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之于狐》我是一只神兽

5、第五章

　　夏天来的时候，不仅我们这群孩子长得快，就连河里的鱼儿也格外得肥美，几个小的站在岸上，几个大的男孩和我一块儿下了水。熬了一个苦巴巴的冬天，孩子们枯瘦的小脸儿，干瘪的嘴唇无一不在诉说吃肉的情怀。鱼虽然没不及猪肉，好歹也是个荤腥，结果大家一拍即合，我们一群就逮鱼去了。
　　我们逮鱼从没出过大事儿，最大的事儿就是最近这河里的鱼变精明了。
　　因为河床是倾斜的，一头的水很浅，人蹲在岸边，一旦鱼游过来，绝对是有去无回，它们上得当多了，慢慢也就学聪明了，不会稀里糊涂游到浅水区，我们只得往下走。我拄着逮鱼用的小树茬，小树茬削得尖，对准鱼，一使劲儿，插下去，鱼一定死了个半透，可那天真是倒霉，刚往水深的地方走了几步，我脚就一滑，跌到水里，我本来还想笑话自己，结果马上就笑不出来了：我腿动不了。我挣着要把脑袋浮出水面，我那时跟那半死不活的鱼估计也差不了多少，那群孩子没见过这样的事儿，吓得没了主张，还在河里的二狗喊：“快去叫大人。”其实我那时候看他们几个立在水里不救我，我心里还是很恨的，小猪倒是想救我，却被二狗一把拉住，所以我格外恨他。
　　我心里冷笑，心想等大人来，我估计就从一条半死不活的鱼变成死得透透的鱼了。谁会知道本来是去抓鱼的，到头来却被鱼抓了去。
　　等我我几乎没力气挣扎的时候，有人跃进水里。那人一手抱着我，一手划着水，很快就上了岸。我脑子了虽然很清明，可眼皮子千斤重，嗓子烟熏了一样，连气儿都喘不了，那人还压我，我喝的满肚子水出去不少，可还是喘不上气儿，不过很快嘴里就一股气进来，我才觉得自己原来还活着，睁开眼第一个就看见了我脸前的赵涛。
　　赵涛因为比我们这帮孩子略大些，从前从不和我们玩在一起，我自然只知道他是赵欢的哥哥，猜度他一准儿不是什么玩意儿。但自打我们一上来就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就发觉他人很不错，他现在把我从水里捞出来，我就更觉得他人不错了，我想我人小，帮不了什么忙，但凡我以后能做些什么，一定得回报他呀。
　　所以我很痛快、很感激地说：“我请你吃鱼。”赵涛哭笑不得：“你要是被鱼吃了，我去哪里讨债。”
　　二狗小猪他们围上来问东问西，我看见二狗我就想起刚才，也就没给他好脸子，我只嘱咐他们回去别乱说。赵涛不很赞同，说，哪天你真成鱼饵的时候，你就高兴了。
　　人家刚救我的命，也是为我好，我也就忍着不回嘴，削他面子了。不过，幸好那天天热，离太阳下山也有些时候，我就准备找个阳光充裕的旮旯，偷偷把自己晾干，再偷偷溜回去。本来以为这将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哪知道我一进家门，阿奶就跟我虎着脸，我心里发虚得很，闪着脚丫子，就准备溜，阿奶一把把我逮回来，针对下午淹水的事儿训我，我就气恼是哪个家伙告的密，可我嘴里也只有千答应万答应说“再不敢了”。
　　小孩子的嘴恐怕是世上最豁的嘴了，兔子嘴三瓣儿，他们的嘴就是个大蒜瓣儿，我才回来没多久，苏默就来了。
　　苏默什么都知道，但他不会敞开了说，他想知道什么、想证实什么从来都是一句一句地刺探。
　　“谁救的你。”
　　“赵涛啊。”
　　“我听说呛水会窒息。”
　　“哦，他把我肚子里的隔夜饭都挤出去了，哪来的水。”
　　“那时候不憋得难受？”
　　“那倒是，不过他给我渡了气。”
　　问完他就不说话了，掏出些糖说；“阿玉，以后别下水玩了，再过几年，你要什么，我就什么都能给你了。”
　　我没说话，老半晌，他才说：“我是你弟弟。”
　　他说这话挺奇怪，他读了好几年的书了，可他越大我就越不明白他想些什么，那时候他是十四岁了，我十六岁了，不过因为瘦看上去还没苏默大。
　　我们这个村子有个规矩，和外面不同，因为我阿奶的阿奶那辈里那些十四五岁嫁了人的，一旦生孩子，就两条腿全跨进了阎王殿，活下来的等到生下一胎几乎也死干净了，这个村子几乎就成了鳏夫村，他们只当是得罪了什么神灵，全村一筐筐的香油钱进了庙里，可菩萨只收钱不做事，鳏夫村依旧还是鳏夫村，别村人都把这当成是女儿家的坟墓，谁还敢嫁女。后来来了个道士，说是从此女孩儿不到十八岁绝不出嫁育子，这坎儿就能迈过去。那些人自然死马当活马医，但自此以后，咱们村里的妇人不但不再难产死，身子骨还格外康健。
　　我十六了，离十八岁也就两年了，可是我从小泥堆里滚大的，哪里还能注意这些雅不雅俗不俗的穷讲究，再说我干瘪瘪的，谁当我是女孩。
　　其实我看得出来苏默已经不拿我当姐姐了，可我还是只当他是我弟弟，他跟我说那些话，我心里明白，但当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把话说明白了，所以我就装傻，让他不难过、不伤心。
　　早些时候说阿默是我的童养夫的谣言不胫而走，那时我还只听过童养媳，没听过童养夫，二狗偷偷告诉我童养夫的意思就跟童养媳是一样的，我听了很开心，那可真好，从今往后苏默就能和我一辈子一块儿了。可我后来想想，会不会就是当初的不懂事，还有自私，让苏默想偏了，变得那样执著，执著到让我害怕。
　　可人永远要为自己每一次犹豫和退缩付出代价的，我想，我这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