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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郑家嫡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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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京都,火辣辣的太阳整日挂在头顶,炙烤着它脚下的这方土地,仿佛要将这地下的最后一滴水蒸发掉才算罢了。正午时分,街道上别说是人,就连活物都不见踪影。富贵人家都紧闭着门窗,奴仆们从地窖里搬出隆冬时节存下来的冰块,供主家消暑纳凉。普通人家则是一边骂老天要烤熟了大地,一边拿着大蒲扇呼哧呼哧地扇着,不时拿起用井水泡过的西瓜,咬着,啃着。穷人家也自有穷办法,担些井水一遍一遍的擦洗*身*子。但也并非人人都厌烦这夏天,单只看河里扑通扑通玩闹的孩童,就知道他们有多么热爱这酷热。在这京都中还有一家,不用刻意消暑气温已降至冰点。这就是礼部尚书、大学士郑平安的家。
郑平安嫡女郑珺宁,在三岁时于自家池塘边玩耍,不幸落入水中。虽被家丁救出,但因在初春时节落入水中,再加上惊吓过度,从此一病不起,并十分畏寒。今年,已是郑珺宁在床上躺的第十三个年头了。
“郑尚书,令爱多年来药石不断,身*子早已掏空。刚才下官号脉时,发觉令爱心中似有郁结,眼下又连日高热不退。下官只能勉力一试。”陈太医走到外厅,执笔写完药方,又对郑平安说道:“今日这药是副险药,若是今晚之前令爱能醒来便还有救。若是醒不过来,就是华佗在世也无药可医。但若是不服此药,令爱也许还能再多撑几日。”
郑平安不接药方,只问:“再多撑几日,陈太医可能想到医治小女的法子?”
陈太医摇摇头,“不能。令爱只不过多受几日苦罢了。”
郑平安盯着药方看了许久,终是眼睛一闭,颤抖着手接过药方,“郑立,按此方抓药。速去速回。”
王氏看到管家拿着药方出门,快步上前抓住郑平安的手臂,“老爷,不可啊。要是宁儿喝了此药没有醒来,那今日,今日,便是……”
郑平安手臂一紧,支撑着王氏欲倒的身体,“夫人,为夫何尝愿意如此。但正如陈太医所言,若是喝了,宁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喝,也不过是让宁儿多受几日苦罢了。”说到最后,郑平安也已是老泪纵横。
王氏自是明白,但哪个母亲愿意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喂下“毒*药”。于是双眼一闭,昏了过去。屋内一众仆从涌向王氏,最后还是陈太医狠掐王氏人中,方才转醒。醒后又是坐回女儿身边,默默垂泪。
天空早已黑透了,将要子时之时屋内哭声渐起。郑平安怀抱着爱妻,悲痛道:“夫人,也许这就是宁儿的造化,我们让宁儿安安静静地走吧。”
听到丈夫如此一说,王氏更是将满腔悲痛发泄出来,连带着屋里的郑远青、郑远洋、郑远明、郑珺云以及张氏、陈氏,还有一屋子的奴仆皆痛哭起来。
吴多福就是被这哭天抢地的声音给闹醒的。她只依稀记得落入忘川河中,阴冷刺骨的河水从四面八方袭来,接着便失去了意识,只觉得有某个声音在喊,“这可如何是好?齐正飞还阳了,连带着把吴多福也拉过去了。这下阴司的阎王是做不成了。”
吴多福仿佛又回到坠机时,炽热的烈焰侵蚀着身体的每个毛孔,灼伤了每寸肌肤。吴多福惊恐地扭动着身子,叫喊着,“救命!救命!”
“小姐动了!”望着郑珺宁痛哭的花枝,猛然见郑珺宁动了一下,惊恐地喊了一声。
花枝的叫喊犹如平地一声雷,屋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盯着床上的人儿。等了好一会儿,不见郑珺宁动,陈氏刚要出口责骂,便又听到床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热,热,好热。”
这回不只花枝,半屋子的人都听到了。王氏更是激动地全身颤抖,轻唤了声:“宁儿。”
吴多福挣脱梦魇,缓缓地睁开眼睛。首先入眼的是秋香色丝绸帐顶,上面绣着朵朵芙蓉花。顺着帐子往下看,便看到一个金丝楠木做成的多宝柜。还要多看看其他地方,便被忽然出现的一张泪流满面的妇人的脸挡住了视线。
“宁儿,宁儿,你终于醒了。”说着便倒在吴多福身上接着哭。
这时,吴多福眼前又出现一个帅大叔,也是泪眼汪汪地看着她,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不一会儿,吴多福的眼前犹如走马灯一般,晃过一个接着一个的陌生面孔。他们嘴里还念叨着:
“醒了就好。”
“醒了便没事了。”
……
最后来到吴多福面前的是个留着一小撮胡须的大叔,只见他抓着她的手臂号了会儿脉,惊呼道:“奇哉!奇哉!”
“陈太医,小女如何了?”郑平安急忙问道。
陈太医捋着稀松的胡子,摇着头道:“老夫一刻之前确实已号不到脉象。方才老夫又号脉,发现其脉象变得强而有力。此事甚是奇哉!怪哉!”
郑平安此刻显然没兴趣管他什么奇哉,怪哉,又问道:“小女是否已无性命之忧?”
陈太医又晃了会儿脑袋,直到发现郑平安正怒视着他,才惊觉自己感叹的不是时候,即刻恢复毕恭毕敬的太医样,“依下官所看,令爱已无性命之忧。下官再写个方子,按此方让令爱喝上五剂即可痊愈。”
听到陈太医如此一说,郑平安的脸上方见轻松之色。
“有劳陈太医了,改日定当登门重谢。今日,郑某就不远送了。”
一听郑平安已下逐客令,陈太医也很上道:“不敢劳烦尚书大人,下官医治令千金也是医者本职。郑尚书如此一说,实令下官惶恐。现天色已晚,下官告退了。”陈太医躬身退出郑珺宁的闺房。
“郑忠,送陈太医回府。”郑平安冲着郑忠摆摆手,不再多语,转身走向刚醒的女儿。郑平安一双犀利的眼眸盯着床上的女儿,眼中似有怒火,最终火焰慢慢消散,重重的叹出一口浊气:
“为父对你多年的疼爱却不如那匆匆一面,今日你竟以死相逼。也罢,为父便你如所愿。”郑平安一甩袖,步出女儿房间。
房内其他人见郑平安离去,便说了几句“注意休息”、“莫想太多”这类的话也匆匆离去,屋内一瞬间就空了下来,只留下亲娘王氏及贴身丫鬟花枝守在床边。
吴多福刚适应一屋子人,一下子屋子又空了,屋内的气压也低了下来。王氏轻抚爱女的额头,“宁儿此番行为真是伤到你爹的心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宁儿怎可如此自轻自贱。你若是真有个好歹,叫为娘如何活……”
花枝见王氏又哭起来,忙劝解:“夫人莫伤心了。小姐经过此番生死,想必已知错了。现在小姐刚醒,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夫人要是落泪,岂不累得小姐也伤心。”
王氏听闻急忙擦拭眼泪,“花枝说得对,为娘不哭了,宁儿也快休息吧。娘明日再来看你。”
“奴婢就在外室休息,小姐有事就叫奴婢。”说着,花枝扶起王氏出了房门。
吴多福看着陌生的一切,回想着先前的种种,心中无数草泥马飞驰而过:
死瘟神!这是把我踹到什么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