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夏天》妖言妄语

5、失落的烟火

　　“单一川，我要回家了~”
　　说话的时候，陆寒晓正抱着西瓜啃，语气轻松，眉眼却低垂。
　　“嗯。”
　　“说起来也好久没见到爸妈了，真是好怀念不用下厨，不用洗衣服，还不用打扫卫生的日子——哈哈哈！就是这么懒，就是这么任性！”
　　夸张的笑声响起，单一川却仍只是淡淡地应了句，温和的表情连改变都不曾有。
　　“不过他们也真是的，对我还不放心吗？老是说着我照顾不好自己！哪有嘛！分明一天只吃一餐泡面的！”陆寒晓噘嘴，口里嫌弃着父母，眉眼却渐渐舒展。
　　“嗯。”
　　“台风天的时候就催着我走，现在更是给我下死命令，让我不回去就别回去了。还生生地教训了我一顿，说我白活了这么些年，一把年纪了都像个孩子一样，一点都不知道和父母相处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哎呦，就算真是这样，哪有这么直白的父母啊！”
　　“嗯。”
　　“我说单一川，你就只会嗯嗯嗯吗？这样怎么和人沟通啊！”
　　“不用。”
　　单一川答得干脆，陆寒晓却是一愣，方明白其中含义：单一川是精怪，能看他的也就自己一个，自然“不用”与人沟通。转念至此，语气重又低落下来。
　　“我要回家了。明早就走。”
　　“嗯。”
　　“你呢？”还跟着我吗？陆寒晓将后一句吞咽下来，不曾问出口。到了如今，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单一川回答什么。单一川不会伤害她，更是她近日里朝夕相处的伙伴；然而，他终究是精怪，哪怕再无害，也终究与人殊途。
　　单一川难得地沉默了一阵，陆寒晓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他似乎也在犹豫，与她一并处于矛盾之中，半晌才缓缓开口：“留下。”
　　陆寒晓下意识地长嘘一口气，辨不清是释怀，还是失落。她这才抬眸，单一川恬淡如旧，温和的视线却让她如芒在背。
　　陆寒晓条件反射地别过眼，将另一半西瓜往前一推：“吃瓜吃瓜。”闻得对面半天没有动静，这才想起单一川根本就不能接触食物，尴尬一笑。正想抬头致歉，却发现单一川竟然在她对面落座，伸手触碰面前黑皮红壤的西瓜。
　　只是又一次，手指穿透，触不可及。如露亦如电，更似水月镜花。
　　陆寒晓讪讪，直觉自己又做了蠢事，连连道着“抱歉”，想将瓜搂回来。待到指尖点着瓜皮，陆寒晓却纳闷，小声嘟囔：“这瓜怎么热了……”明明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怎么就不凉了呢？
　　“因为是夏天。”
　　“夏天也不该热得这么快啊，这让人怎么活吗！瓜都热了，就不爽快了！”
　　单一川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如盛夏闷雷：“因为我是夏天。”
　　……
　　她又说错话了！陆寒晓只觉得始终在犯傻，她是不是又对单一川进行了无意识的言语攻击——
　　陆寒晓深深地唾弃自己的智商，生硬地转换话题：“那个，既然你是夏天，怎么又变成了单一川的样子？难不成——”风靡老少妇女圈的单一川竟然根本不是人！天啊撸，如此石破天惊的消息要是被抖了出去，天涯上又要多多少肝肠寸断的望门寡妇呦！
　　“这个。”好在单一川及时打断了陆寒晓的脑洞，陆寒晓顺着单一川的手指望过去，只见自己的笔记本正在不断循环着单一川的各种美照。
　　“可以变。”
　　“你是说，你是照着我屏保变的？”
　　“嗯。你不喜欢？”
　　“怎么可能！这可是我心目中的高岭之花，看这白净的脸蛋儿，看这精致的五官，看这挺拔的身板儿，还有这糅杂着鲜肉和硬汉的奇妙气质，不愧是我家亲爱的~”陆寒晓正说得忘乎所以，不察间已经冲着单一川伸出了邪恶的魔爪，分分钟就要上下其手。直到指尖透过脸颊的一刹，微微发烫的肌肤才让陆寒晓回过神来。她触电般缩回手，不知为何竟有些“借酒意，小霸王调戏良家女”的羞意，不由低眉颔首：“那个……”
　　“喜欢就好。”
　　“……”她不要说话了！

　　时间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缓缓流淌，夜色渐深渐沉，蝉鸣渐悄，天地都似乎睡意昏沉。
　　分明打着电扇，也在床上辗转了良久，陆寒晓却始终静不下心。
　　“单一川？”她试探着开口，不知道自己期待着什么。
　　“嗯。”
　　“说会儿话吧。”
　　“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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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竟然指望你主动找话题，真是疯了——”
　　“嗯。”
　　“……这句话你可以不回答的。”
　　“嗯。”
　　陆寒晓被单一川的寡言打击得体无完肤，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觉得无端烦闷，话题不由再次转归白日提及的离别：“我明早要走了。”
　　“嗯。”
　　“你不走。”
　　“嗯。”
　　“明天开始，可能就再不见了。”
　　“嗯。”这一声，似乎拖得格外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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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究还是陆寒晓耐不住沉默，她蹭地起身，死死地盯着一旁的单一川。已然是凌晨两点，弦月攀上树梢，从天窗撒下一片白月光。花窗的纹路阴影正投在单一川的眉眼上，更显眼眸深沉如渊，肌肤却光滑若瓷，皎洁似月。
　　“单一川，最后一晚，怎么可以就这么无聊地睡过去？”
　　“嗯。”
　　“夏天，怎么可以就这么睡睡睡睡睡过去？”
　　“嗯。”
　　陆寒晓直接打开了房门，毫不顾忌地冲到了屋外，一字一顿：“夜——游——！”豪情壮阔如山河。
　　“咳咳，周围安全吧？”
　　单一川安静地跟在身后，看着风格突变的陆寒晓，依然静雅如画中硕人：“安全。”

　　“为什么我们的夏天这么无聊，好像从长大了之后就老是电脑手机，电脑手机，都不知道玩些什么了。”陆寒晓毫不顾忌地坐在一人高的枝桠上，晃荡着双腿。
　　她也知道单一川惜字如金，一个人絮絮叨叨地念着：“跟动漫里说的完全不一样啊，人家都有什么夏日试胆大会，一条街小吃的夏日祭，还有专门的烟花大会，啊啊啊，羡慕嫉妒恨啊！”
　　话音刚落，眼前却突然出现了绚烂的烟火，似是上苍听闻了她的祈愿，巧合得如同奇迹。各色各式，此起彼伏。
　　“哇，棒呆了！”陆寒晓转身，想要与单一川分享自己的激动，却不由怔忪，连话都说不完整，“你……”
　　单一川仍然在她身侧，看似坐，实则飘在枝梢末端，只是而今的单一川，却看起来有些气弱，甚至连身形都似乎透明了几分。陆寒晓猛地揉了揉眼睛，不是似乎，是真的变得透明，仿佛随时都将随风而去。
　　单一川却笑了，如日月星辰忽然有了光辉。唇角翕动，红唇白齿吐出简单几字：“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