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第三章:霧殘門 夕敗草 ...

  •   太湖之后,两人终于逐渐远离了水的陪伴,往东南丘陵而去。一路上,地势起伏渐大,山峦中树丛茂密,虫鸣鸟叫不绝于耳。虽然已将入冬,气温依旧宜人的凉爽。
      一日清晨,在乳白的朝雾中,她们终于踏上武夷。有些破败的大门紧锁,广大的占地却只有区区几座屋子,四周寂静,浓雾中的人们好像还在熟睡。
      两人无声的绕着围墙走一小段,从一处倾颓的石砖上走过,进入空无一人的后院。后院的杂草勉强有整理的迹象,却只剪去了部分的枯叶,靠近墙边的芒草依旧几乎和墙一样高。迷蒙的水气中,只听见残余的衰败虫鸣。悄然无声的往前走,一直到了侧院,才听到有人低声交谈着。
      两人循着声音而去,见到一男一女。男子赫然是黄应奇,而女子背对两人,又有枝叶遮掩,看不清身段。谈话者感觉到有人接近,倏然退后,黄应奇差点拔出剑,认出两人后止住动作,露出苦笑。而女子恰巧退入树丛庇荫下,依旧看不清面容,只见身躯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你们两位,倒发出点声音啊。脚步轻的像猫一样还以为谁要偷袭我们。」黄应奇无奈,然后转头对女子道:「这两位是我朋友,相约在此一见。夜兰风和林椿。」
      「我知道。」微带笑意的女声,标准的发音却带着一丝异族的腔调,女子从阴影走出,衣服较普通人狂放:虽然样式差不多,裁剪却更加玲珑有致,自然的皱折使平凡的衣服不平凡,头发虽用一银簪整起,发尾却长的依然直垂腰际。衣服淡紫,袖口较窄,一雕刻繁复的银手琢若隐若现,腰间系着黑色长鞭。
      「母...亲?」林椿的惊讶再也藏不住。
      ⊙⊙⊙
      「喔,原来是令堂。省的我介绍。」黄应奇有些尴尬。
      「失礼。」林椿的母亲神态依旧自然:「方才没自我介绍。我叫夏梦河。」
      黄应奇神色略动,忍住没把「苗疆圣女」四字出口。她已经离开苗疆多年,这样的称呼十分不尊重。
      「不错。」夏梦河知道他心中所想,肯定他的想法:「前几日我亦有收到书信,见到你时就猜想。你必是那黄应奇吧?」
      「是。」回答带着苦笑。
      此时夏梦河有些冷漠的脸庞绽开笑靥,仿佛春风解冻,温柔中带点天真:「你们怎么都这么严肃?我又不会吃掉你们。」
      「母亲...」林椿无奈道。
      「好~」夏梦河答道,一手将林椿拉近身边:「要不是看你惹上了比苍蝇还麻烦的『朔』,我也不会在这里啊。」说着沉下脸:「我看过你们的线索和猜想了。依据我对『朔』的了解,他们不会放过我们这些要阻他路的人。十九年来,若不是『望』的存在,恐怕此江湖已是他们的天下。然而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他们的人才都已培育成形,借此机会为导火。此次的星火,恐将燎原。」
      「然也。」黄应奇点点头。
      「不过前辈,」林椿好奇道:「你和母亲怎么走到一块儿的?」
      「额,」他愣了一下:「我偷溜进来,以为令堂是武夷门人,原本想道个不请自来的歉,而令堂言明她亦然。」
      「其实我只不过看到一个人在那边晃来晃去的罢了。」夏梦河轻笑,随即严肃些:「我想知道的是,当时叶倚空失踪的情况。」
      「随我来。」他微微叹口气。
      ⊙⊙⊙
      「这里当时便是客房。」院子的令一侧,旧址已不复见,空余一片杂草。黄应奇往主厅的方向走去,随手将挡住的草木拨开:「以前此处有一小石径,花木扶疏。绕过假山,就是当时晚宴的地方。」
      他在假山附近伫足,只余一堆乱石:「而假山下,便是武夷谱所在的地下室。这倒是无多少人知道。」说着踢开一处碎石,底下赫然是生锈的铁,显然密室遗迹尤在。
      「当时晚宴原本是要直开到三更的,可惜倚空师兄的小女哭闹,众人体谅幼儿的休息,提早结束,各自回房。然而也只有客房在这个方向。」黄应奇微微一顿,又道:「我们互道晚安,挥手作别。那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师兄。」
      看着蒙着雾面纱的主厅,说道:「而他的妻子也一同失踪,或许被灭口了吧。」他叹口气。
      「若是武夷中无人知道他往何处走,又是谁去救援他?」夏梦河有些疑惑,但是远处雾中出现人影,有人开始从屋内走出,提着水桶,往井的方向走去。
      「看来我们该走了。」黄应奇神情哀伤:「昔日荣光不再,武夷没落至斯,重振显然如黄梁虚幻。现在在此处的,不论是旧人或是新来,已无故时的自傲,只余散漫的心思和残破的屋宇。」说罢,他又望了一眼陈旧的殿堂,背过身子,往方才进来的围墙缺口走去。几人没有多言,默默跟着。
      ⊙⊙⊙
      四人都是骑马来的,离开武夷,牵回寄在店家的马,有默契的往东岭的方向去。到了东岭,已是申时中旬,夕阳即将沉落。一样有些残破的大门,映着夕阳的枯黄败草,一点零落的碰撞声,从一旁望进去,似乎有门人在切磋,却也武功平平。几人相顾叹惋,也不好直接闯进去,只有敲响带着铜绿的小钟。
      撞击声骤然停止,一配双木剑的少年开了门,看到居然有四个陌生人,结结巴巴道:「请…请进,我去找…找师父。」说着留下敞开的大门,一溜烟不见踪影。
      过不多时,一个约已知命的中年匆匆走来,拱手道:「不知几位大驾,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我们不请自来,才十分抱歉。」黄应奇带头回答,却不禁有些难过。此人应该是现在的掌门了,虽然进退得宜,走路的轻灵和平稳却还逊夜林两人一筹<注1>,果然亦是人才凋零,破败不堪。
      几人入正殿,里面虽还算洁净,却油漆剥落,窗棂微裂。那掌门有些尴尬,道:「见笑了。现在一日不如一日,实在无奈。却不知几位为何而来?」
      黄应奇稍微迟疑,才道:「不知阁下是否经历过十九年前的大战?」他听闻此问,面色一凝,眉头簇了起来,忽然不语。
      黄应奇忙道:「在下唐突了,抱歉。我们…」
      「无妨,」他叹口气:「我资质驽顿,当时跑腿下山采购,并没有亲眼目睹。」失落的神情溢于言表:「也是因为我武功平庸,才没有复兴的希望。」
      黄应奇亦神色黯然,他自己武功不错,却丝毫没有复兴的念头,反而远离这些。不过也因为看淡,他的剑变的更纯净,更灵动。
      「你是武夷门人?」他忽然问道,随即又说:「也罢,这些恩怨我既不明白,也不愿追究,只能说一切无法挽回的就别再发生就好。」两人四目相接,皆从对方眼中看见自己,接纳而看淡。
      其他人只有默默听着,多少悲欢离合,多少家破人亡,又多么心如止水,才能不用一言就不再计较昔日恩怨?才能隐藏住多少年来的悲痛和思念?他们没有办法插进去,也不愿插进去。上百人的逝去,光阴的鸿沟,将两人带到飘渺宽广的心境,一边拥抱着以往哀伤和温暖的回忆,一边又超脱纷扰红尘,如白云般的随心所欲。
      不知过了多久,黄应奇笑了:「或许武夷和东岭可以改成道士的门派了。像一群看破红尘的老头。」然后两个人相顾而笑,是一种不胜怀念、隐含心酸又友善的笑。
      笑完,那掌门显然才自在的多,温和道:「几位远道而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不如等我沏杯茶,坐下来谈谈?」几人谢过,随之到侧厅,他边煮水,边道:「几位也别客气,我叫陈雨,耳东陈,细雨纷飞的雨,直呼我本名就好。不知几位大名?」
      「我叫黄应奇,这位是夏梦河,以及其女林椿。这位是夜兰风。」黄应奇帮大家介绍。
      此时水滚,陈雨仔细的冲泡完成,分给大家,道:「幸会。却不知几位有何要事?」
      「我来说吧。」夏梦河开口:「其实也没什么事。当年东岭门人林藤与武夷门人一追一逃,道巫山一带双双身亡。十九年后,故人追寻他们的踪迹,却挖掘出许多当年的线索和疑点。我们没有要求什么,只是顺其自然。而亦不知线索可由何处追寻,只是探访一些故地,缅怀往事罢了。」
      「林藤?我有点印象。当年他曾是门派中武功最高之人,不过似乎为了心爱的女子,毅然决然离开寻找自己的幸福。」陈雨思考着:「却不知几位的关系是.. .?」
      「是先父。」林椿苦笑。
      「原来如此。」他恍然:「不过我并没有见过他,无法提供什么,真是抱歉。」
      「没什么。」夏梦河道:「不过我想知道,当时大战的前后,可否?」
      「是。」他应道:「当时我大概入门三年多,一直没什么成就。某日下午,轮到我负责采购,我下午下山,隔日采购了一日,打算于第三日返回,没想到当天耽误了一阵,又多待了一天。返回时,根本上不了山,窄小的山路上,用来同归于尽的最后关卡已经放下,路已毁损。」他微微停顿,而几人忆起方才最陡峻的一段悬崖,可以理解的点头:「我回去大城,四处打听,才知道武夷东岭两派同时灭门。那时我彷徨无挫,用绳子、钉子各种办法,从旁边攀上山头,爬上时已是数天后。空余满目疮痍。一把大火烧尽了大部分的东西,我心中却有些庆幸,庆幸我不需要看到那些朋友冰冷的...冰冷的身躯。」
      他沉默了一下,调整情绪,又道:「后来我浑浑噩噩的下山,花采购剩下的钱请人重建山路,清理此地。大殿奇迹似的没有损毁的太严重,其他则是想办法简单盖起来。我收留山下父母逝去的孩子,一起生活,也种点东西,勉勉强强的也算是不错的日子。」
      他叹口气:「真是的,我一个人在这边唠唠叨叨,都没能告诉你们什么有用的。大战来的毫无征兆,就算有什么,也不是当时阶层十分低的普通弟子能知道的,真是抱歉。」
      「不,其实我们也没有想知道什么,你的胸襟和仁爱是我所不及。」黄应奇叹道。
      「过讲了。其实我也不过是寻求一点安慰,也觉得能让孩子有个像家一样的地方,是我的幸运。」他望着庭院的另一头,数个嘻笑却有不敢太大声、纯真的身影,有些爱怜的笑了。
      过了一会儿,又道:「天色也暗了,今天我那小徒弟也不知从何处抓了几只兔子。他手艺是不错的,希望几位不要嫌弃,留一宿如何?」
      「哪会嫌弃?」黄应奇笑道:「我三天有两天是吃野蔌,睡露天,有人愿意收留那是感激不尽啊。」随即发现自己被两道奇怪的目光盯着,林椿和夜兰风有些意想不到的眼神知指着他。
      「为何如此看我啊?」他有些尴尬:「我没说过吗?」
      「没有。」林椿摇摇头:「那下雨呢?」
      「找个山洞,或者偷偷躲在景青的馬廄。」
      「咳,呵呵呵呵…」两人压抑的笑声终究掩不住,而不知「景青」为何方神圣的夏梦河和陈雨一头雾水的看着夜林两人。
      ⊙⊙⊙
      饭菜虽称不上丰盛,刚处理的兔肉和新鲜的自种蔬菜别有一番风味。根据陈雨的解释,其他几个徒弟刚好跑下山去卖菜,餐桌上也才七人而已。两个轮到看家的徒弟,也就是下午认真练剑的两个,用灵活的眼睛一直打量着客人。一旦与大家视线相交,就紧张的低头直扒饭,让大家都只好也低头一言不发的吃饭,以免两个害羞的顽皮小孩紧张。
      吃饱饭,天色已全黑,又一次接近盈满的月在中天放着洁白的光芒。陈雨向大家道个歉,按照行程拎着两个不甘不愿的弟子认字去了。而几人就着月光在东岭之巅信步,夜色笼罩之下别有一番心境。
      沿着还算有整理的小径,往陈雨曾经提起的后山悬崖走去,林木渐稀疏,转个弯,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一面长长的断壁延伸开来,对面群峰一览无遗。正所谓「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如此开阔的视野,让正对着他们的皓月显得格外明亮。
      然而,如此美景,四人的目光却都没有落在夜色中山峦的容颜,也没有落在姣好的婵娟。崖边,一个青衣的男子背对他们站立。他不是陈雨,也不是任何一个认识的人。临风而立,却仿佛比山岳更加沉稳,比古松更加屹立不摇。面着月光,让青色的背影更加晦暗,双手负在背后,一把长剑悬在腰间。就在几人惊疑不定时,夜兰风已停下脚步,神色变的十分复杂,眼神仿佛刻意避开林椿,直望向那个挺立的背影。
      几人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那人先开口了,声音低沉:「兰风。」夜兰风眼神忽然又变的如第一天林椿见到她时,深邃而不可测,将情感藏起,仿佛夜晚的大海,声音中掩盖着一种压抑,微不可察的痛苦:「...师父。」

      注1:
      解释一下,合理性上,我的设定是平常走路是看不出什么武功深浅的(太玄了,望天),但是他是『匆匆』走来,自然是有可能发现肢体协调度的好坏。

      两个boss现身!且看下回分晓(误)。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