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界战线]人偶少女》与君白

30、Chapter 30

　　人在危险时刻的反应永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快很多。
　　史蒂芬的脚接触到我的身体之前，我便下意识地远离了他。老实说，我以为自己避不开他那一击的。
　　青年所持有的能力凝结成的冰柱顺着他的双脚延伸到我方才还站着的地方，我能看见那些固体在昏暗的路灯下反射出不太明显的色彩。
　　“什么啊，”他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你居然拥有这个程度的战斗能力。”
　　我愣了一下。
　　青年的语气让我觉得他似乎十分了解我的事。
　　下一秒，那些冰柱就碎裂成微笑的冰块，然后消失不见了。
　　“夏丽！”公寓楼里跑出来的是戴着眼镜的金发少年，他身上穿着我们回来这座城市时被雨水淋得湿透的衣服，说话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回……回来了吗？”
　　“为什么下楼了？”我没有动，一边扭头看着威尔一边用余光监视着史蒂芬的动作。
　　少年闻言露出羞赧的笑容：“总觉得，我不下来接你的话，就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算什么，术士的直觉吗？
　　我想警告威尔不要靠近这边，史蒂芬却突然将手插进裤兜往回走，“接你的人来了，那我就回去了。下次不要一个人大半夜跑出来，很危险的。”
　　……最危险的不是你吗？
　　我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好像是打算跟我说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但是由于威尔在场不得不作罢。
　　“谁啊？”威尔走过来顺手把我手里的购物袋接了过去。
　　“朋友的朋友，熟人吧。”我想了想，“便利店里遇到的。”
　　少年盯着史蒂芬的背影半晌，然后说出了我一直都很想说的话，“奇怪的家伙。”
　　“回去了。”我拍拍威尔的肩膀，“你打算穿着湿衣服一直站在这儿吗，那澡可就白洗了哦。”
　　他“哦”了一声，乖乖跟在我后面上楼。
　　简单地弄出几道还算能吃的菜并好好吃完后，我把威尔赶进了卧室。
　　“这个点不是小孩子玩耍的时间，”我随手带上卧室的门，“好好睡觉，明天早上我叫你。”
　　“夏丽明明也不比我大很多啊，不要老是一副大婶的口气跟我讲话……”房门后传来少年微弱的抗议声，“不需要你叫，我每天起得比你早！”
　　我走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了下来。
　　电视柜上还放着我和诺拉的合影，应该是大半年前照的了。那天诺拉说她有休假又刚好赶上我父母的祭日，我们就去了被封锁的崩坏中心地带——当然，因为术士协会的阻拦最终还是没能进去——回来的时候诺拉拉着我找街头摄影师照了这张照片。
　　没想到这是她死后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我爬起身，伸手将被装裱得不太仔细的照片扣下来，这才感觉到心里略微舒服了些。
　　其实接受自己和杀了诺拉的凶手是一类生物的事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但是随之产生的是强烈的自我厌恶。如同我对诺拉发誓要将吸血鬼全都消灭一般，哪怕我也被包含在这个物种里也没有什么所谓，就算莱布拉不出手，迟早有一天，我自己会对自己出手。
　　我害怕自己变成怪物，因为我还作为一个“人类”存在，我在本能地恐惧着人类无法战胜的东西。
　　令人恐惧的东西，消灭就好了。
　　哪怕那个东西是我自己。
　　史蒂芬并不是真的想杀我。在攻击我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以他的能力，想要看穿我的动作路线应该是很简单的，但是他只是警告一般攻击了我，这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攻击我之前所询问的是我的家庭教师。
　　和那位家庭教师接触是我十岁左右的事了。夏萝被检查出患有先天性疾病后我就被送去了学校，读了两年的基本功课后，母亲便请来了一位家庭教师教导我关于“术士”之类的知识，直到我十二岁那年，家庭教师辞职离开。
　　她的工作很轻松，就是在每个周末，学校放假后到我的宿舍给我讲解一些她认为必要的知识，不一定是关于“术士”的，连外语和艺术也有涉及。
　　虽然是寄宿制，但毕竟是私立的贵族学校，在学生家长出具一系列证明后家庭教师就会被允许在休息日进入学生宿舍。我隔壁宿舍的姑娘的家庭教师甚至还是位绅士。
　　在学校里，家庭教师就像是普通参考书一样普及，以至于我对自己的家庭教师并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只记得我好像很喜欢她。
　　就是喜欢。
　　不同于对朋友的喜欢，那是更进一步的，像是依赖和仰慕一样的感情。
　　我已经忘了那位家庭教师的姓名了长相了，依稀记得那是个女人，有着一头亚麻色的微卷短发和清澈的棕色眸子，身材并不是十分丰满，但是体型匀称，笑起来很好看。
　　就和母亲一样。
　　这大概是件相当不可理喻的事情，我明明那么喜欢她，可是我却对她的事毫无印象，只记得她是我的家庭教师和我喜欢她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也许我没有自己记忆中的那么喜欢她吧。我想。不然怎么会连她是什么样的人都忘记了呢？
　　……等等。
　　和母亲一样？
　　家庭教师的样貌逐渐清晰，接着开始和养育我的女人重合，最后变成一模一样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察觉呢？
　　并不是我根本想不起来那位家庭教师的样貌和名字，而是这段关于家庭教师的记忆都是虚假的。在这段虚假的记忆中，“家庭教师”形象的蓝本是我的母亲。
　　换句话说，我甚至无法确定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位“家庭教师”的存在。
　　史蒂芬果然是知道什么的吧，不然他不会那样问我。
　　在我十岁到十二岁这两年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愿意去回忆的事情。
　　人的记忆并不是记录之后就不会改变的，每一次回忆，大脑都会把回忆的过程写入记忆。换句话说，当人在不愿意回忆某些事情时，大脑就会将这段记忆整合修改成对自己有利的形态，然后覆盖掉最原本的记忆。
　　毫无疑问，我的记忆被我自己的潜意识改动过了。
　　这是个挺糟糕的结论。也许我很小的时候就与史蒂芬有过交集，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找上我并且对我的过去如此清楚，可我想不起来他到底在哪里和我有过交集。
　　我被骗了。
　　而欺骗我的人正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