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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贤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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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约过了两刻有余,宁擎云浅梦里将内气搬运足了一个小周天,自然醒来。虽算不上神完气足,但倦怠也消减不少。
她朝外唤道:“红萼、绿珠。”
两婢应了一声,掀帘进来:“娘子。”
宁擎云问道:“什么时辰了,怎不叫我?”
红萼道:“刚过戌时。”
绿珠年纪小,没有红萼那样稳重。她晓得自家娘子虽然看着性子冷淡,待下人却十分优容,因此平常行事总有些散漫随意。她笑嘻嘻抢道:“咱们早在外面等着啦,是宫里来的姐姐说娘子累了一天,横竖现在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先让娘子歇歇,要我跟红萼姐姐不要进来打搅。”
宁擎云问:“宫里来的?”
是皇后留了宫人在此吗?
外面人十分乖觉,听里面宁擎云提到自己,便道:“将军。”
宁擎云说:“进来吧。”
果然掀帘进来一个穿着浅黄宫装的宫娥。
宁擎云认得这女子乃是太子宫中的掌事大宫女,不敢怠慢,站起身来,问:“可是殿下有事吩咐?”
宫娥朝宁擎云福了福:“是殿下想着将军劳累起来总不顾惜自己身体,因此着奴婢上山来看看。”
宁擎云问:“殿下来了?在山下?”
宫娥道:“殿下来接皇后陛下回宫,恐自己上山来给将军添乱子,因此便在山下等着,只遣婢子来。”
宁擎云面孔掩在面具后头,微不可查地蹙眉。
添乱子……岂不是说皇后公主上山也是给人添乱子?这样的话太子可以说,却不该从她的帐子里传出去。
宁擎云没有接话,只朝山下揖道:“臣惶恐,是臣安排不够周全,还劳殿下百忙中抽手照拂。”
宫娥捂着嘴巴笑:“将军总这么一本正经的……婢子上山来时殿下跟婢子说‘你们将军太守规矩,都疯魔了,你跟云娘说,两人之间的事不过是你体贴我、我体贴你,不要总是君君臣臣的’。”
这宫娥说完,绿珠也在一边笑道:“娘子,太子殿下疼你哩。”红萼也抿唇浅笑,十分欣慰。仅有宁擎云自己神色不动,正色道:“殿下厚爱臣,臣晓得,只是……尚未大婚,礼不可废。”
宫娥笑得停不下来:“真真同我们殿下说的一样,殿下道:‘你看她定然木着脸同你说礼不可废’,婢子还不信呢。”
宁擎云露在面具外头的薄唇抿了抿,似是因太子殿下打趣的话有点不知所措了。
宫娥眨着眼睛:“哎呀!将军是害羞了吧,我可要如实向殿下禀报,说不得还能得一份厚赏呢。”
宁擎云道:“……我去巡山。”
宫娥忙拦着宁擎云,一边作势捂着自己的嘴:“看我这张管不住只会胡说的嘴,回去一定撕烂了不可,将军、将军,你可别走。”
宁擎云停下来,道:“春流泉那边开闸,等我去主持……”
宫娥朝宁擎云福了福,虽不像之前那样孟浪了,却仍旧笑着脸儿:“好将军!那边要等月过山头才开始呢,少说也还有大半个时辰。给奴婢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伺候将军先梳洗梳洗吧。”
宁擎云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因为身上衣甲给公主弄脏,必须更换,因此才等在棚子里的。她十分注重礼仪规矩,不是迫不得已的时候都要把自己收拾得没有一丝不妥。成了准太子妃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待自己十分严苛。
之前有一回,她带兵外出缴费,不小心给流矢伤了。因随军的军医并没有女医官,因此,宁擎云便自己随便处置了一下伤处,连箭头也没有拔,一路忍回宁都城中。回城后便在府里倒下了,大将军忙唤了女医官过来看她,这医官劈头就把宁擎云骂了一通。
原来因为她身体底子好,原本不过是个歇上三五天便无妨的小伤,结果一路上又是日头晒又是暴雨淋她还不肯随军的医官给她拔箭裹伤,硬生生给拖成了大伤。
结果宁擎云烧得人事不知了,还挣扎着顶了那女医官一句:“蒙圣人不弃聘臣为太子妇,从此言行皆是太子的体面,男女大防不能有一刻懈怠。”
皇帝圣人从别人口中听见她的话也是又气又笑,道:“她也太顾惜太子脸面了,一刻也不放松,我看着也疲累得很。凡事总该有个轻重缓急,行军在外也有事急从权……也罢,以后快不要叫她再外出带兵了,我的好儿媳可不能这么折在外头。”
过了两月宁擎云伤好,却依然如故,半点没改。
宁擎云近日实在累得狠了,竟然出了这样的差错,懊恼得不行,薄唇都抿成一条线了。
宫娥忙道:“奴婢一定不四处乱说,也不告诉殿下,只是求将军可怜可怜奴婢,好歹把殿下特地吩咐奴婢带来的药浴给用了吧。”
宁擎云顿了顿,有点茫然:“药浴?”
宫娥说:“殿下说长公主殿下就是泥鳅儿,回回去殿下宫里耍,走的时候宫里便脏乱得一寸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这次长公主殿下央着皇后娘娘来看百花会,一定消停不下来,将军这边还不知怎么狼狈呢。故而殿下要奴婢带了药浴同换洗衣裳来,一来是给将军解解乏,二来也是想到将军这样状况了。”
她看宁擎云神情仍旧有些迟疑,忙又补道:“衣裳颜色样式料子都是殿下亲自掌了眼的,不过里头的衣服是奴婢们自作主张给搭上的,将军试试吧?总不好再穿着脏了的衣裳去。”
宁擎云上山的时候确实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因此她本来打算叫红萼绿珠把脏了的皮甲衣服拿去清理一番。上面除了公主的眼泪,还有小家伙故意拿小手抹上去的脏灰烂泥并一些青藓汁子,又还有一股辣葱的味道。不过虽然难清理些,但好在天色也晚,只将大头抹抹应该就看不出来了。
但无论如何,太子命宫人送了衣裳来,正是及时雨。
宫娥又在旁说:“殿下说就当这是君赐,不算私授的。”
说什么私授呢?
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如今男女之间相处并不像从前那样刻板,民风也算开化,都已经定了亲的两人互赠些礼物、一起拉拉手亲热亲热也是常有的事情。太子殿下同将军虽然身份尊贵,总要比平头百姓多讲些规矩,可也不需守礼到这个程度的。
红萼同绿珠也眼巴巴瞅着自家将军,只怕她犟起来不肯受,又怕她说什么扫兴的话叫这宫娥回去学给太子听。
也不怪两婢这样心焦,实在是宁擎云太叫人着急。
将军同太子殿下的亲事定下已经差不多两年了,别说什么亲密的体己话了,就连两人独处都从来没有过。在宁都里,太子殿下身份虽尴尬些,但也是极为尊贵的。难得的是他同将军定亲之后并不嫌弃将军容貌,而是真的像待自己未婚妻子那样待将军,处处回护她,处处为她考虑,真是个天下顶顶温柔体贴又慧眼识珠的男子。
这样的好男子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结果将军太不解风情,每每将太子的温柔小意拿君臣之谊搪塞过去,真是叫旁边的人都要急死了!
绿珠在旁想,要是娘子说出些什么在人一腔热情上泼冷水的话来,我就豁出去捂着娘子的嘴不让她再说……横竖娘子不会真的罚我的。
她做出一脸英雄就义的神情来,谁知那头宁擎云迟疑片刻,然后点头道:“那臣多谢殿下了。”
嗳?
红萼绿珠齐舒了一口气,连那宫娥也一脸庆幸。
虽然还是臣啊殿下的,但总比木着脸说什么礼不可废好多了。
不过将军今日怎么这样好说话?
大约……是太子殿下摸透了将军性子,叫宫娥说了“就当是君赐”这样的话吧。
但无论如何,反正将军总是让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