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番外&十四阿哥（三） ...
-
我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
五十七年春，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出兵进攻西藏，拉藏汗请求发兵救援。十月，皇阿玛任命我为抚远大将军，以天子亲征的规格出征，统率大军，进驻青海。
军权。
十余年过去，我终于得到了军权。
九哥不日登门，给了我一套墨，说是小若托他送来的。
深埋许久的思念仿佛一下子破冰而出，我一夜未眠，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她的样子。次日我就去找她，我已经成为了大将军王，离那个最高的皇座也仅有一步之遥，我想问她，如果我成功了，我会予她后位，我们同享这天下——她会愿意嫁给我吗？
她却仍然拒绝了我，让我好好打仗，好好对待夕雅。她是不相信我吗？从四十七年至今，我做到了，再未碰任何女人一下，我做得比九哥更好。虽然我这些年，确实没有时间顾及她，也没有勇气打扰她，但是——我定会做到。
我定会让她相信，我的能力和决心。
——————————————————
然而，我尚未抵达西宁，就听说了小若落水，昏迷不醒的消息。
谋害她的凶手，是她身边那个叫做清婉的宫女。
那女人我在乾清宫见过几次，模样温婉端庄，性子倒是个敢爱敢恨的。皇阿玛封我为大将军王不久，她找到我，说心中属意我的才干和气度，愿随我入府，或同去边关，照顾我的衣食起居。
我很佩服她的勇气，但我告诉她，我心中早已另有所属。
我对任何女人都没兴趣，我只想立了军功，再向皇阿玛求娶小若。
我知道宫女之间不乏勾心斗角，如此说来，此前小若遭人构陷，或许也是清婉所为。清婉此举，已将自己逼入死路，如此愚不可及之人，不值得我一分同情。
这一年，我始终在前线，指挥调度，运筹帷幄，忙得不可开交。京城路远，我有心无力，但九哥和十三哥都在，应该不会对小若袖手旁观。
可——九哥和十三哥不是明明都在吗？为什么她始终没有醒来？
她——会再醒来吗？如果没有了她，我如今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皇阿玛前不久给我的密折，特意叮嘱我要获取人心，树立威信服众。我的功绩皇阿玛都看在眼中，他虽未明说，但字字句句皆有暗示，皇储的人选，已不做第二人想。为什么我就要成功，她却——
我不敢再想。
但或许，是老天也要助我，一年之后的春日，她竟如奇迹般醒来。
求娶的折子我一年前已经写好，我不敢再等，也一刻都等不及了。
可奏折仿佛石沉大海，再无音讯。路上出了差错没有送到吗？我又递了第二封，第三封，皇阿玛仍然只字未回。正好，我要回京与皇阿玛商量来年进剿策妄阿拉布坦的事宜，不如当面求皇阿玛应允吧。
皇阿玛却说，让我去找小若。
原来皇阿玛收到了，他没有答应，是因为小若不愿吗？
我去找她，说起了清婉，她原来连清婉和我的事情都知道。是清婉告诉她的吗？清婉会谋害小若，难道……是因为我吗？
终究是我对不住她。我哪有什么资格，说要娶她。
我起身欲走，她却拦住了我。
她生了气，骂我为什么只会逃避。她说了很多，言辞恳切，说她不怪我，说她始终当我是朋友，但也只能是朋友，说她心里的人，是十三哥。
我当然知道她喜欢十三哥，可是，她都没有劝过九哥放手，为什么却要劝我放手？
——但我又有何脸面，去和九哥比呢？
我的确，不该再自欺欺人了。我早已没有机会了。小若的事情也好，夕雅的事情也好，这么多年，我是该放下了。
——————————————————
春天到来，我再次回了前线。
因军需运输困难，皇阿玛希望能和平解决准噶尔问题。谈判议和进行得很顺利，我即将班师回朝，此番功绩，不知皇阿玛要给我什么赏赐，会是太子之位吗？
可我抵达京城，等着我的却不是百官相迎的盛景，而是——皇阿玛驾崩，四哥登基的消息。
——————————————————
我心知四哥定然篡改了圣旨，却因先前将所有信件交给了延信，没有任何证据留下。我不肯承认他的皇位，我不肯跪他，八哥却对我说：“汝应下跪。”
直到这时，我才真的绝望了。
我们本有一争之力，哪怕最后鱼死网破，也好过任人宰割。可八哥却放弃了。九哥和十哥，定然会听从八哥而非我的指示。只我一人，回天乏术。
春末夏初，额娘薨了。
是四哥逼死了额娘，他虚情假意地封我郡王，却不给我封号，反而减了我的禄米。他遣散了与八哥亲近的人，借故挑八哥的错处，夕雅走了，我想为她做一个木塔，他也要没收。转过一年，许是因为之前蔡怀玺和范时绎勾结，向我院子里投入写有“二七便为主，贵人守宗山，以九王之母为太后”的字条，企图诱我谋反一事，他对我竟更加不放心，要将我押回京城，囚禁在景山寿皇殿内。
我没有想到，小若竟会来见我。
我竟还能见到小若。
她最后还是没有嫁给十三哥，她其实不想嫁给任何人。我知道我一定形容憔悴，但见她担心我，却又觉得欣喜。她握着我的手，目光清澈而温暖，仿佛是遥远记忆中，潋滟的飞雪和湖光。
好，我也不再争了。
我答应她，会一直好好的。
——————————————————
我从此安心住在景山，尽量不去理会外面的事情。九哥走了，八哥走了，小若也离开了京城，他们都自由了。八年，十三哥也走了。四哥终于不怎么管我，我倒是落了一个清静。又过了五年，四哥驾崩，弘历继位，将我释放了出来。
又是十年过去，再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我心里竟一片平静如死灰。
这世间，已经物是人非。
然而没过几日，十二哥却登门了。
他竟然告诉我，小若的日子，剩不下几天了。
我去了十二哥府中，在床前守了她整整一天。她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我止不住眼泪，止不住心底悲痛欲绝。这数十年我都错了，我机关算尽，可到头来，我最想要的，只是她的平安快乐。
只是她而已。
我终究错过了她，若有来生，我要早一点遇见她，我要第一个遇见她，可是，我该如何，才能先去另一个世界里等她？
她神色慌张起来，握紧了我的手，让我一定好好活着。她每一声咳嗽好像刀子割在我心里，我什么都答应，我什么都愿意，我愿下无间地狱，我愿受剜心之苦，只是求求老天爷，不要带走她。
——————————————————
小若走了。
我和十二哥为她操办了葬礼，有许多我意想不到的人来为她送行。我也没有想到，她竟一直留着我送给她的兽骨项链，她要带走的东西里，竟也有我的一份。许多许多的回忆涌上心头，我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的灵柩终于离开了十二哥的亲王府，仿佛也一并带走了我的魂魄。
从此世上无她，我活着，和死了，都没有分别。
弘历倒不似四哥那样防备我，我到底年长了，不可能再有多少作为。我被封为奉恩辅国公，后又封多罗贝勒、多罗恂郡王，直过了二十年。
我竟不知道，相较于小若，我竟如此长寿。
实在太久了，我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这样我该如何再找到她？——可是，说不定已经来不及了，九哥和十三哥，一定早已找到她了。
——————————————————
当我真正在另一个世界里睁开了眼，带着全部的记忆，我才意识到，我根本不知要如何去寻找她。
这是三百年之后的世界，我从婴孩开始成长，直到大学，我才考去了北京。故宫——曾经的皇城，早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但我仍每周都去，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如果她也在，她一定会回到这里来。
正月初七，小若的生日，我再次去了故宫。
走过乾清宫，走过永和宫，我最后走向偏殿。那短短数年的时光，始终是我生命里不可替代的温暖。然而走到近前，我却见到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正望着偏殿，不住地落泪。
“那个，你好，你没事吧？”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出于恻隐和礼貌，递给她一张纸巾。
“……谢谢。”她低头接过，擦干了眼泪，这才起抬头，与我对视。
我怔住了。
她是个陌生的女孩，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脸。可这一瞬间，我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是她吗？是真的吗？她错愕的神情，更加肯定了我心底的猜想。我忍不住湿了眼眶，这一生，我绝不会再错过她。
“……是你吗，凝若？”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番外&十四阿哥（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