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可长生》何生欢

22、小夫人

　　夜色如墨，缀满繁星一片，像是一片碎玻璃渣被倾倒在幕布上。晚风暖熏熏的，吹得人心脾舒畅。冷怀人却在门口来回踱步，神色焦灼。
　　“少君莫急，姑娘怕正在回来的路上，恐是天暗走得慢。”
　　“那也太慢了！”明显的急躁吓得小灵再不敢搭话，“不行！我得去接她。”
　　冷怀人提着灯笼往后山小路赶去。
　　虫鸣声声，叫得人心头烦闷不堪。冷怀人一步并作两步，没一会儿就走了大半路程，眼看快到小屋了，猛地发现路边蹲坐着个人。
　　“离陌！”
　　“少君……”离陌猛一抬头，看到黑黢黢的山路上，冷怀人提着灯笼站在眼前，那感觉彷佛他就是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一束光。
　　他总是能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冷怀人蹲下身，握住离陌的手：“怎么坐在这里？我等了你好久。”
　　“我……我脚崴了……”说着说着，离陌就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冷怀人忙检查了离陌的伤势，见她脚腕略肿但未伤及筋骨，放心地舒了口气便一把将她抱起。
　　“别怕，敷了药就好了。我们回去吧。”
　　“不行不行，还不能回去！”
　　“怎么了？”
　　“我……我酒还没给你拿呢……”看着她一脸委屈巴巴，泪眼婆娑的样子，冷怀人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待误了半晌，两人在屋后取了酒。冷怀人抱着离陌，离陌抱着酒，终于回到了怀依阁。

　　怀依阁里，冷怀人为离陌敷药，包扎。
　　“除了脚，身上可还有伤？”
　　摇头。
　　“饿不饿？”
　　摇头。
　　“累吗？”
　　摇头。
　　冷怀人轻笑：“怎么了？只是摇头。”
　　话音刚落，离陌便轻轻地钻进了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靠在他的心口上。冷怀人微微一怔，随即喜笑颜开，揽住了她的肩。
　　“对不起。”
　　“什么？哦，你是说酒的事？没关系，我们不是拿回来了吗？”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那些都是你骗我的话，现在我知道了，你是拿真心待我的。
　　离陌在心中说着自己的愧疚，便越发将冷怀人抱得紧了。
　　“对了，那天晚上，我……”话未说完，离陌便亲了上去。
　　今天的她有些奇怪，过于主动却又真诚，冷怀人一时有些吃不准，满眼疑惑地看着她。
　　“你……”
　　“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以后，我也真心待你，好吗？”
　　守的云开见月明，这丫头终于开窍了！
　　今晚的月色可真美啊。

　　次日清晨，冷怀人怀抱着美娇娘醒来，忍不住又是一阵亲，终于弄醒了离陌。
　　“少君。”依偎在他的怀里，离陌倒真像是个初嫁娘一般娇羞温顺。
　　“换个叫法吧。”
　　“嗯？为什么？”
　　“你说呢？”
　　离陌看着冷怀人直勾勾的眼神，突然就后悔自己问出了这么羊入虎口的问题。也就是那一瞬间，她终于知道了平常那么正经的一个人不正经起来是多么的撩人。他也一定是憋坏了。
　　“怎么脸红了？”
　　“哎呀，少君~”
　　“好了，换个叫法吧。”
　　“那，叫你什么好呢？”
　　“夫君？”
　　“那怎么行！都……都还没……没成亲呢……”
　　“相公？”
　　“哎呀，那，那还不是一个意思嘛……”
　　“那你说叫什么，我的小夫人？”
　　离陌满脸通红，思虑良久，随即放弃：“我还是叫你少君吧。”
　　“人人都叫我少君呢……”冷怀人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那怎么能一样呢？他们的少君可以是别人，但我的少君，就只能是你。”
　　从此刻起，少君二字对于冷怀人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那是渗着蜜的爱称。
　　早膳过后，离陌依依不舍地将冷怀人送出了怀依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一旁的小灵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那姑娘笑什么？哦不对，现在应该叫……”
　　“叫什么？”
　　“叫……小夫人。”
　　离陌脸颊一红，恼羞道：“小灵，你胡说什么呢！”说话间，两人追逐打闹，怀依阁里传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离开怀依阁后，冷怀人来到了机密枢。刚坐下，执勤的三人便将昨夜之事详细禀报。冷怀人顿时心头凝重：她到底还是来了。她到底查到了什么？会是那件事吗？不对，如果她当真知道了，昨晚又怎会如此情真意切。但她昨晚确实有些反常，她到底知道了什么呢？
　　见少君沉吟不语，三人小心请示道：“少君，要不要属下继续查找？”
　　“不，此事不宜声张。”
　　“少君的意思是……守株待兔？”
　　“不，传令下去，从今日起，入口处增派人手日夜严防，倘若再有闲杂人等入内，你们……就都不用再出来了。”
　　“是……是……”
　　“还有……派人去趟怀依阁，把小灵叫来。”
　　“是。”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冷怀人绝不会示意小灵向离陌泄密。现在他心中满是后怕，假如昨晚她查到了什么不该查到的，假如她真是他所想的那个人，假如她知道他曾对她使过那样的心机，从今往后，叫他有何颜面去面对。赶紧停下来，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午膳时分，离陌站在院子门口，遇见魏领头带队经过，忙上前问道：
　　“魏领头，你可看到小灵了？”
　　“看见了。早先时候不是被人叫走了吗？”
　　“是呀，只是她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嗨，能出什么事呀。您又不是不知道她那机灵劲儿，况且她在斩月做活儿的日子比我都长。出不了事，姑娘且放心吧。”
　　离陌勉强一笑，魏领头的话不错，但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与小灵相处也有些日子了，在生活琐事间也磨出了一些感情。少君时常不在，能和她说话解闷的也就小灵一人，平日里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人一旦几个时辰不在身边，倒有些不适了。应该是被派去做一些麻烦事给耽误了吧。离陌一边这样自我宽慰着，一边仍不时地向门外张望。
　　许久后，终于听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离陌疾步向前，却看到冷怀人愁眉不展地走进门来。
　　“怎么了，少君？”
　　“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什……什么坏消息？”
　　“小灵她……”
　　“小灵怎么了！？”
　　冷怀人拉起离陌的手，小心说道：“我知道你在这里住的不自在，所以我想着让小灵把后山小屋收拾一下，我陪你回去住一阵子。没曾想……”
　　“想什么……”
　　“没曾想，后山那屋子年久失修，房梁多有蛀损，不偏不倚掉下来正砸中了小灵，当场就……”
　　离陌一个恍惚，没站稳差点瘫坐在地。冷怀人赶紧扶住了她，抱在怀里。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叫小灵去收拾，怎么着我也该叫人先去修缮一番，那样小灵也不至于……”
　　“……不怪你……你也不知道会这样的……只是……小灵……”虽说不是什么至亲之人，但相伴良久却不幸亡故，离陌心头还是忍不住的伤心悲痛。
　　小灵走后，离陌自是多有哀叹，但好在她已经不是刚从倾泽城走出来的那个小丫头了，心中明白饶是小灵命中该有此一劫，天意难违，也是无可奈何。冷怀人怕她生活不便，就又安排了一个小丫头，叫桔儿，虽没小灵机灵，但也勤快本分。更令她感到安慰的是，冷怀人妥善处理了小灵的后事，并派人将小灵的骨灰送还给了她远在异乡的亲人，还给了一笔抚恤，这让冷怀人在离陌的心中又多了一份温暖的颜色。
　　冷怀人命人在后山重建了小屋，又着意增添了不少家具器皿，屋前栽了花，屋后种着菜，带着离陌一住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是离陌从倾泽城出来后，过得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每日一早，桔儿都会准备好早膳，待两人用过后，冷怀人便会依着她的要求继续教她些拳脚功夫。随后，冷怀人在书桌前处理些教内公务，她就和桔儿一起侍弄花草菜园。午膳后，冷怀人陪着她一起在后山林间散步。来了斩月许久，她还是第一次发现斩月有那么美的地方：山涧清泉，苍松翠柏，鸟语花香，云淡风清，俨然一副世外桃源。下午，离陌还会跟着桔儿学做一些小点心，每天变着法儿地让冷怀人尝新鲜。晚膳时候，两人就着桔儿的好菜，小酌一壶，闲谈一通，说到有趣时便会嬉笑不止。弯月高悬时，两人共卧软榻，相拥而眠。
　　这日，同往常一样，两人正用着午膳。
　　冷怀人放下碗筷，稍一整顿，道：“明日我要出趟远门，来回可能需要半个月。”
　　“嗯？这么突然？是教中出了什么要事吗？”
　　“不是，”冷怀人握住离陌的手，温柔说道：“只是别处分舵有些琐事，虽不要紧，但拖了许久，我怎么也得去一下。”
　　“不能让万护教去吗？他总上来找你喝酒，我看也该他帮你分担些才对。”
　　冷怀人展眉一笑：“怎么？你这是心疼酒还是心疼我？”
　　“说什么呢？”离陌娇嗔一推，“人家当然是担心你啦！”
　　冷怀人作势将离陌搂在怀里，轻拍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有你在这里等着我，我一定早去早回。”
　　次日一早，离陌送冷怀人出门。
　　“你办完了事，就早点回来”离陌扯着冷怀人的衣角，红着脸。
　　“好.”冷怀人一把握住离陌的肩，还往她身上看了看，“最近你胖了点，这样好看。答应我，等我回来的时候可不许让我看到你瘦了。”
　　离陌双颊一红，小声道：“哪儿胖了啊……”
　　“嗯？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啦，我一定不会亏待自己的，你就放心去吧。”
　　“那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我的小夫人。”说完，一个轻轻的吻落就在了离陌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