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物》李乔乔

7、各自神伤

　　　　没有了丈夫的羁绊，郝娜开始奔忙在自己的事情上面，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让朋友们来家里玩。以前是孩子小，又要照顾丈夫，而如今，这一切都无需她操心了。她只把孩子交给保姆，丈夫交给随便什么人，她有的是自由，有的是时间，她开始规划着自己的幸福……

　　　　早晨的阳光明媚，周围除了鸟鸣、邻居偶尔出没的汽笛声还有天空时常经过的飞机隐隐约约的轰鸣，她再寻不到凡音，而她是如此渴望被打扰，那是一种心灵必不可少的伴奏，她不想与世隔绝。

　　　　昨天晚上的电话，她一口气通知了最近不太常联系，却是她生命中必不可少的六个人。其中一对是夫妻，他们俩在婚礼当日便立了君子协定：互相带对方参加各自的聚会。

　　早上八点钟刚过，六位郝娜的达人朋友们齐刷刷抵达她的府邸，顿时，诺大的庭院，人声鼎沸。

　　保姆郝明兰忙上忙下。孩子们被大人各自稀罕着，问长问短。

　　郝娜暂时忘记了内心的忧戚，愉快的周旋着，像只八面玲珑的翠鸟来回穿梭。

　　那对夫妻朋友，妻子丁佳姬，正在帮助丈夫沈子戌数三楼书房顾阔习书作画时台案的年轮，刚刚数到一百零九年，那是顾淳去年春节前夕刚刚从朋友那里低价转来的非洲鸡翅木台案，它漂亮的鸡翅型文理，闪耀着昏黄的光晕，淡淡的木香似乎从初春的百花园吹送而来，宛若微风，充溢着整个房间。

　　郝娜拿出自己整容后的相册，交给好友陈蒙蒙，另一位好友孔令怡，一把夺过来，先睹为快。
　　　　“我也想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在男人面前，就是要经常革面，不然……”没等孔令怡把话说完，相册又被郝娜的好友朱仙梦抢去了。

　　“你们在说谁啊？”正在帮助郝娜切水果的董婉秋放下水果刀走了过来，凑到朱仙梦跟前，一边欣赏着相册里郝娜的丽肌秀姿，一边端详着低头摆弄水果拼盘的郝娜，蹙眉凝思，在她眼里，郝娜是变漂亮了，但骨子里，她还是从前的郝娜，永远不可能是别人。

　　“你现在变得年轻漂亮了，心地也更善良了。”董婉秋最懂郝娜的心思，反应过来后鼓励性的微笑着说。

　　“是吗？你要不要学我，也捯饬捯饬。”郝娜得意的神色，明眸善睐间透着顽皮，令大家狂笑不止。

　　“你们以为我不敢吗？哈哈哈……”婉秋也随着大家的笑声，挤眉弄眼的，仿佛立刻就变成了大家希望的模样。

　　郝娜的二楼有个西式餐厅，大家各显自己才是真正吃货的优美姿态。保姆也和家人一样，边吃边照顾着孩子们。

　　随着叮当作响的西式餐具声、笑声、高谈阔论声，大家的用餐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整整三个小时。

　　饭后，大家喝茶聊天，互谱心声……

　　郝娜预先想好的向大家探讨的育儿经，一高兴忘记的连影都没啦。他们谈论最多的是家长里短，是怎样让变了心的丈夫回归家庭，最后，大家一致通过决议：不用离婚吓唬你，而让岁月拖老你。

　　原来，大家今天来，是为郝娜出主意来了。

　　他们一致认为，郝娜守住家，霸住孩子，拖住岁月，就可以万事大吉了。

　　郝娜的聚会预想宣告失败后，她送走了好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爬上了三楼女儿的卧室。此刻，孩子们和保姆已经睡熟，她又悄悄的下楼，在一楼转悠了一圈，突然坐在沙发上，抚摸着顾淳曾经留在这里的体温。

　　郝娜一个人坐到了凌晨三点半，终于有了睡意后，才上楼走进自己的卧室，闭门进入了梦乡。

　　梦中，郝娜看到整容后的自己依偎在顾淳的怀里，那是顾淳第一次吻她，也是唯一的一次。

　　当顾佳瑶和秦章匆匆赶往机场，张晓莉早已在大厅转悠了半个多小时，她不停地张望来时路，似乎只为等待秦章。

　　远远的，秦章身着风衣，由一席模糊的影子逐渐变成伟岸而飘逸的身躯，在晓莉的视线里，魔术一样的幻化着，她的脑海立刻跳出风流倜傥四个字，不觉脸红起来。

　　随着秦章佳瑶的走近，晓莉的心跳加快，她不知道那是因为对秦章的幻想还是对佳瑶的愧疚。她什么都没有做，她想，她的心虚镇静了一些。

　　“让你久等了吧？”佳瑶走向晓莉，似乎因高兴而忘乎所以。

　　“我们来晚了。”秦章的声音，低沉而软弱，仿佛从远方发送过来的，晓莉似乎没听到，又仿佛听的很真切，它在撞击心灵。

　　“没有，是我来早了。”她不知道先回答谁，慌乱中，她却回答的如此恰到好处。

　　“身份证，给我。”佳瑶从晓莉那里取走身份证，递给秦章。秦章独自走向取票处，晓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面对佳瑶敏锐的洞察力，晓莉有点不知所措，又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票在哪家网站预订的？”

　　“呃。”其实，无须思考的问题，佳瑶想了半天才回答“携程网。”

　　“那家网站…”晓莉不知如何发表一些评论，就说，“很好。”

　　晓莉眼睛的余光告诉自己，秦章已经领到了三个人的机票，正在向她们招手。

　　“我们过去吧。”佳瑶似乎看出晓莉的心思，连忙招呼道。

　　登机之后，秦章一直闭目养神；佳瑶捧读一本《圣经》；晓莉不知所措，她对答应此次旅行开始有点后悔了。

　　一下飞机，善于察言观色的佳瑶，没话找话，一直在和晓莉攀谈，她发现，晓莉对视她的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坦荡与热情。

　　佳瑶是在一次朋友的生日聚会时认识晓莉的。刚刚参加工作的晓莉，清纯阳光，美丽大方，彼此投机的话语，给对方留下了美好的初次印象。再次见面，是在半年以后，在去香港游玩时，大家不约而同地参加了一个旅游团，一个星期的相处，让她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洁白的姐妹情谊延续至今，她们心里都明白彼此在对方心里的分量，谁又能轻易破坏它。

　　他们一行三人，首先到达欧旅第一站——意大利米兰。当日参观了米兰著名的哥特式大教堂。在高大宏伟的古建筑面前，人的身躯显得如此渺小，而心灵却随着教堂的庄严肃穆更加空明辽远……

　　次日凌晨，佳瑶第一个醒来，她趁晓莉睡熟，偷偷溜出房间，一个人走向寂寥的大街，她朝着旅馆相反的方向，漫无目的地闲逛。

　　　“他还在心里，为何赶不走？”气恼之时，仿佛又有一丝甜美占据了佳瑶整个身心，脸上荡起幸福的红晕，对应着天边的朝霞，她陶醉在失忆般的美景中。

　　随着霞光越来越透明，接近地平线的湖面，顾淳仿佛微笑着向她走来，仔细看，那是一团不知从科莫湖的何处飘来的浮云装扮成的顾淳身体和头的形状，佳瑶的目光如痴如醉地追逐着，它不久便随波消散了。

　　路上的行人开始簇拥，她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转回了旅馆。那是一家背包客常住的私家旅馆，室内洁净而温馨。她和晓莉的房间只能容纳两个人。

　　当她正欲推门，室内隐约传来秦章的声音，佳瑶冷静的转身，身无分文的重新回到大街上。

　　一对对情侣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她感觉到自己孤独的可怜。

　　她摊开双臂，望向天空，顾淳偌大的手掌纹罩住了她，让她看不清他的脸。

　　走在米兰石板路的街头，佳瑶感觉到从心底缓缓升起一种无可名状的惬意——那是来自秦章和晓莉的，“他俩真的很般配”她想。

　　她仿佛在衡量一对初识的恋人，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从长相、性格、学识、爱好等方面考比，他们在她心中却是天生的一对。

　　转念，她又为自己的胡乱猜测感到可耻：秦章如此君子，晓莉也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

　　她突然想到早饭后大家约好的去逛米兰颇负盛名的奢侈品一条街，维多利奥艾玛努埃尔二世长廊和RINASCENTE，那是佳瑶每次来此地都要慢慢消磨时光的地方。

　　佳瑶加快了回旅馆的步伐。

　　　“佳瑶姐，你……”晓莉一直在焦急地等待佳瑶的归来。

　　看着秦章和晓莉惊愕的神色，佳瑶笑着说“清晨的米兰太迷人，我忘记了时间。”

　　　“哦，我和晓莉刚才一直在谈论《睡美人》……”秦章很平静地说。

　　　“是吗？呵呵，你给她也画一幅好了，我不介意的。”佳瑶试探性的又仿佛是在打消他们的顾虑。

　　　“你真的不介意啊？佳瑶姐，你对我真的太好了。佳瑶姐都批准了，姐夫回去就给我画哦，拉钩！”

　　晓莉仿佛又恢复了佳瑶眼里往日的清纯，微笑着看着佳瑶，一只小指勾在了秦章的的小指上。

　　　“原来快乐真的可以分享！”佳瑶想，此刻，她真的替他俩高兴。

　　旅馆免费提供意式早餐：咖啡和羊角面包。

　　饭后，大家俨然真的背包客，踏上了米兰第二天愉快的旅程……

　　世纪初，正直哈尔滨房地产开发企业群雄崛起的鼎盛时期，但仍需政府主导。

　　顾淳回哈的第三日下午，市长李安华在他的会客厅接待了他和吴文臣。

　　汇报中，吴文臣唱主角，他的妙语，惊起四座。

　　顾淳始终端坐着，时而注视着吴总，不时点头；时而又向李市长致意，表情不苟言笑，目光深沉而坚定。

　　初次见面，顾淳给李市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告别了市长，顾吴两人钻进吴总的轿车。

　　吴文臣仿佛谈兴未艾，坐在车里回头向着顾淳：“看来，李市长对江南名苑小区建设的方案很感兴趣。”

　　　“这要归功于你的远见卓识。”吴总没等顾淳搭话又接着说，顾淳只是谦和的向他微笑。

　　六月十二日，是顾吴联手，首个合作项目“江南名苑”动土开工的日子。

　　在顾淳的倡导下，吴总积极采纳恒大地产集团“环境配套先行”的小区开发理念，将江南名苑规划图赫然矗立在因动迁而一片狼藉的废墟边上，引来众人围观。

　　吴总被媒体记者团团包住。大家七嘴八舌，问题尖刻。

　　“吴总，你认为没有政府过多的干预，房地产开发业是否会朝着更良好的方向发展？”

　　“听说吴总先前盖的楼，出现严重的质量问题，是否属实？”

　　“吴总，您这次选择了哈市最繁华的地段，是他人主张呢？还是你个人的初衷？”

　　　　“吴总，听说你身边来了个小诸葛，且经济实力雄厚，是否你对自己的能力已经没有信心还是危楼盖多了，资金链断裂？”

　　　　“吴总，…….”

　　顾淳忙完分内的事，连忙赶到吴总身边替他一一解围。

　　　“现在要感谢政府的好政策，政府的放权已经给了我们这些想为普通老百姓做事的机遇。”

　　　“请大家要相信政府，相信我们，之前的小道消息只是误会……”

　　　“吴总一项做事周全，怎么会出现象大家今天担心的问题，我正是看中了吴总的为人，与其合作，谈不上你们所谓的小诸葛，且实力远远逊色于吴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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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工仪式结束，吴总亲自驾车带顾淳在市区兜了一圈。他对顾淳关键时刻，替他挡箭，除了感激，更多的是对顾淳人格的肯定和褒扬。

　　作为吴文臣恒正集团的合作伙伴，顾淳一大早就来到他在恒正的办公室，秘书何蕾连忙为他沏杯咖啡端过去。

　　　“你只管处理业务上的事情，至于生活的细节，我自己来就好了。”顾淳接过咖啡，说了声“谢谢”，连看一眼对方都没有，直接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顾淳除了几个球场上的朋友，他平时的生活轨迹就是两点一线，家到公司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周末，他几次从高尔夫球场驱车回家，绕道皇家花园，摇下车窗，遥望佳瑶窗口的方向，心中充满无限的眷恋。

　　　“人生如戏，为何深陷戏里的人生找不到出口”他茫然不知所措。

　　他决意成为全国著名的企业家，他想，事业的成功，能否可以抵消一部分对佳瑶的思念，佳瑶能否看在他出色的成就面上，给他一点，哪怕是很短的相聚时光，他几次想拨通佳瑶的电话，都由于勇气不足，退缩了。

　　他相信秦章的人品，相信他能照顾好佳瑶，但他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对自己失去了照顾好佳瑶的信心。

　　他徘徊在和佳瑶交集的人生十字路口，悲观、沮丧、伤心，极近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