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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山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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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雪细细纷纷落在头上肩上发上,以一种纯粹无私的白,逐渐垄罩大地,白山黑水,天沉地暗,纵眼望去,无人影踪迹,唯有那雪压枝头不堪负荷的迸裂声响。
她第一次真实地看到这种奇景,毕竟造物之美过于神妙,兼得她年纪还轻,顿时忘了心里烦忧只余兴奋,还来不及赞叹,便感到刺骨的寒意侵袭而来,手下意识事紧拢身上的衣服,攒好脖子上的衣领,并将双手快速拢到衣袖之中。
有人忽地隔着袖袍握上了她的手,徐缓渡来些内力,她一下便感觉整个人立即从冬天移转到了初夏。握着她手的力道不大,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一种难以忽视的温柔,她忍不住指上发力,抓住这唯一的温暖。
寒气骤去,柳叶脸上浮起些粉色,她很诚恳的认为,无论出门在外旅游爬山踏青春夏秋冬四季,皆应该必备具有暖炉聊天治病与野外求生技能等多样功能的楚细非。
为免帮不上忙还要成为累赘,她拒绝了楚细非说要背自己下山的提议,很努力很缓慢地走在难行的雪路之上。虽然事先有想过外面的天气,在出谷时很慎重地穿了五六件衣服,不料此举导致身材十分肿胀,加以雪地湿滑更是举步维艰。瞧瞧自己的狼狈模样,再看看身旁行走在雪地就像走在平路上悠哉的楚细非同学,不禁肃然起敬。
她在休息吃药努力研究路的空档,垂头丧气地扶着树干,呼着白气,说道:
「呼……呼……这种天气……山里应该没有任何人会来,我们这样一直走也不是办法……」
楚细非双指在她腕上一探,细心地确认她身体无碍后,从怀中拿出一个蓝色长管,说:
「等到山下寻一处空旷地方施放,应会有游园山庄之人来救。」
「喔。」她要补充,迷路时也请随身携带着楚细非。
可能是她应答的态度太过诚恳太过于软弱,楚细非又细细提醒了在山谷中曾教导过的呼气顺惜息之法,她依言照做后效用却不大,楚细非见状便拉起她的手,温和地道:
「师姐若是疲倦难以行走……让我助妳下山吧。」
柳叶抬起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垂下眸,低笑婉拒,「你对师姐还真好……不过都到这里了,就如同我一开始说的,没问题的。」她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他的好意。
手心失去了本来的紧贴的温度,空荡的感受便随之而来,心底微微发慌,由于幼年身中之毒的影响,他向来寡情而少思,一时之间竟不了解这是什么心情,并非多年来的孺慕思念,也非月圆那日以为要失去眼前人的那种排山倒海袭来的悲恸,而是一种慌乱无措却又怜惜心疼,想与她牵手相依,一起行走在道途的想望。
柳叶对旁边人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知觉,在走了几步路后,她终于发现问题的争点,大刀阔斧解了几件外衣,步伐才总算轻盈飞扬了些,正要大步向前走,不料在此时,忽有一只手腕勾在她的腰上,稍一使力,便将她整个人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在她认知中的楚同学应该是不会突然做出这种事,不过现在这情况又是怎么回事?!心中毫无绮丽想法,柳叶十分讶然,正想抬头,头上即刻传来楚细非温舒的安抚嗓音,「为避免毒性加速运行,师姐得先养好体力……」他面容上的神情复杂而温柔,「请不要太过逞强。」
柳叶身子微微一僵,纵然请求成分居多,他的语气中竟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坚定,既然他讲得有理,在顾全身体的想法下,忽略急速鼓噪的心跳,很快从善如流地接受,「嗯。」调整了姿势,便任由楚细非紧紧抱着她,衣袖腾飞,脚踏轻功,往山下方向奔去。
她头靠在楚细非的怀中,小小声地叹了口气。
寻觅了一处适宜地,楚细非将信号施放了没多久,远处便扬起一阵刺耳地鸣响,打破白色世界的宁静,高高低低地声响,一声接着一声,从近至远、迅速应和,没过多少时间,便见到白雪纷飞、听得马鸣萧萧,一队人马风驰电掣,往这里迅速接近。
为首的魁伟男子一望见他们,立刻拉住缰绳飞奔下马,情绪显得很激动。
魁伟男子一边奔跑一边挥手一边狂喊,「堂……堂……」他拼着一股激情热血在奔跑,连轻功都忘了用。
旁边的侍卫见主子下马,只好也个个跟着下马狂奔,营造出一股艰辛万分的悲壮场景,为免超前,连功夫也无法施展,这年头当侍卫就是要体察上情,薪水不好拿呀。
因为来人声势惊人,她不由得先躲在楚细非后面探看情况,原来此人便是曾有几面之缘的游园山庄之主,只见他神情激动努力狂奔十分热血又「糖糖糖糖……」说不出个重点句子来,让在场众人皆有点傻眼。
在她记忆中原本很有杀气很凶狠的……好像是叫做游宇堂的家伙,形象顿时崩解,她想到在山庄中听见许多推崇他、敬佩他武功的话题,不由得沉痛的摇摇头,心想八卦流言果然不足采信,社会上造谣跟谎言太多了。
明明猜到游宇堂是在激动呼唤他堂舅,也就是楚细非同学,柳叶却很是无聊地在因为熟系这种情形而显得气定神闲的楚细非耳边,说笑道:
「他想吃糖?」
楚细非楞了下,旋即微微笑了起来。「宇堂自小酷爱吃甜食……师姐说中了。」
呃……眼前的彪形大汉喜孜孜吃糖的样子,真令人难以想象,如此快速揭露他威武庞大身躯下的癖好这样好吗。她向来认为楚细非最神奇的地方,就是每次她不论讲什么事,最后一定能得到他肯认的答案,楚同学对自己实在是……该怎么说……采取无条件接受法。
抬眼瞧见他的笑颜,她隐隐约约查觉心底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事物正在改变,虚幻点讲,就好像是春天的微风吹拂在耳际,又像他握住自己的手,将内力渡来时那种温热之息;如果要具体叙述,也有点像是玩到好游戏时费尽千辛万苦走过千山万水费尽无数脑力终于解开任务找到目标的欢喜雀跃,所有的情绪融合,心中自此多了一个人的名字。
然,仅仅是一瞬间,就软弱了她脑中的某种意念。垂下头,不愿再去思考。
冬山之寒雪,天际漫舞,霜封千里,因何而融。
幸好某人打岔得十分及时,解除了两人间,或许是只有她单方面的别扭。
名动武林、号称武功举世无敌的游园庄主游宇堂奔跑过来后,端正站定,目眶含泪地看着眼前的两人……马上忽视其中之一,在确认真是楚细非本人后,他情绪激烈,嘴角颤抖了几下,搓着手语气哽咽道:
「真是万幸……堂舅你果真没事,真是上天保佑老天开眼……我命不该绝!」游宇堂一想到楚家庄几个巨头,连日来一封接着一封的催魂信,再忆起连日来江湖侠女踏破游园山庄门坎,恐怖地嚷着说要见「生病中」的堂舅,心里又是一阵阵凄凉……万幸万幸,堂舅他没事,他逃脱被楚家庄的暴力分子围殴致死的厄运了。
他身后的护卫若干,突然对四周冰天雪地的景色,暴发了磅礡的热情,有的扭头望着雪吹口哨,有的看天赞叹连连,有的对树深情抚摸,有的朝枯枝诗兴大发。
总而言之,就是敬业地忽视他们顶头上司游园庄主放松心情后不小心眼泪狂洒当场的尴尬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