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1）月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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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流淌，月行中天，折缠湖上波光荡漾，揽盖齐花银辉灿然。
光润照在崖上石壁，忽有奇芒从墨色石壁破射而出，投映在翻涌的湖心，勘勘显现若有似无的异图；水声淙淙湖面翻腾，有莲亭亭玉立，于白月下缓缓绽放，色呈绛红，其型袅袅，宛若好女。
有奇物生，天地俱静，莲香乍现，将满谷花香掩盖，于光下盛开的神采，便是众人遍循不着的聚魂莲。明明是治伤救命的奇药，却引发武林道上的腥风血雨，转念来想，这反而是造成无数人死伤的妖物。
男子踏足于水，夜光回旋在银波之底，轻易取下在湖中开谢的圣药，旋即回到她的身边。伸手掐下最外层的重瓣，咀嚼之后方轻压在她的唇上，掌心缓贴于其两肋之间。
唇齿交缠间，香味随着意念蔓延，盘根环绕，在心上种下无法抹灭的痕迹，长久的思念与心动交会，仅在一瞬之间，多年来看不清道不明的朦胧心思，情生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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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包裹为木乃伊的心情很不好受。
她浑身酸痛，抬起自己的左右手，皆是白布缠绕，稍微想弯曲试试看能疼到什么程度，就哀叫得差点掉出泪来。左右回看，确认自己仍是在山谷中、平常住的房间里，既安下心，却又开始发慌。
身为一名专业的高中生，她多少也曾规画过自己未来的生活蓝图，兴趣所向大学可能学商，毕业后工作进公司或做点小生意赚些钱总而言之尽早独立，然后等到过退休年龄便去环游世界看遍风景，总而言之是过着无风无浪的随意人生。
不料壮志未成，一睁眼自己就变成这个样子，这一定是所谓的－－衰神附身自己！
此时门扉一开，来人捧着碗热腾腾飘白烟的大碗走进。
她身子动弹辄痛，不如不动，眼神哀戚落在男子身上，很快问道：
「痛死了……楚细非，我我………我怎么变成这样？」她忆起事发前的关键点，「那个月亮……月光里有……」歪着头，怎么也想不起来。
－－完蛋了，这一定是未老先衰记忆能力一去不复返的前兆！这就是被衰神附体的强力证明…… 她垂下头，陷入自怜自艾状态。
见柳叶清醒，楚细非这才放下心中大石，端药坐在床边，舀起一匙，吹了几口后，递到她嘴边，哄道：
「别急，先把药喝完了再慢慢说。」
也没其他办法，她心理建设了几秒后，终于喝了第一口药，先是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后喝第二口、第三口……，「欸欸？！」突然发出惊讶的音调。
她这番惊呼倒教楚细非心慌神乱，连忙放下碗，手探向她额头，低头探问，「师姐莫非身子有所不适？」
也不知是否楚细非方才所拿的药碗温度过高，他手上的热气熏得她冷不防红了脸颊，她微微移开脸，笑着解释，「跟身体无关，该怎么说呢，因为之前熬的药，味道都很难……很古怪，所以我以为这次也会有前所未有的新滋味，想不到一点味道也没有。」想说这话题或许能转移疼痛的注意力，于是很有兴趣的问，「是发现什么去除苦味的新配方了吗？」
楚细非楞了楞，「师姐……」他轻声唤。
「嗯？」她抬起头，视线恰巧对上楚细非的眼，他的眼睛是浅浅淡淡的琥珀色，在凝视着人的时候，颜色会渐渐转深，十分神奇。
她与楚细非相处久了，知道他性格温和，跟一向爱闹的自己倒也还合的来，两人一同在山谷相处、养伤、授课、找路。有时无聊，会一起聊聊天，天南地北地闲扯。某次，她灵光一闪，半开玩笑地向楚细非说：你的眼睛形状跟色泽，就像挂在天边的月亮：瞇起时是新月；睁大时是圆月。
如月般的美丽眸子望着她半晌，第一次在对视时，闪避开了。
楚细非像是被问倒一样，沉默了下来。
见到他这样的神色态度，柳叶心中扬起些微不安的涟漪，但也摸不着头绪，只得抓住一丝疑惑，开口道：
「难道这个新药方，跟我伤口产生原因有关？」
她见他半晌不语，暗生疑窦，身上的伤口一阵一阵地疼，顿了顿，硬憋出个难看的笑，道：
「不管有什么，先说出来讨论讨论。」
楚细非垂眸不语，并非他不讲，而是事情盘根错节牵连太广，又恐会破坏她现今的闲适心态，他心中飞快估算着话语的轻重，细细盘算，却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他好不容易才寻回师姐，自然是希望她快快乐乐的，忘怀过往一切，回到从前；过往的事就任由其湮灭在尘埃之中，往后种种他自会用一切力量护她，他想保护她，亦不想骗她，更不希望自己行错了一步、一生悔恨。
眼见楚细非没有任何说法，她一个转身，寻找起前几日拿来认识后，随意丢在床内侧的药材，张嘴就是一咬、再咬、换不同种药、不同部位啃了又啃……
她背影微微低颤，低声细语，「原来是……我吃不出味道来……」
楚细非心底着急，唯恐她一个不小心碰到伤势，很快上前拉住她。「师姐……妳先冷静下来。」
行动被制住，她偏头，盯着某株药看，之前她也曾偷咬过这药，那时整个嘴巴充满苦涩味，过了好几天才消掉，明明脑中记得那个味道，却尝不出来的感觉……真是使人感到奇妙。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从来这里的开始，就像个迷雾，随着时间经过，不但没有被厘清，反而更加地混乱，身上的剧痛，加上来这个地方后日日增添的担忧、如影随形之梦魇，都让她惶惶不安。
之前也有发掘真相的机会，但自己都错过了，当初的混沌情状，导致现在的结果，而今看来，没有办法再踌躇，她扬起头，望向窗外，下了决心，请求他道：
「拜托你楚细非，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吧！」她神态认真、语调声扬起，措辞生硬，隐约带了些恼怒的情绪。她续言道：
「或许知道一切后，一点用也没有，或许会助长我的无谋……每个人心中都有想隐瞒的事，秘密，你有……我也有……但是，一直被困在迷团中，有很多疑惑又不知怎么办才好，这种不知情，才会使人心存恐惧。」她两眼直视着他，「请你不要让我，活在这种心态之中。」
楚细非心绪被她一番言语撩动，仅怔然盯着她看。
每个人在遇见重要的人之时，都会想倾全力保护，为其遮风避雨扬弃外边险阻，但这种一厢情愿念头保护，是否忽略了本人的意志，隐匿事实造成她的不安，又将会造成什么结果，这此中是对是错。
他性子素来随和，凡事又以她为重，见她神情坚定，又不愿示弱的模样，略一思索后，松开怀抱中的她，叹了口气，柔声道：
「我了解了……等喝完药，我就告诉妳一切。」
听到他答复，她抿着唇，将脸埋向楚细非胸口，闷声说着，「……对不起，我不应该凶你，但是……但是我……」语音未毕，隐约含了些哽咽声，但却无一滴眼泪。她一直认为，哭了，就是认为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因为还会思念、用心去想着希冀着，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他目光微黯，喂她喝完药、打理了下伤口后，终究还是顺遂其意，将一切娓娓道来。
九华山长年云雾缭绕，然于晴日偶能看见云海奇景，粉云吐丝，在阳光下泼染成一层层颜色，绵延至天的彼端。
随着他带着怀念语气的叙述，她脑中慢慢浮现了很多年以前，楚细非与她和师父三人，在山上的那段幸福的日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窗外鲜明的景色被夕阳染上倏乎及逝的薄红，疾风摇摆着花草，照在上头的光闪闪忽忽，柔嫩的身姿，脆弱地不堪一折。
「妳下山后再无音讯，师尊曾多次派人找寻妳的下落，直到前几个月才有人回报说妳在隐门之中……」楚细非语气恬淡，眉目间却隐隐带了丝凛意。
他慢慢说到了蛊毒「花月」之事，乍闻噩讯，她视线忍不住飘到自己胸口，过好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喃喃道：
「什么？到下次的月圆？」遇过这么多可怕的事，这还是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期限，她心里像有根弦蓦然一跳，一个令人恐惧……却又难以忘怀的声调好似在耳边响起－－
「夜瑟，无论妳逃到哪儿……最终总是会回到我的身边……妳与我……是……」
她闭上眼，压制住体内的惧意。
「师姐，妳别担心。」楚细非将自己的手轻柔垫在她受伤的手下，深深地看着她，以平静而笃定的语调说，「我一定会倾尽全力，找到解蛊的办法。」
就是这样柔和的话语，屡次适时地救了她，也是这样的人，让她很难忽略心里的异样感，她突地张开手，尽可能用力地抱住他。「楚细非，谢谢你，一直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两人紧紧相拥，彷佛想让这平静而温柔的时光多留驻片刻。
柳叶靠在楚细非身上，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总是能在心中描绘出来，应该像往常一样和煦地笑着，不过他今日将本想隐瞒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或许表情会添加些苦恼吧。
她脑海突然闪过一个从没想过的问题：她与楚细非，虽然此时如此亲近，然而却看不见彼此的表情，无法感受对方的情绪，这是不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疏远呢？
更何况她心中还有个天大的秘密……就现在来说……似乎无法启齿呢……
因时间迫在眉睫，将养了两天伤后，楚细非便提起出谷的打算。
当时柳叶坐在床上，看着楚细非低头为自己的伤处仔细敷药，并绑上裁减衣服后制成的捆布，听到他说要出谷的话，也不算太讶异，不过还是道出疑问。「你说出去的路就隐藏在瀑布的后面，可是我们不也曾去那找过，瀑布后方除了有条泥泞的小路，崖面上都是青苔以外，并没有任何不寻常地方，怎会在那里呢？」
楚细非对她的问题展颜一笑，手上包扎功夫没停，解答道：
「『清泉石上，聚莲异开；风后银炼，知途迷返。』这是十五圆月……妳蛊发那日……月光映照在石壁之上时出现的字，莲于石间开谢，道路即会出现在瀑布之后，这便是出去的唯一办法。」
她暗暗想着，把聚魂莲藏在此处的人不知是太闲还是哪根筋不对劲花招特别多，想找个出去的路还有时间跟条件限制，还真是不厌其烦地考验着来到山谷中的人。
不过看着楚细非垂下头，认真的神情、专注的动作、淡柔而不慌张的叙述着事情，她忽然有了些体悟，当灾厄降临时，若是只存着不安的心思，凄风惨雨今生无望的气氛，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而已，所以她看着楚细非尽力维持的温煦笑容，看着眼前同生共死过的，温和而坚强的人，不禁也升起事情说不定会往好处转的想法，既然都能跨出出谷的第一步……那离治疗或者是其他希望也不远了不是吗？
又听得楚细菲续道，「妳身上之蛊毒，现下用聚魂莲勉强压制住，并不是个实在的法子，尚得赶紧出谷寻求正确的解法。」
一提到蛊毒，她眼睛就不由自主盯着自己不甚傲人的胸看，没注意到楚细非在看到她如此举动脸上一闪而逝的绯红。
她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上，点点头，道：
「我没意见，都听你的。」
但在离开山谷的前一刻，心中竟浮起了些微离情依依，她往后一瞧，这遍地的翠色、奼紫嫣红的花朵，平静稳定的空气，柔软的微风，远处静静矗立的房屋，是抛弃了多少江湖恩怨与爱恨情仇后才建立起来的静谧，那之中流转的故事，终是随着悠悠光阴淡漠于天地之中。
她不敢再看，别过脸去，毫不犹豫地走进瀑布后的暗门之内。
那悠然的景色是如此的美好，容易让人沉溺其中逃避险恶，但她还有事物要去面对，纵使有一时半刻的动摇，仍没有办法对心中的愿望视若无睹，那就只能继续向前，去寻找追求。
她紧紧勾着楚细菲的手臂，对他说道：
「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31）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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