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清梦（番外）》青酿

11、番外&十三阿哥（三）

　　小若身体恢复之后，做了一个可能令所有人意外的决定。

　　她将清婉，那个谋害她的宫女，做成了人彘示众。

　　我确实又小看了她，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先把身体养好，其他事情，都交给我们去做。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相信九哥一定会有所动作，我也会比往常提高警惕。

　　有一句话九哥说对了。我们两方，如今早已势同水火，但唯有一点，我们的想法始终相同——那就是希望小若能够平安快乐。

　　我们都没有忘记，昔日偏殿里一起欢笑的时光。那是我们在这个冰冷的皇家，最后仅存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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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阿玛突然发了急病，不久便撒手人寰。

　　事情突然，但我们早有准备。我没有亲耳听到皇阿玛传召，但不论如何，只有四哥才是我唯一认同的皇帝。我会帮他，即使要与所有人为敌。

　　四哥想给我很多赏赐和恩典，我都拒绝了。我受之有愧，也不敢居功自傲。四哥将八哥、九哥、十哥和十四弟分散到了各处，尤其九哥，竟让他去了西宁。他终于不能再纠缠小若。但这些年，我其实不常与小若见面，我一直以为，总有一天朝局稳定，事情慢慢少了，到时我再好好陪着她，可是，我却突然接到消息，说她可能和十二哥一起出了城，而他们离去的方向，竟是保定。

　　我不禁一阵目眩，放下笔就起身出去了。保定，我当然知道谁在保定。我心底是火一般燃烧的嫉妒，我要去找她，我要带她回来，她是我的人。

　　可我也知道，我没有资格嫉妒。我整日忙碌，反而是他按时叮嘱八哥，经我的手，辗转送给小若药材和燕窝。

　　我只是恨我自己。

　　她早已在拘所里，为了见九哥，她竟然费尽心思编了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我十分无语，又觉得伤感。四年时间，说不定渐远的，只是我和她的距离。她始终没有忘了九哥，甚至比以前还要在乎他——她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威胁，逼我放他走。

　　放他们走。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不想让他们离开，我不是怕四哥，我是不愿将我的小若让给他人，我不愿看着他们一起远走天涯，却将这纷乱悲哀的紫禁城留给我。我却又不敢拒绝她，我怕她真的会用匕首刺向自己，那和我害死了她有什么分别？

　　我别无选择。她是我的死穴，我只能答应她。

　　然而，九哥却发出了一声叹息。他上前，抬手环过她的身子，将匕首收进了刀鞘。

　　她止不住眼泪，身子都在发抖。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见九哥那样温柔地说话，我终于知道，他有多么爱她，又有多么绝望。

　　小若昏了过去，我也不知不觉满脸泪水，九哥轻叹了一声，抱起她，走到我面前：“你们走吧。”

　　我看了他半晌，才终于接过她：“九哥，你……”今天的事情，四哥很快就会知道。九哥他，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九哥笑了笑：“你放心，小若心里的人一直是你，只是这以后，我恐怕无法再照看她了，要多麻烦你了。”

　　我止不住眼泪，就算我们是政敌，又是情敌，我仍然不得不为他的用心而感动。他始终比我更爱她，也始终比我做得好，其实是我没有任何资格，将小若从他的身边带走。

　　可是我必须要走，我不能对不起四哥。

　　见我满脸泪痕，九哥勾了勾嘴角，却出言讽刺我：“怎么？怡亲王如果也舍不得我死，不妨想个法子把我放了？”

　　我死死盯着他，我忽然有些分不清他这句话有几成是玩笑，又有几成是认真。然而九哥却又随即笑了一声：“当我没说吧，不要往心里去。”

　　“九哥。”我不相信，可能以后真的再没有机会，我要问个清楚，“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从不骗她。”九哥有些不快。

　　“包括最后，你说不想再遇见她，你说让她忘了你，也是真的吗？”我穷追不舍。我真的不信。

　　九哥怔了怔。

　　然后他转过身，我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是不是真的，又怎么样呢？你快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们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又静了片刻：“对不起，九哥，谢谢你。”

　　说完我就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我听得见他语气中的哽咽，或许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他说得没错，小若知道很多事情，如果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不会用那样决绝的方式，逼我放他离开。

　　此生此世，再见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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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哥当日便知道了此事，他阴着脸一言不发，却没有责罚我和十二哥。没过几天，他就派暗卫去下了毒，连一句遗言也没让九哥留。

　　据说九哥死状凄惨，他在监狱里哀嚎，五官疼得都变了形，却没有人理会他，直至他毒发身亡。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没有告诉小若，也没有再向四哥提及。

　　小若醒来，又去见了八哥，回府以后就生了病，数月仍未痊愈。我焦心如焚，也顾不上什么清廉什么作风的问题了，到处找人，给小若找大夫找药，还有上好的燕窝。

　　然而，她看见我带来的燕窝，却哭得越来越汹涌。睹物思人，她的眼泪仿佛刀刃割着我的心，我却不知该怎样找回她的笑脸。

　　又一年过去了，却有太多事情变得不同。她说，她要离开。

　　离开京城去游山玩水，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我已经束缚了她太久，我不该再自私下去。就连她的女婢都知道，我又如何会不清楚？如今这京城，对于她来说，只有心痛罢了。

　　我早已一败涂地。活着的人，要如何与死去的人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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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哥叫她去了宫里，给了她两个侍卫。我很想随小若一起走，再不理会任何的俗世凡尘。可是我不能。她从一开始就看透了我。现如今，她终于不再管我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阻碍她的自由。

　　叮嘱完了她，四哥却又开口，说，让苏培盛送她出去，他还有事要和我说。

　　我不能抗旨，她就这样消失在门外。然而四哥却对我说：“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吧，朕没什么事，只是为了不让你去十里相送。”

　　“皇上？”我一怔。

　　四哥看了我一眼：“既然决定让她走了，就别再犹豫。你去送她，她只会留下更多挂念。”

　　“……是，皇上。”我默然坐到一旁。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

　　只是，我可以不去找她，却无法克制心底的思念。

　　路上她偶尔给我来信，告诉我她的近况，她去了苍津那里，一直住了一年。这一年夏天，弘暾走了，她的预言又再一次成为了现实。她是真的什么都知道，未来的事情，我们所有人的事情。

　　但她从翁牛特部离开以后，却忽然没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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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末，我生了一场大病，一直到春天也没有好转。

　　小若也直到春天，没有再给我写一封信。

　　我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已经不能再支撑我去上朝。可我根本不在乎我会不会死去，我只希望她还好好活着，即使用我的生命去换也无妨。

　　就这样，忽然有一天，小若又出现在了我眼前。

　　这一瞬间，我才真正明白了她之于我的意义。我错过了太多，也错了太多，我不要再离开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只是，可能已经太晚了。她回来了，我的生命，就快到尽头了吧。

　　我执意让她和我住在一起，我知道这对不起月珊，我知道这么做，不知外头会传出多少流言——那又怎样？小若是不会怕的，所以我也不会在乎。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正在我身旁熟睡。真是的，我明明说了，只要她还好好活着，即使用我的生命去换也无妨，可是，现在，我却又贪心地想要再多看她几眼。我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然而，看见我醒来，她的眼中不是惊喜而是恐惧。我一瞬间就明白了。

　　我突然很想与她一起细数我们的回忆，我希望可以带着美好的记忆死去。下午，我叫来了孩子们，嘱咐了后事，夜色降临，我却让所有人都离开了。

　　在人生最后的时刻，我只想让她一个人陪在我身边。

　　这世界上，或许真的有神明吧？那年七夕许下的愿望，尽管并非以最好的方式，但，依然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