地想起少君本姓冷，且他曾说过，自己幼年被至亲抛弃，七岁时母亲病故，后流落街头无依无靠。难道……难道……
　　少君孤冷的样子一下子映在了眼前，如果事情真如记载所说，离陌也就理解了为何他总是冷冰冰的样子，也明白了为何他对于扶生满是恨意。
　　一时间心慌意乱，她需要更明确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猜测。
　　时间不多了，必须加快速度，否则只能再等一个月。正当离陌打算继续向另一侧书架查找时，一抬手不小心碰落了书阁内的几册书。书册落地发出了啪的声响，在这间只有机括运转的巨大石室里，终于引起了其中一个教众的注意。
　　“什么声音？！”
　　“哪有声音？这地儿就咱们三个倒霉蛋。”
　　“不对，我分明听到了声响，不行，我得过去看看。”
　　眼见着往这边过来了，离陌赶紧向入口处挪步子，额头上的蹭蹭地冒着汗，屏住呼吸，终于靠近了甬道口。
　　“发现什么了？”
　　“奇怪，有几本书掉了。”
　　“是你没放好吧，得了，别疑神疑鬼的，赶紧过来帮忙。”
　　离陌暗暗松了口气，决定还是就此打住，再等下次机会。刚转身，一不留神脑袋就磕在了沉重的书架上，离陌吃痛轻喊一声，意识到后连忙捂住了嘴，拔腿就往甬道内跑去。
　　“谁！”
　　“追！”
　　三人追得紧，离陌脚下不停，一口气跑到了入口处，触动机关打开石门后便急忙跑出了浮香殿。跑至叉路口，略一踌躇，便向左往后山跑去。
　　三人追至岔口，停了下来。
　　“咱们兵分两路追！”
　　“不！”其中一人拦下了两人，“还是先回机密枢要紧，至于其他，等少君回来，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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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咦？貌似最近的点击率有些微的增加？
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