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扬琴

6、Chapter 6

　　五六岁的小孩子这么叫着陆彦沉。

　　爸爸？林渺一面想着男孩对陆彦沉的称呼，一面打量起这个小男孩儿，男孩穿着一身背带裤，西瓜头乱糟糟的。鼻子、眼睛、嘴巴，乍一看跟陆彦沉还真有那么几分相像。

　　“爸爸，这是妈妈么？”小男孩仰起头，目光和林渺碰到。

　　林渺的心漏了一拍，语速很快，“我不是你妈妈。”

　　乔约蹲下.身子，问钱小生，“只要干爸爸不要叔叔啦，快亲叔叔一个。不然这些糖果都不给你咯。”

　　钱小生忙不迭转过去，使劲啵了乔约一口。抓着满手的糖果塞到林渺手里，“漂亮…姐姐，你怎么不是我干爸爸的老婆呢？电视上说小孩子要有爸爸和妈妈才幸福，我只有爸爸，还是干爸爸，好可怜哦。”

　　“我请你吃糖，当我妈妈好不好？”

　　“小生，你又调皮。”孤儿院的护工原本带着小朋友在一边看着，这下子数落钱小生了。“陆先生的朋友也乱叫，今天你生日，陆先生特地过来，快谢谢他。”

　　“不要嘛，不要嘛，我要爸爸还要妈妈。”

　　林渺一直喜欢小孩子，她不忍心道：“既然你喊陆叔叔叫爸爸，按照道理来说，也可以喊我妈妈。”

　　钱小生一下子乐的跟什么似的，眼睛里光芒四射。他骄傲的拉住陆彦沉和林渺的手，对着面前其他的小朋友宣布道：“我们一起和我爸爸妈妈过生日吧。”

　　等到了室内，林渺才从护工口中得知，小豆丁叫钱小生。从一年前起陆彦沉就总是来这里看钱小生。周亦轩告诉过她，替罪羊钱桦曾经丢弃过亲生孩子，那个孩子的名字就叫钱小生。护工告诉林渺，钱小生本身是不知道自己亲生父亲的事情的。他在孤儿院里呆到五岁半，才有陆彦沉来看他。所以他把陆彦沉当成是爸爸一样的存在。

　　林渺转头看和钱小生做游戏的陆彦沉，他是愧疚吧，对孩子的父亲做了那种事情所以弥补么？可是那笑脸是怎么回事。

　　“爸爸，我告诉你哦，院里的小朋友和护工姐姐们给小生排了话剧呢。可是我想要爸爸和妈妈演男女主角。这样才是爸爸和妈妈和小生一起过生日了。”

　　“好，你去跟…干妈说吧。”陆彦沉拍拍小生的屁股蛋，小家伙就屁颠屁颠的扑过去了。他一脸笑容的冲林渺撒娇，“小生想看爸爸妈妈演话剧。”

　　“可是我没有排练过啊，我…妈妈不会演戏。”林渺温柔拒绝，小生闹道：“就要，就要。”

　　小生挂着泪珠，肉嘟嘟的手握住林渺的。他摇晃着身体，小手指比出一个一的样子，小心翼翼请求，“就一次，我上次看电视节目看到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陪着过生日。小生，也想。”

　　“那好吧。”

　　…
　　拿到剧本的一刹那，林渺由衷的笑了。《白雪公主》，小男孩的生日戏剧是这个呀。因为是太经典的故事，所以纵使不能精确的说出台词，说个大概问题还是不大的。

　　小矮人抬着水晶棺材在森林里走着，迎面出现了一位王子。王子赞叹：“多么美丽的姑娘啊，她怎么了？”

　　因行路晃荡，毒苹果从白雪公主的喉咙里晃出来。公主听见外面的声音，睁开了眼睛。她看见了王子，并且一见钟情。王子带着白雪公主回宫，把恶毒的后妈赶了出去，和白雪公主举行婚礼。

　　孤儿院里的小豆丁们似模似样的站在林渺和陆彦沉的背后，一位担当国王的护工慈爱的看着他们。

　　王子自然的揽住公主，在她的唇间印下一吻。

　　林渺浑身一震，刚才和陆彦沉商量了要借位的。他怎么真亲上了。这个吻不同于那次的偷偷一贴，这次的是更加热烈的，真实的。无论是林渺自己还是陆彦沉都无比的清醒。

　　林渺心里感觉怪怪的。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她，并不知道内心深处那个藏着爱的封闭的鸡蛋壳，悄悄流出了更多她难以察觉的情感。

　　孤儿院里的小豆丁们纷纷拿双手捂住自己的小眼睛，咯咯咯的笑。

　　钱小生窜到林渺和陆彦沉的中间，扒住他们的裤腿说：“哦，爸爸和妈妈永远幸福的在一起咯。”

　　临走的时候，陆彦沉去院长那里，想要给些钱。院长却拒绝了，山里的人大多淳朴，“陆先生给小生开的那个账户里有很多钱，已经够了。小生能遇见陆先生这样的大善人真是三生有幸。不过，陆先生既然这么疼爱小生，其实倒不如领养他。这样子小生应该会更加快乐的。”

　　院长忍不住建议到，毕竟对于孤儿来说能够被重新带入家庭，会好一些的。陆彦沉看看林渺，回复院长：“我回去和妻子商量一下，如果同意，我们会尽快来办手续的。”

　　重新坐上卡宴的时候，暮色照着大地，陆彦沉忽然对她说：“钱桦的事情，希望你点到为止。这件事你不会查到任何蛛丝马迹，它背后所涉及的不是你我能够承受的。同样也不是小生能够接受的。你可以好好想想，院长的提议。”

　　林渺的心里一咯噔。所以，陆彦沉之前已经听到她和亦轩的对话了？到这会儿戏做完，便宜占尽，他来将她一军了。林渺气的唇齿颤抖，被玩弄于掌间的感觉烧的她心焦。既然陆彦沉这么说了，她林渺就一定要查。一定。

　　…

　　回程的环山道路上，落日余晖。护栏的铁链子反射着霞光，链条碰撞的声音，让人幻想出链齿交错的场面。

　　忽然，急刹。惯性作用下，所有人往前一倾。

　　乔约懊恼的探出脑袋，山路上跌坐着一个老者，旧绿色的麻袋软塌塌的在他的脚边，汽水瓶子散落了一地。原来是个拾荒者。“嘿，老天安排我做好人好事来了啊。”

　　得闻乔约的声音，林渺转过头去。只是一瞬间，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明明知道眼前的这位老者并不是那个把她抚养到十九岁的拾荒老者。甚至，她也清楚的记得，养父在六年多前就已经过世。往昔的画面是那么的清晰，可眼泪根本控制不住。

　　林渺这半辈子，最珍惜的是家人。把走丢的她领养回去的拾荒老者，长大后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亲生父母。因为没能和这些家人一起走到最后，她的内心才更加珍惜家人的情分。

　　“老人家，你别担心,那些东西我会帮你全部捡起来的。”林渺扶起拾荒者，让他在路边歇息，径自一个人弯腰捡拾汽水瓶罐子，纸张壳板。她麻利的样子与少时别无二致。

　　此时林渺意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陆彦沉也加入了捡拾废品的行列。林渺扭头看他，他还是没什么表情。昂贵的西装被脱下来当成临时装裹废品的工具。他的手指很修长，动作很快。

　　“如果想早点回市里的话就不要发呆。”陆彦沉从林渺的身边过去，先行捡起林渺跟前的东西。

　　林渺有些闹不明白了，陆彦沉究竟是怎么想的？在零况的那件事里，他对周远赶尽杀绝，根本就不通人性。周远好歹还是景夏的员工，拾荒老者对陆彦沉而言根本什么都不是。置之不理，才应该是陆彦沉该做的。

　　终于拾掇完毕后，林渺才知道拾荒者的一只脚扭了，她抛掉脸面第一次央求陆彦沉，“能不能把他送回家，我们再走？”

　　她的声音低低的，软得不像话。乔约很上道，陆彦沉没说话他就招呼上了，“老人家，你住在哪里啊，我们把您送回去。”

　　得了照顾的拾荒者感激的不行，“你们是活菩萨，活菩萨啊。谢谢，谢谢。”

　　老人住在一个比‘真心’孤儿院还要偏僻的村庄里。那里大多是土砖房子，深黄色的墙壁上仔细点看能看见麦秸。远处田野绵延数里，早春稻活泼的在水里招摇。

　　“您今天是去山下了么？”林渺帮着拾荒老爷爷端茶，关切道。

　　搁下茶碗，老人家抹了一脑门汗，黝黑的脸泛着朴实的笑意，“日子不好过，听说把东西拿到山下卖能多挣钱，顺带山下的破烂多我捡着也快。”

　　林渺对这样的生活不陌生，她小时候和养父就住在农村里。房子和这差不多，木门大架梁，使劲用指甲抠能从墙壁上抠出许多黄麦秸。养父为了养她，一辈子没娶人。怕看顾不好她，哪怕是自己累点也要背着她才能安心的四处拾荒。

　　“老人家欸，您呐下次可以攒些钱去各家各户收破烂。按斤称，低价买再卖到废品收购站去。”老人有时脑子不活络，林渺帮着出主意。

　　“这个法子好。”老人笑得眼睛上全是褶子。“你们吃饭没？我去给你们烧锅。”

　　陆彦沉婉言拒绝，“我们在市里还有些事情，老人家您不用招待我们了。”

　　林渺也赞同。楼盘的事情陆彦沉已经知道了，她必须抓紧时间找线索，否则陆彦沉动作一大，她就真竹篮打水了。

　　老人家热心，见恩人要走急忙跑到里屋要取什么东西送给他们。出来的时候，手却划伤了。巧的是，之前演话剧的时候，林渺的手指也意外弄伤了，贴了创口贴还能看见些微血丝。

　　刚才帮拾荒老者忙的时候嫌创口贴碍事，直接撕了。

　　林渺刚要伸手过去接礼物，陆彦沉疯了一样的使劲拍掉她的手。林渺的手一下子变红。她怒道：“陆彦沉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