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番外&八阿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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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弟又独自走了。
这些日子，他总是一个人在皇宫里，他去做什么？我实在有些好奇，就叫住了他。
“八哥，您有事？”他停了脚。
“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莫不是看上哪个宫女了？”我本是玩笑话，他竟怔住了。我笑了笑，“这个方向？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这么吸引你。”
我当先走去，九弟跟在我身后解释着：“八哥，不是有意瞒着您，只是那宫女可能精神不大正常，我想着先观察一阵子，看要不要按宫规处置了……”
我又笑了一声，未置可否。他的一阵子，也太久了。
我们一路到了孔雀园，九弟口中的宫女，正在跟孔雀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听得我一阵发怔，直到她离开，我才转头问九弟：“她是谁？哪个宫的？”
“只知道她叫凝若，不知道在哪当差。”九弟说。
“确实有点意思。”怪不得九弟听了这么多天的壁角。
“那个，您看……怎么处置比较好？”九弟问我，似有些试探。
“怎么处置？”我已抬脚往回走，“你看着办吧，我不管这事。”
我知道，他不想真的处置了她。
我也不想。
她和那些宫女不一样，她和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后来，十弟也跟着我们一起去了。她见了我们，行礼问安倒是滴水不漏。九弟想把她调去偏殿，我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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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弟玩心大，成天想着法子折腾她，大概和我一样，也是想看看她什么时候会摘下面具，露出她真正的样子。他们平时小打小闹，我懒得管，但我没料想，他竟让她冒着风雪，走了大半个紫禁城。
我大骂了九弟一顿，那一瞬间我几乎失去了理智。我忽然意识到，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看着她很久了，她已经是那个，会牵动我喜怒的人了。
她病了一场，病愈之后，却仍继续装病。我吩咐管事准了她的假，每日见过额娘，我都会去她那儿看上一眼。她日日装睡，只有一次或许是来不及，不得已和我打了照面。她依旧谦恭有礼，她只想疏远我，疏远我们所有人。
然而过了年，她竟又回去当值了，摘下面具，露出了她可爱的尖牙利爪。
她发明了很多新奇的游戏，她邀我去为她画画，她的眼睛里有湖泊和夕光，她值得这世上一切美好的形容，我想等她再长大一些，就去向皇阿玛要她——
可九弟，却来了我府里。
那天下着大雨，他是故意选了这样一个日子，好让我无法狠下心。他跪在雨中，恳求我，不要再去见她了，他说他会一生效忠于我，他说他会倾尽所有助我，为我夺得至高的地位和权力，郭络罗氏和董鄂氏的一切也都会为我所用——只要我，将小若让给他。
我犹豫了很久。我答应了。
而这可能，是我一生里最后悔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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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因为出身受尽了排挤，我只有得到那个位子，才能让额娘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我不再去见她，克制着心底的思念，直到那一日，我听见她说，她不要嫁给阿哥，她要自由和安宁的生活。
但是，她却爱上了十三弟。
十弟气急败坏地去找十三弟打了一架，我将他带走，怒斥着他，心里却疼得似要裂开。九弟说不要管，我知道他在犹豫是不是应该放手，可当我告诉他小若正被皇阿玛罚跪的时候，他站起来一句话不说地就走了，好像有火烧着屁/股一样，立即赶去了宫里。
他陪着小若，直到半夜才回府，次日一早，又去了翊坤宫。
先前宜妃娘娘罚小若念书，他竟不顾孝道，威胁她不要再动小若。我有些担心，就叫人暗中盯着些。这次，九弟似乎还算理智，他只对宜妃娘娘说，不要再为他求娶她，他只想简单平常地陪着她。
宜妃娘娘似乎觉得不可理喻，九弟却认命般地笑着，说：“额娘，您爱过皇阿玛吗？如果，您爱过一个人，就会明白此时此刻，我心底的感受。”
是啊。我能明白，此时此刻，他心底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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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弟和十弟常去找她，十弟常向我描述她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九弟却几乎从不同我提起她。这些年我很忙，需要我谋划的事情很多，但我有时会去孔雀园那里走一走，好像是我心底的某个执念。她不常去，因此我有一次看见她，不免有些意外。不知她在想什么，天气寒冷，那孔雀早早地回了窝，她却倚着栏杆，出了很久的神。
我也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立了很久。
直到寒气透过衣裳，我微微打了个寒战，才意识到她衣物单薄，久了怕会着凉。可我——我早已没有立场去关心她，便叫人去通知九弟——他现在，应该正在翊坤宫吧。
九弟很快赶来，对我道了声谢，目光却有些复杂。他给小若拿来一条雪貂披风，两人吵吵闹闹地走了，我又站了一会儿，也走了。
只是，这冬日的风，好像比来时更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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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年的家宴，大家好好热闹了一番。宴会散了，我们走到宫门口，九弟忽然顿住了脚。
“你们先走，我去找额娘一趟。”他说。
“不是上午才去过？”十弟问，“咱们还要在八哥府里聚呢，你不去了？”
“去，你们先吃着喝着，我很快过去。”九弟笑了笑，对着我微微一揖，“向您陪个不是，但我还是得去问额娘一声，她……为什么又要给我纳妾了。”
“好。”我点点头，“十弟，十四弟，我们先走吧。”
我始终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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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向十弟介绍了一个相面人张明德，十弟又带给了我。我心里没当回事，江湖术士所言，无非是一些富贵吉祥的话罢了。但他说完，我却不禁变了脸色。
心跳声重重敲击着我的胸腔，他所说的，和我心里所想的，不谋而合。可幸好我还存着理智，我命人将他关押，而后立即去找了九弟和十四弟。
“十哥从哪找来的奇人？又是哪十六字？”十四弟听了，笑着问我。
“那人从何而来，我没有细问。”我略微踟躇，还是决定不再隐瞒，“他说我‘丰神清逸，仁谊敦厚，福寿绵长，诚贵相也’。”
“这不是好话吗？怎么瞧您却不大爱听？”九弟也问，他和十四弟一样，似乎并未将那人放在心上。
我顿了顿，忍不住叹了一声：“他还说，我的气，乃白气融于紫光之中。王上加白，是……”
说到这里，我看到十四弟和九弟，齐齐变了脸色。
王上加白，是为皇字。此谋反之言，已昭然若揭。
“八哥，”九弟望着我，话音里一片沉喑，“您打算……”
“那术士叫什么？他还说了什么？”十四弟也直起了身子，面容严肃起来，“这人，又有几分可信？”
“他叫张明德，似乎最先，是大哥请来的人。”我又叹了一声，“不止如此，他还说他有异能者十六人，可助我刺杀二哥，夺得太子之位。光天化日，离间皇室，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我怎敢应下？我暂且将他斥责了一番，关押在府中，便来找你们商量了。”
九弟知道我想要的，但十四弟那时还小，他这些年虽与我们交好，我却从未同他说过我们的谋划。这正是个时机，十四弟的才识和背景，都不输我与九弟，若他也能助我一臂之力，我定会有更大的胜算。
十四弟却未评论张明德所言，只怀疑道：“大哥？十哥易轻信，还是我去查一查再说吧。”
九弟看了十四弟一眼：“是，您这两日先不要声张，我也去打听一下。”说着就起身道，“正好今儿要去宫里一趟，等有消息了，就立刻通知你们。”
然而九弟当晚便告诉我们，不要相信张明德。
我有些意外：“怎么？他背后另有其人？”
九弟却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小若告诉我的。”
我一怔，小若？为什么是她？
“是不是十三弟和二哥那边的人，我还没来得及查。小若也没说太多，只告诉我不要相信张明德。”九弟又道，“无论如何，张明德不能留。”顿了顿，“不过，也不能杀，毕竟是大哥请来的人，您不如，就把他赶出府去吧。”
我沉默下来，这件事，和十三弟有关吗？和四哥、二哥有关吗？小若应该不会害我，张明德的说辞，我本就不敢相信，他说得过于露骨，反而令人生疑。我就依九弟所言，将他逐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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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为表诚意，夏天，十四弟使计，十三弟被皇阿玛软禁，而二哥，竟被废了。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我有些始料未及，但没等我想出应对之策，大哥却向皇阿玛举荐我，又搬出了张明德那套说辞——那江湖术士，竟又回了大哥府上。
皇阿玛斥责我柔奸成性，妄蓄大志，他杀了张明德，革了我的贝勒，我不知事情怎会发展至此——三哥突然上奏，揭发了大哥巫蛊诅咒二哥一事。
皇阿玛叫我过去，与我好好谈了一番。我虽有野心，但从未亲自出头，皇阿玛或许觉得是冤枉了我，说不要再提过去的事了。九弟告诉我，皇阿玛恐怕想复立太子，仍然是从小若那儿听来的。小若整日随侍，又深得皇阿玛看重，她如果……她如果愿意帮着九弟，帮着我，那就太好了。
我和十四弟找机会，揭发了托合齐一案，京城里风云涌动，各方势力此消彼长。不出所料，二哥不久后再次被废，被皇阿玛幽禁于咸安宫。
额娘却，病逝了。
我心里仿佛一下子空了，皇阿玛的冷漠，更如同利刃刺着我的心。额娘走了，我谋夺皇位，又该是为了谁呢？皇阿玛他，也并不希望将皇位传给我，哪怕我做得再出色——只因我出身低微，对不对？
我太累了。这么多年支撑着我的信念消失了，我什么都不想管了，就让我酩酊大醉，忘记这寒冷悲痛的世间吧——我太累了。
“是酒，你想要的酒。”
我想去拍开酒坛的封泥，半梦半醒之间，却忽然记起了那个声音。
她的声音。
看见她的脸，平静，悲悯，我瞬间醉意全无。我这副样子一定不堪至极，我急忙起身整理仪容，我不想让她看见我——
又如何呢？
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她了，放下原以为很难，可也不过是某一个瞬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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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离开之后，我洗漱更衣，向九弟、十四弟和宜娴道歉。额娘走了，可我不是一个人，我没有资格任性妄为。
就算，她真的能看见未来。就算最后，我们真的不会成功，我也要奋力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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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阿玛前往热河巡视，我因去祭奠额娘，只在汤泉等候。我给皇阿玛送去了一只老鹰，却不知为何，出了差错。
皇阿玛早已不相信我了，死鹰或许只是他整治我的借口。我让十四弟别再求了，别再惹恼了皇阿玛，他应下了，然而我没料想，小若也去求了皇阿玛。
这是我第二次被她救了。可我连还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们将重心转移到了十四弟身上，他是我们如今的希望。我心里多少有些不甘，但也仅此而已。额娘离开之后，我继续争位，就已经只是为了不让他们难过罢了。
十四弟确有帝王之风，他很快得到皇阿玛赏识，被封做大将军王，率军出征了。
军权在手，皇位也只有一步之遥，我们接下来，只需等待十四弟凯旋而归。
——可我们等来的，却是皇阿玛病重返朝，临终之际，将皇位传予四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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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
但我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我知道，我们有一争之力，就算四哥掌握了禁军和驻卫京城的兵力，但十四弟手上握有军权，更在军中极具威望，可说是一呼百应。九弟和十弟家境殷实，氏族庞大，武器军饷都无需担忧——然后呢？
我们兄弟内乱，便让西藏与朝鲜趁虚而入吗？
罢了，这不会是额娘希望看到的结果，也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
可是，我一再忍让，四哥却一再得寸进尺。
他始终怀疑我，也忌惮我，他将九弟、十弟、十四弟与我分散各处，无论我如何兢兢业业地做事，他都要想尽方法挑我的错处，责骂和惩罚我。直到外患解决，他终于将刀刃转向了我，我们。
四年正月，我和九弟被除了宗籍，宜娴，被他休回了外家。
我终于忍无可忍。可是他用宜娴的性命威胁我，我什么都不能做。九弟已在回京路上，可我被人看得紧，根本无法与他取得联系。我只有在府中借酒消愁，却仍然因为说了一句重话，又被他拿住了把柄，逼迫宜娴自尽，又剥夺了我的名字，将我圈禁在了宗人府。
我病得越来越严重，小若却来看望我了。
不，她不是来探望我。九弟已经不在了，她是为了他而来的。
也好，最后还能看见她，告诉她所有的事情，九泉之下，我也能向九弟交代了。
这数十年，或许我们都错了，我们穷尽一生去追逐，可最后，我没能得到地位荣耀，他没能得到小若的心，就连小若，只怕也没有找到她的自由和安宁。不止如此，我连额娘和宜娴，都弄丢了。
也许还有来生，来生……我愿再一次遇见她，也要再一次遇见宜娴。希望这一生的遗憾，都能够圆满。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番外&八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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