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谋》宁骁七

3、吴多福的自白（下）

　　我慢慢走到望乡台中心，抬头看着前世认识的所有人，忽然觉得无论他们是否记得我，只要他们像往常一样生活，我就满足了。由于我没有判书，不能过奈何桥。于是，我站在望乡台上，又看向刚才喧闹事件的另一位主角。
　　齐正飞仍站在三生石前，看着生前自己所做的种种。忽然举起双拳，拼命的向三生石挥去。如若不是鬼魂不会流血，我相信此时三生石上定然血流如注。我依然默默地看着齐正飞慢慢地走向另一位判官。
　　地府阴气弥漫，常常觉得除自身之外并无他物。事实上，地府的工作人员还是很多的，并且分工明确。我在参观地府的过程中了解到，虽然时间逝去不可挽回，但是空间却是平行存在的。就好比一座巨大的拥有很多房间，但只有一间客厅的房子一样。我所生活的世界与其他鬼魂生活的世界同时存在。我们只能在各自的房间里活动，不得随意走动，唯一走出房间的方式就是死亡。而地府，就像是那套房子的客厅一般。所有的鬼魂齐聚一起，由各自房间的看门人告诉你下个房间在哪里。那位判官就是掌管齐正飞那个“房间”的阴司，而我这个“房间”的阴司，正在为“阎王”那个宝座努力着。
　　“齐正飞，大齐王朝四皇子。1岁丧母，3岁能诗文，6岁会舞剑。10岁，因宫女摔破一方砚台，将其杖毙。12岁，率众多官员子弟入夏谷，放27名死囚入内，猎杀取乐。17岁，挪用防洪款项，休憩王府别院。致使珉流江泛滥之时，无钱银救灾，三万余百姓或是身亡，或是流离他乡。28岁，拥兵自重，勾结外使，通番卖国，陷害忠良，导致振国候满门127人，斩首示众。33岁，假传圣旨，诬陷其兄齐正楠逆谋造反，另平王府214人一夜之间命丧黄泉。35岁，以齐正楠余党名义，屠杀郑、邹两家。38岁，以”清君侧”之名，入宫大肆杀戮，并派人刺杀太子，也就是你的胞兄齐正林。翌年，于家中被其妻郑珺芸、平妻薛明霞毒杀身亡。”判官宣读完齐正飞的生平，锁眉不语。
　　乖乖，齐正飞的“精彩生活”真是令我瞠目结舌，即便让我寿终正寝也不可能有他这番精彩。想至此，不禁仔细望了望。虽说距离较远，但依然可见挺拔消瘦的侧影，低头忏悔的姿态，这身清雅纤弱的书生气实在无法与判词中满手血腥的四皇子联系在一起。
　　“齐正飞，你说你这生平，下辈子我得把你判的多惨，才对得起你这条条重罪。”判官貌似询问一下齐正飞的意见。
　　“此生罪孽深重，来生愿为牛马，受鞭笞，作餐食，万死以抵今生罪孽。”齐正飞没有抬头，只是双手抱拳，向判官深鞠一躬。
　　判官大概没想到齐正飞真会给他建议，好是愣怔了一会儿，“听君之意，来世不想为人了？”判官略一思索，又说：“也好，照你这罪行，下辈子不只身体残缺，恐怕精神、肉、体的折磨也是免不了的。看在你真心悔改的份上，倒不如判你十世为畜，反而落得清静。”
　　判官拿起判笔，便在齐正飞的判书上写了起来。不一会儿，将判纸交予身旁小鬼，冲齐正飞摆摆手，“好自为之。”

　　齐正飞也是低着头走上望乡台，站在望乡台中央，似乎也不打算抬头看。
　　“你全家也死光了？”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子，叫我嘴欠。
　　齐正飞扭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貌胜无颜。”
　　哎呀，我吴多福自认生前不算美女，但也算个中上等吧。（此时我早已忘记自己是被烧死的，浑身堪比木炭，真正的瘦的只剩骨头。）撇开事实不谈，今日被一男子当面说是无颜女，心中火焰堪比重度火警，瞬间飘到齐正飞眼前。
　　“我难看是坠机造成的，不像你，丑的这么认真。脸绿的跟菜青虫一张皮，眼框比熊猫还黑，腮帮子鼓成这样，你跟癞蛤蟆是近亲吧，嘴肿的当衣构都绰绰有余，最重要的就是那眼睛，话说回来，你有眼睛吗？睁开跟闭着没区别吧。”
　　大概他没想到我会找他理论，张着肿胀发紫的嘴，好半天，又冒出俩字儿，“泼妇。”
　　嘿，还越说越来劲。我卷起不存在的袖子，双手插腰，正准备展开第二轮攻势，见他直愣着头看向望乡台的正前方，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双手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我不由得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当然，我什么也看不到，因为只有本人才能看到属于他亲人、挚友。但是四周骤降的气温，仿佛在告诉我他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而最重要的是，接下来好像会有更可怕的事情。于是，我慢慢地向后撤步，企图远离齐正飞。
　　忽听一声吼叫，齐正飞右手握拳，拳头直冲我的方向而来。30年来连手腕都没掰过的我哪里见过这架势，顿时全身僵硬忘记了躲闪。
　　“砰！”我紧闭着双眼，感觉一阵风从我右脸颊吹过。停了一会儿，我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到一只手臂横在我的右边，顺着手臂往后转，一个拳头打在望乡台的石柱上。又顺着手臂往回看，虽然看不清眼眸，但我知道齐正飞此刻定是红眼、怒目，与刚才判词里的杀人狂魔无异。
　　“我视你为亲母，为何如此待我……”齐正飞浑身颤抖着。
　　不远处的小鬼也发现齐正飞的异常，刚要伸手抓他。齐正飞忽然身形一闪，绕到我身后，依然呢喃着，“我不甘心，我要报仇。我不甘心，我要报仇……”。
　　大概齐正飞生前会武，他居然能跟小鬼过起招来，但也不过是几招而已。齐正飞被小鬼逼的连连后退，顺带连我也被逼的向后撤步。突然，齐正飞飞起一脚向小鬼横扫去，小鬼腾空一跃轻松躲避。但是齐正飞并没有及时收势，脚风直接扫到了我的面前，我急忙向后退避。岂料我已背抵望乡台的栏杆处，由于用力太猛便翻了过去。就在我摔下去的瞬间，发挥了30年来最敏捷的速度，抬手抱住了那条害我落下望乡台的腿。
　　齐正飞大声吼，“放手！”同时还用另一条腿踹我的手臂，试图让我松开。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硬是抵住齐正飞的猛踢，抬头看着他，呲牙笑道：“听说落入忘川河会魂飞魄散。既然你把我踢下来，我就拉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