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夏天》妖言妄语

4、坦诚的对话

　　重归黑暗。
　　手机终归是死物，不能解读人类对于黑暗的原始畏惧，十来秒便再度黑屏。黑暗似乎又浓重了几分。好在人类对于黑暗还有着无法言说的原始依赖，陆寒晓却在黑暗隔断视线的那一刻，心生侥幸。暗室里，她望不见单一川，便可假装单一川也望不见她。
　　胸腔被身体的重量所挤压，发出闷闷的声响：“单一川，不，你，究竟要干什么？”
　　“单一川”却没有回答，安静地好似不在。
　　“你是不是要害我的性命？”
　　“不是。”黑暗中突然响起的嗓音让埋着脑袋，故作镇静的陆寒晓逐渐安心。
　　“那你要吃了我吗？”
　　“不会。”
　　“鬼上身？”
　　“不会。”
　　随着自己的猜想一个个被否认，陆寒晓终于打消所有顾虑，抱着枕头做起来，盯着不可分辨的黑暗：“那厉鬼为什么要突然跟上我？”
　　“不是。”
　　“什么不是？”
　　“不是厉鬼。”
　　“那是什么？山精？水怪？不动明王？”陆寒晓朝着声源倾身，愈发好奇“单一川”的来历。
　　“不是。”“单一川”似乎也在斟酌思考，半晌才道，“精怪。”
　　“那你那天为什么突然就出现在单爷爷家的楼上？”陆寒晓纳闷，要不然，她也不会主动招徕一个陌生人进屋，就算他长得像单一川也不行。深山野岭的，她可时刻都没有忘记过锁门。
　　“顺时而生。”
　　“那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你？”这也是她最觉古怪的地方，她从小就没有过什么灵异体验，更不可能是传说中的阴阳眼，精怪什么的怎么可能只有她看的见。最初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癔症了……
　　“单一川”似乎也不明所以，含混回答：“或许因为，你是第一个看见的。”
　　“诶！我是第一个看见的！”陆寒晓回忆起日光下有些模糊的身影，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叹幸运还是不幸。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
　　话音刚落，陆寒晓还没来得及安心，窗外便妖风突起，引得碧竹林里怪声连连。陆寒晓被这声响瘆得慌，不由又是一声低呼。
　　“别怕。”
　　陆寒晓也不好意思，最近真是担惊受怕够了，草木皆兵，连个风声都能唬她一唬。她故作放达地开口：“精怪都在我身边了，我怕那竹林里根本没有的东西干嘛。”
　　“别怕我。”暗室中的气氛突然尴尬起来，陆寒晓面色讪讪。
　　“我不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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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陆寒晓低低地应了声，又觉得这样的沉默仍然太过尴尬，主动挑起话题，“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还叫你单一川吧？”
　　“可以。”
　　“可以？”陆寒晓一时愣住，下意识重复着。
　　“单一川。”
　　明白了它的意思，陆寒晓干笑，总觉得气氛似乎更怪了，也不希求这话少的精怪跟她如何正常沟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那，单一川，你是不是能够在黑暗中也看到人啊？”
　　“能。”
　　“外面风雨这么大，也对你没有影响吗？”
　　“没有。”
　　“诶，那现在就能看到外面的样子吗？”
　　“可以。”
　　“哇，好棒！”
　　“你也想看吗？”
　　单一川难得说了句完整的句子，陆寒晓听了有些意动，却还是犹豫着拒绝了：“还是算了，毕竟大晚上的本来就不安全，台风天要是有个意外就更不好了。”她其实胆儿不小，但偏生异常怕死，妙龄女子在深山老林里独居，更是日夜都大门紧锁，生怕出现什么意外，就连偶尔出个门，也瞻前顾后，毫不放心。
　　“没有猛兽。”
　　“我知道，但是……”
　　“没有人。”
　　陆寒晓明白单一川是在确认着外界的安全，她却仍然犹豫，用各种理由推诿着：“况且，现在我都看不清，也出不了门。”
　　“不怕。有我。”
　　话音刚落，陆寒晓便感到指尖微烫，鬼使神差地便追逐着身前的暖意，动作起来。
　　“往前三步。”
　　“左转。”
　　“直行。”
　　“开门。”
　　“腿抬高。”
　　“左转。”
　　“下楼。”
　　“还有一阶。”
　　“右转。”
　　“下楼。”
　　“最后一阶。”
　　“左转。”
　　“往里。小心风雨。”
　　“右转。”
　　“开门。”
　　剥夺了视觉的五感愈发敏感起来，指尖的微烫感仍在持续，迎面而来的凉风狂雨却裹挟着草木泥土的芬芳袭来。陆寒晓闭上眼，深呼吸着自然的味道，不由笑容洋溢。
　　“单一川！”周围无人，风雨声疾，陆寒晓不自觉地便提高了音量，畅快地喊了出来。
　　“嗯。”
　　“这才是夏天！”她的笑声被风雨封锁在这个狭小的角落，却愈发清脆畅快，“夏天果然就是要下暴雨！我记得小时候有条黑裙子，上面全都是巨大的花蝴蝶，我就穿着那条裙子直接冲进暴雨里，我在旋转，蝴蝶在飞。虽然头发一绺一绺地贴着脑门儿，整个人也湿哒哒的，还要被爸妈骂，但就是舒服！”
　　陆寒晓想，她一定是被单一川给蛊惑了。他能看到的能感知到的这个世界，是她逐渐“懂事”，逐渐“小心”之后，只能在记忆中回味的世界。她捏紧了掌心的手机，不由自嘲，就连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也是久违了的体验。他蛊惑她忘了年龄，忘了手机，让她只想重新体验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
　　“不过，大部分的时候，夏天真是热爆了啊！”重新将单一川定位为朋友，陆寒晓的话语又随便了几分，“你觉得呢。”
　　“嗯。”
　　“所以啊，我不喜欢夏天！冬天也是，冻得要死，还要穿一大堆衣服！果然还是秋天最棒！”
　　单一川在黑暗中凝望着陆寒晓发亮的眸子，开口，语气却有些寡淡，如同唏嘘：“就快过去了。”
　　“什么？”
　　“夏天。夏天就快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