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骄》秉烛

13、耍猴戏（二）

　　第十三章

　　梁后水潭并不太深，普通成年男子落进去，踮着脚尖勉强能够触底。也并不很宽，不过两三丈的样子。
　　可孙成言又矮又肥，还不怎么会水，落潭之后被雪水冻得一激灵，又呛了一口，慌忙在水里扑腾。结果离岸越来越远，漂到了中心。
　　他两个仆从倒是很快跳下去捞他。谁知刚抓住他的胳膊要把他往岸上带，他想到自己丢了这样的丑，脾气就上来了。也不管自己是在什么样的境况里，左挥又踹地开始责骂两人。

　　因此，待殷九出来时三个人还在水中折腾。
　　后来殷九说了那许多话，拿出一匣子鲛珠来，震得孙家两个下仆呆在当场，不知要做什么动作了。
　　再后来殷九取了两枚鲛珠击中孙豹孙虎，两人负痛，不由自主放手一推，孙成言又回到潭子中心去了。

　　这胖子还不晓得自己两个仆从是挨了打，以为两人见财眼开光顾着去抢珠子不顾自己，因此大呼小叫、赌咒发誓，直说回去就扒了两人的皮。

　　孙豹、孙虎苦不堪言，只恐这不讲道理的小主人回去真的扒自己的皮，连忙游去拉人。可还没有动作，又是两粒鲛珠飞来击开了两人的手。
　　那鲛珠当是恰好打在穴位上，两人手臂又酸又麻，完全抬不起来了。

　　孙成言一边咕噜噜喝了一口水，一边呛着声音大骂：“还！还不过来！”

　　孙豹孙虎有心解释，结果又是两粒鲛珠，这次索性连哑穴也点了。

　　只见殷九勾唇一笑，对孙成言道：“孙兄误会了，孙兄两位家仆忠心耿耿，是在帮孙兄拾珠子呢。”

　　孙成言大叫：“拾！拾什么！猪脑子、子的东西！还不快先把我弄出去！要是淹死了我！淹死了我咳咳咳咳！”
　　他竟然真信了殷九说辞了！

　　真是蠢货。
　　殷九撇了撇嘴，觉得同这样的蠢货计较有点索然无味起来。
　　但看孙成言那张肥肿难看的丑脸、想起他说的那些污秽话来……这蠢猪咒骂自己的那些话也没什么要紧，但他说了花真真，殷九就断不肯随便放过他了。
　　要按殷九自己的性子，命人找个无人的地方毒打上一顿或者干脆一刀宰了也便罢了。只是花真真一定不喜欢这样。况且真真生在宁都，也不好因此给她招惹这样的麻烦。
　　所以就只让这蠢猪丢丢面子，随便吃点苦头罢了。

　　殷九手上托着一盒明珠，右手手指随意夹着两枚珠子，装出一副关怀的样子说道：“孙兄没事吧？”说完又噗噗两声将意图过去捞人的孙家仆人打开。

　　孙成言沉入水里恰没看见。他惊慌失措，扑腾着正好踩住一块石头，一立身体竟然站住了，刚刚好能将头脸伸出水面。他慌忙在那石头上站好，骂道：“叫你的人来拉我出去！等我出去了就把这事情撇开！”

　　殷九道：“孙兄大人大量。只是这盒珠子……”

　　孙成言大叫：“谁还要珠子！快把我弄出去，冻死我了！”

　　殷九为难摇头：“那可不好，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孙兄说了要的。”
　　她话音未落又是两颗珠子弹向孙家两个下仆，笑道：“你看你的两个忠仆也觉得你不该言而无信，捡珠子捡得欢快呢。”

　　孙成言再蠢这是也看出不对来了。孙豹孙虎张着口啊啊朝这边叫唤，各还有一条胳膊耷拉着。两人水性也一般，去了一臂便后自己也呛了不少水。显然他们并不是忙着要抓那珠子，而是被珠子打得根本靠不过来！

　　孙成言怒道：“你这个乌龟卵！你想害死你老子！”

　　殷九哼笑一声：“我爹早死。孙兄误会了，我为了孙兄千金一粒的珠子都当石头扔了，还不够诚意？”

　　孙成言：“你——呼噜噜……”

　　殷九右手连弹，咄咄咄！五六颗珠子射入水里，分别打在孙成言肩膀双膝上，孙成言哀嚎一声滑落石下去了。

　　殷九笑：“孙兄养气功夫不行，也不必高兴成这样嘛。”

　　孙成言多少练了一些拳脚，现在发了狠，在水里憋着气探到潭底石头用力一菜窜出水来，他大喘几口：“乌龟王八——噜噜噜……”

　　殷九说又是数枚鲛珠过去：“对，乌龟王八都要躲在水里。”

　　孙成言再沉入水中。
　　如此反复数次，开始孙成言还有力气叫骂，后来声音减弱，开始求饶。殷九并不理会，照样等他一冒头就把他打下去。再后来孙成言一张脸涨成猪腰子色，手足乱舞，显然是撑不了多久了。
　　他狼狈万分，殷九却好整以暇站在梁上。明月样的珠光衬得她面白如玉、风姿卓绝。殷九道：“孙兄觉得我这招以德报怨如何？”

　　孙成言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连扑腾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殷九道：“咦？孙兄怎么了？孙兄说的话我听不清。”

　　孙成言呼噜了一声彻底沉到水下去了。
　　两个家仆要过去看，又被殷九打开。两人啊啊叫唤着。
　　殷九皱眉：“说人话。”她弹了两个珠子过去解开两人哑穴。两人忙痛求：“郎君饶我们一命吧！饶我们一命吧！”

　　殷九奇道：“我又没有要你们命。”这说的也没错，她只是将两人驱到水边不让两人去捞人。

　　两人涕泪交流：“主子死了我们回去也是陪葬的份。”

　　殷九说：“可我的珠子还没送完呢。”

　　两人忙道：“不要了，大郎早说不要了。”

　　“不行，一言九鼎。”

　　“饶命啊，饶命啊……求求郎君饶我们一命。”

　　殷九问：“谁求？”

　　“我们求郎君饶一命，我们出去给郎君磕头了！”

　　殷九又问：“谁求？谁磕头？”

　　孙虎要机灵一些，忙说：“我们大郎求郎君，我们大郎给郎君磕头！”

　　殷九撇嘴：“我是要来化干戈为玉帛的，他给我磕头像什么样子？”

　　孙成言在水底下沉了半天，一串串气泡吐出来，再下去可真出人命了。孙豹孙虎鬼哭狼嚎，殷九像是嫌弃他们，道：“你们不会说话，去问问孙兄，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两人如蒙大赦，潜进水里拽孙成言，结果怎么也拽不动，原来孙成言是给一个落入水中的藤蔓缠住了。两个人手忙脚乱解开藤蔓，把孙成言托出水中，也不敢乱动，悄悄将他放在水里那块石头上站好。孙成言惊天动地一阵大咳，猪腰子色的脸此刻又冻得散出死人白来。他缓过气，也哭得涕泪横流：“祖宗！祖宗！我给你磕头！”

　　殷九道：“怎么敢当呢。”

　　“祖宗！”

　　“我可不姓孙子的孙。”

　　“祖宗，饶孙子一命吧。”

　　殷九嗤道：“真难看，你这样的孙子我不想要。”

　　孙成言又惧又怕哭成一团。

　　殷九随手又弹了几颗珠子过去：“嚎什么呢，难听死了。”

　　这次她没把孙豹两人驱开，两人拽着孙成言浮出来，孙成言抖成一团，却不敢再开口了。

　　边上早围了一圈看热闹的。
　　孙成言乃宁都一霸，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做。如今他这丑相着实大快人心。之前殷九每把他打入水里一次都有人拍掌叫好。

　　花真真见事情实在闹大了，在帘帐中唤了一声：“殷郎。”

　　殷九忙转过身去柔声道：“还生气吗？”

　　花真真劝道：“算了吧，坏了兴致……”

　　殷九点头：“怪没意思的。”

　　孙成言哭喊：“祖母，祖母，饶我一命！”

　　殷九又砸了他几下：“哪里有你祖母？”

　　“女观音！女观音！女观音救我一命！我给女观音磕头！”

　　殷九说：“也罢，我家……真娘也不想看了，你快磕吧。”

　　水里怎么磕？
　　孙成言不知所措，孙虎脑子一转，忙将他按进水里，在石头上磕一下，再拉出来。“磕了，我们大郎磕了！”

　　殷九点头，弹了一颗珠子过去：“磕得好，赏你的。”

　　孙虎知道他嫌不够，忙又拽着自家郎君去水里。
　　这么反复十数次，孙虎也受不了了，孙成言更加死猪一样没了声音。
　　孙豹孙虎齐哭：“真不行了！郎君饶命啊！郎君饶命啊！”

　　这两人平日里也跟着孙成言恶事做尽。殷九虽用珠子把孙成言砸得鼻青脸肿鼻血横流，但因这两人并没有说花真真的坏话，因此也没太折腾两人。只是周围看热闹的早不爽两人狐假虎威，仗着天色昏暗捡起石头朝两人扔了不少。因此两人也是头破血流。
　　殷九看着他们觉得恶心晦气。
　　确实扫兴。
　　她将手里的珠子啪嗒一声扔回匣子里，刚要说就这么吧，忽听外面一个清冷如冰雪又温柔若月光的声音穿透喧嚣传来：“那边何事喧哗？”

　　吵闹声忽地一静。
　　殷九运足目力往下一看，只见一个浑身笼在幕篱中，手里提一盏琉璃灯的女子站在石阶上。灯笼光色照得她身影婷婷袅袅。她身后跟着两个俏婢，一个执长弓、一个把箭壶。

　　——来的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宁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