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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七,从军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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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戈壁无垠,平沙莽莽,西风席卷千里黄沙,入目皆是滚烫的金色。
我与七夜决定乔装打扮混入军营,又觉得极有可能会被当做细作抓起来,继而双双毙命,死状凄惨。苦苦寻思,决定先到白河谷打探一番,再做定夺。
从建州城买来骡子一匹,破衣两件,我们的打算是,化妆成叫花子,以要饭为由误闯军营,那些士兵必不会为难我们。我从地上抹两把扫地灰,粗鲁地往七夜脸上涂几把,满意点头:“嗯,这样看起来自然多了。”顿了顿:“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们当壮丁抓去从军啊?”
七夜想了想:“不会,听闻燕国军队纪律严明,一会儿我们可以在白河谷上观望一番,到时候一样能见到寻锋,就算被抓住,我们就说我们乃是上建州城要饭的,迷了路,不知怎么就转到这里了。”说罢,抓起两把尘土,作势欲抹我脸上。
我大怒:“你敢!”
他摊手作无奈状:“哪有叫花子这么白的,来。”
我挡开他的手:“我自己来……”话未说完,眼前蓦地飞来一只手,只觉得被七夜两只手摁在脸上一阵胡搓,疼得龇牙咧嘴,半晌,我怒火中烧:“你!”
他掏出一面铜镜,给我照了照:“如何,是不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叫花子。”
我:“滚!滚滚滚!”
一路北上,走了大约三个时辰,见到横亘在大漠中央的白河谷。白河谷宽达几里,其长不可度量,放眼望去,谷中飞沙走石,大夏与犬戎两军对垒于谷中,相隔百里。大夏军营置于东面,连营结寨,将旗猎猎作响,细看其左军,营中旌旗上书一个“鹰”字,我细看一阵,想起来,那是夜歌麾下的落鹰军。
我比划一番:“七夜,那里就是……”话还未说完,尽数吞回肚子里,见不远处静坐在青葱马上的红甲女将,不自禁感到心虚,十分幸运,我们被寻锋逮了个正着。
身畔的随行女子向她道:“公主,是昨日遇见的那二人。”
寻锋点点头,目光深邃,几欲将我们看透:“我知道,不过,我很好奇,你们二人为何在这里,又为何……”从上到下打量我们一番,续道:“这副作态?”
我正欲开口,七夜已率先奔出一步,一扒拉跪在地上,还拖着我一齐跪下,声泪俱下:“昨日闻得音讯,家兄战死于白河谷,我兄妹二人特来白河谷吊唁兄长。昔年犬戎犯我大夏,杀我双亲,大哥自小抚养我兄妹二人,劳心尽力,尽职尽责,因家中潦倒,无以为济,年仅弱冠的兄长从军而去,保家卫国,为我兄妹二人挣得一口口食。至今才三年,大哥便战死于白河谷,连尸骨都未能寻到,我兄妹二人来此,一是要好好祭奠大哥,二是也想参军,保我大夏河山,挥戈北上,杀尽敌寇!一雪国仇家恨!”
我感动地看着七夜,这一番胡话说得真是声情并茂,情真意切,慷慨激昂,要文采有文采,要感情有感情,真是令人闻之涕泪横流,简直不要太伤心。
寻锋淡淡地看我们一眼:“哦?可我见你们昨日那般举止打扮,可不像什么穷困潦倒,无以为济。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吞了口口水,手心已开始冒出冷汗,寻思这下完了,被一眼识破,接下来该不会以为我们是犬戎派来的细作,然后一刀宰了我们吧……转过头去想让七夜拿主意,只见他蓦地拉我站起来,擦了擦脸,淡定地咳嗽一嗓子:“公主果真明察秋毫,洞若观火。我二人此番前来,主要是听闻燕国‘龙将’之名,想慕名参军,因得见公主,怕公主怪罪我们去燕国参军,故不敢实话实说,还请公主恕罪。”
寻锋翻身下马,走到我们身边:“何罪之有,燕国亦乃我大夏的疆土,到燕国参军和到我大夏参军无二。”顿了顿,询声问:“既然是要参军,为何还不下去?”
七夜镇定道:“回禀公主,其实,我们已经去过了,此番正是被赶了出来……”
寻锋眯了眯眼睛,疑道:“这又是为何?”
七夜欲言又止,我吓得不知所措,寻思他估摸是编不下去了,要是这样,那我们俩今日果真是要命绝于此,呜呼哀哉……正准备撒腿就跑时,听得七夜怯懦道:“草民……不敢说……”
寻锋寻了块儿石头,大马金刀地坐下:“说!”
七夜抬头看她一眼,又怯怯地埋下去,那演技,看得我瞠目结舌。他迟疑片刻,说:“公主有所不知,那‘龙将’乃燕国大公子夜歌,为人铁面无私,还十分冷酷,他见我妹妹是个女儿身,说什么女儿家就该在家中绣花,相夫教子,断不该舞枪弄棒,上战场都是男子汗的事情,柔弱女子上了战场,只怕是……”
说到此处,蓦然顿住,仿佛后面的话不敢说出口。寻锋眸子一凝,冷声道:“只怕是什么?”
七夜说:“只怕是……被吓得双腿发软,哭哭兮兮,会误了军机,连累他人。”
寻锋面色沉着,可手指已捏得咯咯作响:“夜歌!果然是他!”顿了顿,冷哼一声:“自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梁红玉战死沙场,穆桂英亲挂帅印,樊梨花一统三军,她们,哪一个不是女子!哪一个比不上男儿!”
七夜唯唯诺诺:“公主说的是,在下也是这样认为的,奈何那‘龙将’夜歌不识好歹,只将我兄妹二人赶出军营,还说定然没有那个将军会收下我们,我兄妹二人无计可施,只得作罢,只是不曾想,在此地遇到公主……”
寻锋抬手打断他:“哼,他们不收,我收。从此刻起,你兄妹二人便是我的亲兵,由我亲自调教,他日定要那夜歌刮目相看。”
我大张着嘴,惊掉了一地的下巴,没想到剧情斗转直下,一眨眼就完全脱离了剧本,简直就适应不过来。
七夜扯了扯我的衣袖,拉着我行了一个大礼,说的尽是些感恩戴德的话,我直接将其忽略,只所有所思地盯着寻锋。到此刻,我总算摸清了她的性子,这个女子,就是那种要强且直来直去的女子,丝毫没有寻常女儿家的绣针心思,这让我颇感意外,不是传说中的公主都应该娇艳欲滴、心思细腻抑或气质高贵的么,怎么会出现这一类不走寻常路的公主,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但无论如何,我们就这般成了寻锋手下的亲兵,被带去大夏的军营,还特意面见了大将军定破虏一回,受众人瞩目,真是让人受宠若惊。更奇葩的是,定大将军命我二人为殿前带刀侍卫,专门负责公主的人身安全,官阶等同于军中千夫长,真是折煞我也。
我立在寻锋的大帐外,摸一摸腰间的弯刀,不禁感慨,人生之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大抵如此,幸福来得总是如此突然,想我一个殿前带刀侍卫,居然连刀都不会使,说出去谁敢信。不禁又觉得些许忧愁,寻锋若果真要靠我来保护,估摸最终会被我保护得尸骨无存,就算不尸骨无存,大概也会遍体鳞伤……
好在有七夜,七夜还是十分符合带刀侍卫这个身份,因当时在中军大帐,定大将军见他舞出一手吴钩霜雪,当下夸他一句可拜三军之将,可见他身手着实了得,而定大将军之所以委以我们此般重任,其中也九分是因为七夜的关系。
总而言之,此后数日,我们都跟着寻锋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偶尔被她操练操练,提点提点,也是不错。这期间我十分惊奇地发现,七夜对行军布阵分外娴熟,还颇懂得许多韬略,至于武艺什么的更不在话下,有一次我见他与十来个小将比划,仅半柱香便将众人治得服服帖帖,真是不要太厉害。
一晃半月,未见大夏与犬戎的战斗打响,也未见双方罢手,气氛依旧紧张,紧张之余还有些闲得慌。因我能干的事都已打发七夜去做,每日只负责吃饱喝足,偶尔还得受小兵甲乙丙的大礼,真是虚荣心破表。当然,其实我也知道,寻锋在等,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她与夜歌一争高下的机会。而这一天,很快便携风雨之势而来,而我从未想过,自那一天后,所有的一切皆变了模样。
我说的这一天是半月后,军中探子传回消息,羁押犬戎粮草的军队自北方而来,已过苍山,不日将至白河谷。那时寻锋拍案而起:“来得好!”话罢,细细研究了行军地图,将手中的短刀插在一处:“就是这里。”
我从一旁探头看去,短刀所指的位置乃是囚龙山,那里两面绝壁,中间有一线之天,是伏击的最佳位置。我猜测,寻锋是要从这里偷袭犬戎的粮草部队,若果真攻克,犬戎至多再撑半月,便不得不退军,这可是奇功一件,难怪寻锋会如此兴奋。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寻锋并未将战情上报定大将军,而是擅自调遣一只千人精锐,连夜奔往囚龙山,而身为殿前侍卫的我与七夜,自然而然也一同前往。途中七夜与我同乘一骑,他突然叹息道:“哎,寻锋果然不是个当将军的料。”
我一怔,转头看他:“此话怎讲?”
七夜悠悠看了眼漠上明月:“粮草押送,乃是机密,哪有这般容易就被敌人探得,且据探子带回的消息,犬戎羁押粮草的部队只有五千人,四十万的大军所用粮草不在少数,仅用五千人押送,未免过于轻率。而又十分巧合的是,仅五千人押送的粮草部队,又要经过囚龙山这一绝地,你就不觉得蹊跷?”
我苦思冥想了半晌,恍然大悟:“哦,你的意思是,犬戎那些高层将军都是些蠢货,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能考虑到。”
他:“……”半晌:“你真聪明。”
我了然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他:“……”扶额叹息:“我的意思是,寻锋中计了,若我猜得不错,这个消息是犬戎军中故意放出来的,目的在于诱使夏国去劫他们的粮草,而他们只需途中设伏,前去夜袭的夏军必定会有去无回。”
我大惊:“那你不早说!我们赶紧去提醒她啊,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七夜淡然一笑:“无妨,其实我就想看看寻锋与夜歌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放心好了,寻锋若是就此死去,那又怎至于还要来苍鬼求一个真相。所以,我们只须静观即可。”
我“哦”了一声,半晌:“那我们呢?我们不会壮烈牺牲吧?”
他愣了一愣:“这个……我倒忘了考虑……”
我:“……”
他想了片刻,大笑:“放心好啦,就算你死了,我也会给你垫背。”被我一掌煽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