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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章二:三生不幸遇见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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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城名义上是西北边陲的泉洲的所辖范围,这个地方的老大理论上是朝廷下派的知县赵平甲,但实际上,城里最强的实权人物却是城主无疑,城主之位由殷家世袭。商贩起家的殷氏一族在汾城可谓是只手遮天,平日里与赵平甲的明争暗斗少不到哪里去。表面上为老百姓有安生日子过,双方相处得和乐融融,但在一些原则性问题上当然分毫不让。
比如说商税的减免,殷氏是力撑商会的决议。赵平甲是站在朝廷的角度,自是绝不同意。但事实证明,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此事过后,他基本上是处于被架空状态,无人认真遵循他的意见。他日日谋划着要扳回一城,更是把殷氏视作他升官发财的眼中钉。
对于赵平甲不时搞出的小动作,殷氏就如逗着老鼠玩儿的猫,由着他做些无谓的小挣扎。毕竟不声不响地观察着老鼠洋洋得意,自以为万事俱成的可悲表情,也算是乐事一桩。
赵平甲不知道不但是府衙里没有多少个是自己人,连他府上的仆人也没有几个是真心向着他的。他最信赖的管家赵加也是殷氏安插的眼线。所以他做某些事时也没有想到有避着赵加的必要。
赵加今晨在赵平甲的卧室里听到了一些异动,于是他马上就交代一个不起眼的仆僮秘密向主子汇报。
他们的主子殷家大少爷殷向黎,此刻正与府衙里的捕头常银秋在酒楼喝茶。酒楼从来是龙蛇混杂,人声鼎沸,是交换最新消息,探索市民趣味,研究流行风向的好地方。殷向黎在此中雅间接听密报,也不算太过明显突兀。至于坐在他对面,理应是赵平甲左右手的常银秋是怎么回事……
那是偶遇。优雅品饮的殷向黎语。
哦。得到回应的围观群众收起支楞着的耳朵,继续爆着他们最感兴趣的八卦。
“喂!你们听说了没有,昨夜宣阳坊那事儿?”
“诶!我当时就在那儿了,这事儿我来说,我来说!”
“我呸!就你?这位小兄弟还没开口呢!小兄弟,你当时是不是就在那少侠旁边?”
“对啊对啊,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被众人逼问的少年侍卫倒也并不慌乱,他一甩额前刘海,“我跟他,不熟。”再酷酷地回头,“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各位,我们,绝对不是托儿……”接下来是一段自吹自捧的独家披露。
“那位少侠可真是好艳福啊!不用费一两银子,平白无故就得了一位美娇娘啊,想必昨夜逍遥快活了一通吧。”
“就他那个呆子,我看还要人家姑娘主动呢。”
“哈哈哈……”
话语逐渐变得□□不堪。
若是萧言知道自己被这般调侃,定会飙泪数尺,用力把媚娘推出去,“这样的妖孽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玉潮楼的事,殷少也有所耳闻吧。”一袭黑衣短打装束的常银秋首先挑起话头。汾城的百姓称未来的城主殷大少爷为“殷少”,与他平日的亲民作风脱不开干系。只有亲近他的人才知道,他是怎样一只笑面虎。
“玉潮楼是我四弟的产业。”毫不在意地道出这半遮掩的秘辛,白衣锦袍的殷向黎呷了口茶。“当真是辛苦他了。不过是逃了一个娼妓罢了,竟让他如此费神。”关心弟弟的温柔语气潜藏着笔直尖锐的暗讽。
“对了,常大人,据闻昨夜宣阳坊里出现死者了。”殷向黎提及这众人尚未发觉之新奇事,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
“是,昨夜在下和王爷一同发现的。”常银秋暗想,殷向黎果然有看不见的情报网。
“官衙怎么能妄图掩盖事实真相?我猜想过,如若真不是鬼神作祟,这凶手起码也得是熟识这座城的人,这样才能每次都及时逃跑,因此外来客的可能很小。常大人,你说你是第一个发现尸首的吧。”
“殷少莫非是在怀疑在下?”常银秋敏感地捕捉到了对方的一丝不信,“不要透露风声是王爷的吩咐。”
“常大人,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彼此信任过。萧王爷什么来路,我或许比你还清楚。不过,我是个生意人,我们可以彼此合作,彼此利用,你看怎么样啊?”
殷少对官家的态度并不倨傲,甚至是低调讨好的,时刻不忘本的他最会做的是生意人的左右逢迎。积攒人心才是殷家得以霸守汾城的根基。
“在下并无异议。”
一桩黑暗的钱权交易就此达成。
殷向黎心里清楚常银秋其实算是个江湖人物,在府衙当捕头顶多是为了领点薪金(不然你以为大侠都是富二代?住店吃酒不愁钱?),对官家的忠心不会太坚定。因此两人才有谈拢的可能。
将赵平甲的新助手收入帷下后,他也不避讳常银秋,让自家密探低声向自己报信。让合作者知晓自己一点可有可无的秘密,会让对方更安心,使合作更牢靠,更持久。
“禀告大少爷,阿加说今日听闻知府房里有不明动静。”
“恩?说来听听的。”殷少随手捻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让常银秋见识见识他们殷家密探的可怖之处。
“哦,他听到了‘不……不要……啊……啊……恩……呃……啊……’”
“噗——停!不要再叫了!”这可是青天白日之下啊!再说你一个大男人叫得那么起劲干什么!
殷向黎窘得满头大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再好的风度也没了。看向对面的常银秋,对方那滴着茶水的脸庞和惊异的眼神是对他最好的嘲笑。只见常银秋默默举袖擦拭后竖起拇指,“殷家的密探当真敬业,让常某大开眼界!”
少装正经了,你脸上明明挂着个“囧”字!殷向黎内心在咆哮。
“这是怎么回事?”
“容属下解释,此话乃赵总管亲授,绝无半点失真。”
重点不是这个啊~殷向黎为掩饰自己已然暴走的内心,又喝了一口。
那低头报备的下属依旧一脸正色,毫无戏谑之意。
“重点在于那声音并不是赵夫人,或是赵知府的某位侍妾。”
是某位婢女?那也没什么,顶多算是我们多认识他一桩丑事罢了。
“那是……一个男人。”
“噗————”
这回茶水准确无误地喷到了那名下属的头上。
“咳咳咳……咳……咳……”被呛到的同时,殷向黎决定以后听取密报时绝不喝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啊,他堂堂知府大人竟有此等恶劣的癖好!”这可真是一个很好的把柄啊!
“大少爷,问题是房里那人……”那名下属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双手奉上。他动作迅疾,似是有意避着常银秋,不让他得知上面的内容。
殷向黎没有忽略下属垂首时的一抹忧色,他接过来一看,是赵加的笔迹,上书一字谜:参差管乐,象凤之翼(打一乐器)。
字迹歪扭,想必是下笔时心绪不宁所致。
能让赵加如此忌惮,不便当人面明说的人,在汾城,当下只有一个。
怀揣惊天秘密的感受堪比吃了一坨大便,难受。只是殷向黎反倒镇定下来,他把纸条揉成一团,递给下属,“烧!”
“是!”常银秋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平缓了些,仿佛他一直就在等这句命令。
常银秋不是不好奇的,只是抬首便瞅得殷少面色不善,耳边听得“常大人,兹事体大,在消息证实之前,恕我无法透露一二。并非殷某小气,这实在是为常大人着想,望大人见谅!”
郑重其事的殷向黎让常银秋也不由信他。只是心中也暗暗有了揣测。
“昨夜……常大人与王爷发现尸首后,有无发现可疑的人事?”殷向黎难得犹豫含糊的提问,蓦然打断了常银秋的沉思。
是在问有无见到凶手的模样?若然是白狐作祟,每次必有一人目击歹徒。若然没有,必是有人趁乱作案。由此可推,白狐若真是个人,必然狡诈狂妄至极。
“常某并未发现有何异常……”常银秋的语气不确定得他自己都能听出来,只是他实在是除了萧王爷和他以外,没有发现任何活着的人。但某个画面在他脑海里一闪而逝……
“但是……在那之前有过……”
“恩?”
“在发现尸首之前,我和萧王爷约在城郊的那座城隍庙见面。他交代了我几句,但那些话,他之前都同我说过。我认为他约见我的目的,并不是要交代我什么,而是让我留意那两个当时在树上偷听的人!”
“如此说来,常大人破案是有头绪了?”
“应当是了,应当是了……”常银秋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心下不耐,最讨厌和殷向黎这样的人打马虎眼,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直接动手来得痛快。
让他突感烦躁的原因并不是那两个功力低浅的小毛贼。
而是某个画面中,萧王爷腰间的玉佩,在林子里某个转身的时刻,闪着不祥的白光。
几天后,萧言就知道自己错了,错得有多么离谱。
起初,双方还是能够融洽相处的。萧言的表现也十足一个爱护下人的主子。
具体表现1:
“这位小兄弟,该如何称呼你,总不能再叫那个女儿家的名字吧?”
“无妨,爹只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
“可…可是……呃……好吧。”他都不在意被误会,我还在意个啥?
媚娘心里吐了吐舌头、舒了口气:想名字什么的,最讨厌了。
具体表现2:
“小兄弟,既然回复自由身,应当着男装才是。”
“不必萧大侠费心了,我还是穿女装自然点吧。”
“呃……也是。”你自在就好,反正个子小,没长开,再加上那张脸,装了男装也像是女扮男装。
“不过还是得置办几件正常的姑娘穿的衣裳才好。”
你也知道自己不是良家妇女呀。-_-|||
具体表现3:
“媚娘……”
“哎~你终于不再叫我小兄弟了!太好了,夫君!”
“你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夫君了啊,这里又没有别人。”
“哎~夫君,不要这样嘛。你把我当成真正的姑娘不就好了吗?”
“你是男人这件事我怎么可能忘得掉!”
换上了新装的媚娘焕然一新,原地转了个圈,欣赏自己裙摆飞扬的翩翩美姿。看得一旁的萧言又是嘴角抽搐了一番。
“萧大侠,那个,我们装成夫妻行走江湖怎样啊?”
“为何不是兄妹?咳,不,两个大男人以夫妻相称终究有失体统。”
媚娘嘟着小嘴,柳眉一皱,委屈可怜,“人家为了能配得上你才买了这许多漂亮衣衫的。”恰好逗逗你这呆子。
“问题不在这里,”萧言揉了揉打结的眉心,“问题是你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啊!这事为什么我记得比你自己还清楚?!”
“还好意思责备人家,人家不过换了一套衣衫,你便不认得了。跟了你这些天才发现你是正宗的‘认衫不认人’,人家当然要使些手段让萧大侠印象深刻了。”你可别想着甩了我。
“那你能不能别换了?大老爷们何必天天换衫?”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说了,要不换,买了这许多衣服岂不浪费?”
这自称,这腔调,这思量……萧言这才发现,自己跟娘化的男人是沟通不得的。于是,索性如对方所愿,把他当成真正的女人。
“媚娘,是这样的,我觉得带着一个女人闯江湖不合适……路上有很多不方便,比如…荒郊野岭的时候……孤男寡女的时候…比试斗殴的时候……还有,我这次出来的目的也主要是为了找寻失踪的师姐,要被师姐看到你,她会误会,她会不高兴的。”
“好吧。”媚娘常听萧言提及要找寻师姐的事,亦晓得这师姐在他心中地位非凡,当下也不再胡搅蛮缠。“为了你的师姐,我就做一个男人吧。”
萧言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大高兴。
“对了,你的衣服得借我。”
“什么?”
“我没有男装啊。”
萧言:% @ \ #*×……你爹到底是怎么养你的?萧言突然很想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教出媚娘这样的奇葩。
远在东南的某个妓院老板打了个喷嚏,不由惊奇,揉了揉鼻子,“谁在想我?”
换上了男装的媚娘果然如萧言的预料那般,肤白似雪,桃目嫣唇,依旧像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一身娘气依旧无法直视。
“算了,你还是换回女装吧。”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萧言真心觉得,媚娘还是一辈子当个女人比较好。
绝不是因为媚娘用铁一般的事实说服了他。
交代一下,此时的萧言与媚娘并未离开偌大的汾城,只是离开了宣阳坊,暂避入“锦衣绣衫行天下”的衣锦坊。心思单纯的萧言还未曾发觉自己已被小魔星给逐步掌控了,媚娘的衣食住行所耗的费用完全由萧言这个主子一手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