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番外&四阿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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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先，是从十三弟那儿听说她的。
那日我正给十三弟讲解古籍，他却一直走神，细问之下，才知道他喜欢上了一个宫女。那宫女全然谈不上漂亮，他说她特别，我也没有觉得。我想试一试她，就随便开了副安神的药，送到她屋子门口，她还算机灵，偷偷将药扔了，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然而转天，我竟在偏殿里见到了她。
没有哪个宫女不想着攀龙附凤，她欲擒故纵，倒是一个险招。可——冒着风雪，她连命都不要了吗？她要死我管不着，我也无所谓，可她凭什么让十三弟为了她伤心？
我不想再忍耐了，我不想再管皇阿玛说过的话，不想再克制自己的怒火。我只想狠狠撕烂她的脸，看看那张面具下面，究竟什么才是她真正的表情。
然而，十三弟却说，让她走吧。
她回去以后就生了重病。原来不止十三弟，八弟和九弟，竟都对她动了心思。
她成功了，她会选择八弟还是九弟？我甚至忍不住想看看，他们究竟对她有多在乎，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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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装了很久的病，再回到偏殿，竟真的摘下了面具，变得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任性妄为，目无尊长，将来嫁做人/妻，如何能为丈夫分忧？
可是，我却看见，十三弟眼中映着如星般的光采，我无法再狠心剥夺他的快乐。
此后，十三弟几乎每日都去找她，他倒是没耽误功课，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去管他。但我没有想到，她竟如此不知礼节，甚至指使十三弟他们干活！她简直无法无天了！这宫里头的规矩，都是摆设吗？
——只是，踏进屋子的时候，冬日的阳光照进窗扉，他们几个说说笑笑地在桌前忙碌，竟是我从未见过的亲睦和安宁。
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望着他们的目光，仿佛看透了一切。
我走在最后，临走时我回头深深地看她，谁知她也正看着我，目光竟含了悲悯。
她居然在可怜我吗？
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婢，她凭什么可怜一个皇子阿哥？
——这个宫女，说不定真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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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她开始来养心殿看书。
她把十三弟搬了出来，似乎知道这样我就不会责罚她。我惊讶于她会识字，她却又说她只会汉文。这更加奇怪不是吗？她的阿玛额娘都是满人，她怎会不识满语而识汉字？
但我也懒得细问，不管她做什么，别打扰我就行。
她看书时坐没坐相，不过倒是安静，我们时常整日无话。我有时看书累了，也会抬起头看一看她，她偶尔与我目光相接，却没有一点女儿家的娇羞，反而直接用疑惑的目光回视我。每当这时，我就会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继续看书。她似乎非常困惑，表情有趣极了，我又故意多看了她几回。
她终于忍不住了：“四阿哥，你究竟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绷着脸，低着头说。我不敢抬头，怕一不小心露出了嘴角的笑。
她显得十分气闷，对着我呲牙咧嘴了半天，我就快笑出来了，她却忽然停止了动作，转头望向窗外。
不知何时，窗外竟下起雪来，她跑到窗边，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啊！你看，下雪了！”
“有什么奇怪，每年都会下。”我淡淡道，可是，她的眼中流转着飞雪一般的美景，她趴在窗边看雪的样子，竟令我再移不开眼。
她告了辞，在远处消失，我的手却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
我的心乱了，这养心殿里仿佛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我的心里也都是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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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踩着小梯子去拿书，却摔下来，扭伤了脚。我急忙为她上药，她却拒绝让我送她回去，她不想要我的关心和照顾。
我很不高兴，她对我永远比对其他人要冷漠疏远。她每次来，都会恭敬地向我问安行礼。她只向我问安行礼。可是，这大概该怪我自己，看她如今对九弟的态度，我原来对她的怀疑，她肯定也都记着，或许只是因为害怕才不敢发作，只能选择疏远我。
她就这么走了，她再也没有来养心殿。
我再去偏殿找十三弟的时候，她给我上了茶水和茶点，竟对我更加恭敬有礼。她让十三弟教她书法，十三弟高兴得好像心里开了花。每天回到家，我总是很容易暴躁，为了一点小事就会大发雷霆。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我的府里又不缺女人，我何必要为了一个女人，给自己找不痛快？
十三弟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不再在我面前提起小若，直到他向她表了心意，又告诉了我。
他是在告诉我，希望我成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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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听到她说，她要追求自由和安宁，她一生都不会嫁人。
十三弟也没有得到她，我们所有人的心思她都知道，只不过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十三弟说对了，她是特别，她简直离经叛道，不像一个正常的女人。
然而，她却在十三弟大婚当日，险些失态。
她终究，还是动了心吗？
她却又叫九弟送了她回宫，她到底在想什么？——但我还没想明白，就听说她被皇阿玛叫走了。
十三弟不在京里，我决定亲自去一趟。我手头始终留着几件可说可不说的事，以便需要的时候，可以作为我去宫里办事的借口。但皇阿玛没有罚她，而是叫她今后去书房当值，似有些监视的意味。不过，她去了书房也好，至少能让十三弟收一收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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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弟时常随行在外，小若的事有九弟管着，我也鲜少过问，谁知，却出了问题。
她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也不去找九弟？九弟极为愤怒，居然威胁宜妃娘娘，让她别再动小若。我当然不会像他一般发疯，不过，我也该找额娘一趟，说说关于小若的事。
额娘是个聪明的女人，我还没说话，她就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老四，你也觉得额娘做得过了？”
“您的意思是？”我顿了一下。
“还能是什么？”额娘笑笑，“额娘本来没想罚得那么重，可谁知她一声不吭，也不知求饶，这才让她多反思了几天。事后想想，额娘也有些过意不去。”
我不由得皱了眉头，一边平静地开口：“只是一个宫女，又都是过去的事了，额娘就不必往心里去了。”
额娘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于是我接着道：“那丫头，据说近来皇阿玛颇为看重，您小惩大诫，免得她日后心高气傲，犯了糊涂，也是做了一件善事。十三弟和十四弟近几年也忙，娶了福晋，连额娘这儿都不常来了，回头儿子去说说他们。”
我的话，额娘肯定能听懂。如果小若在她手里出了事，皇阿玛、十三弟和十四弟，就算什么都不说，心里也一定会有个结。
到底怎样对她更好，我想额娘一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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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日食，她到养心殿里来借佛经，替她同屋的宫女抄写。我称赞了一句，她却不以为意，觉得只是小事。
怪不得。她体贴善良，却不居功自傲，这是皇阿玛日渐看重她的原因吧？
可为什么，她只对我冷淡又疏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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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年，小若随行塞外，对十三弟表明了心意。
我心里有些失落，却又有些如释重负。
我早该放手了。记得当初我还想过，八弟和九弟会不会为了她反目成仇，可八弟早就不管她的事了，如今，我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我们的笑话。
但他们回来不久，十弟和十三弟就打起来了。
这回十弟挑事，大概是因为九弟。九弟对小若的心思，就算瞎子也能看出来。两个阿哥为一个宫女大打出手，皇阿玛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我不清楚皇阿玛的想法，只好想办法暗中打探。皇阿玛去查证了一些事情，我也适当地做了引导，这之后，皇阿玛似乎不再那么生气，可谁料想，宜妃娘娘和额娘却又来横插了一脚。
我简直不知该如何震惊，当天就去了额娘宫里。
“额娘，您是什么意思？”我顾不上礼节，直截了当地问她。
“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宫女吗？看看你们，一个个都紧张成什么样子？”额娘好整以暇地修着指甲，连眼皮也没抬。
额娘是故意的。我心里又惊又怒，却不敢发作，在额娘对面坐下：“额娘，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先给您认个错。十三弟的心思，您想必也知道，您为儿子求她，万一皇阿玛应了，可是将儿子置于何地？”
额娘这才看了看我，半晌，轻叹了一声：“到底是年长几岁，不像你那两个弟弟，没见过世面一样，一株草也要当牡丹来养着。”
看来，额娘并不知道我跟小若之间的事情。我暗中松了口气，额娘又开口了：“额娘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你，只是你一直治家有方，人也稳重，额娘不希望老十三和老十四因为一个女人误了前程，你是他们的亲兄弟，这样一来，他们才好从此消了念头。”
“额娘的深意，儿子这回才明白了。”我也叹了一声，“只是宜妃娘娘也去求了，依儿子看，只怕皇阿玛不会轻易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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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阿玛就叫了小若去前头问话。
她罚了跪，最后仍留在了书房，不止如此，皇阿玛还放出话来，说要再留她一阵子，算是彻底断了所有人的念想。
也好，或许，这是小若最想要的结果吧。
从江南回来，小若生了病。十三弟不在京城，始终是九弟照料她。九弟最后的犹豫和挣扎，似乎也消失殆尽了。皇阿玛的旨意阻拦了所有人，却似乎变成了他再无顾忌的令牌，十三弟总是随行，九弟俨然成了她的专客。
我感谢他对小若的照顾，却忍不住越来越厌恨他。他偏要与十三弟争吗？他在乘人之危吗？为什么他要当着小若的面，与十三弟无声地叫板？为什么他敢违抗皇阿玛给他纳妾的旨意，而十三弟，却不得不接受皇阿玛的指婚？
其实我错了，我不是厌恨他，我是嫉妒他。
他什么都不怕，而我和十三弟，从来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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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年发生的事情，完全改变了我的命运。
太子被废，十三弟受到牵连，皇阿玛怒斥八弟勾结党羽，三哥举报大哥作法诅咒，皇阿玛叫去二哥和八弟密谈，唯一的看守者，只有小若一人。
——这几个月的事情，简直像一场闹剧。
但没想到，小若竟成了皇阿玛最信任的人。
所以我去找她，我承认，我想知道皇阿玛的想法。
因为，如今的我，终于知道了太子的地位并非牢不可摧。我想自己成为皇帝。
小若说她没听见，即使听见了也不能说。她的回答，其实早在我意料之中，但我还是来了。我可能只是不甘心，也可能，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她。
临走时，她送我出去，却又忽然叫住了我。
不知怎么，这一瞬我竟觉得欣喜。我不是早就决意放下了吗？是时间还不够吗？
“四阿哥，皇上还是很疼太子的。”
她望进我眼中，目光从容而诚挚。她还是知道的。为什么她愿意告诉我？她知道我的野心吗？她怕我会像八弟一样，去做危险的事情吗？或者，她只是为了十三弟？
但是，我不能再做任何停留。
就在这里停止吧。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番外&四阿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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