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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要被嫁出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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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传出顾四少爷失忆的消息后,大概老天爷也为他感到悲伤,所以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
我读史读着就走了神,看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线发呆。
既然我可以穿越,那位顾衡顾四少爷应该也可以。他是真的失忆了,还是跟我一样是外来者?
如果是后者,我是不是可以找他联络个感情,商量一下怎么回去的事?要是他不想回去呢……毕竟他是男子,这里一夫一妻多妾的制度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福利,他会像我这样迫切地想回去么?
游氏伸手在我桌上敲了几敲,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来。
“二姑娘可有疑惑之处?”
我拐了个弯问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礼有祭天祀地,神鬼之说是否属实?”
游氏正色道:“祭祀乃正礼,天地孕育万物,理当崇拜,岂可与怪力乱神相提并论。”
“那……先生可信神鬼?”
“敬而远之。”她微微一笑,看出我的心不在焉,“今日到此为止,二姑娘不妨回去好好休息。”
我感激地起身朝她行礼,在门外等候的阿绿替我撑开伞,“姑娘今日散课得早些。”
“先生看我心神不宁,就放我回来了。”
阿绿道:“姑娘是在担心顾四少爷?”
是啊。我在心里应她,表面上还是要说:“我担心老爷和太太因此事被责怪。”
阿绿了然道:“顾四少爷同您都失忆了,便也说不上孰轻孰重。何况您是女儿家,名声更为重要,顾府不会得理不饶人的。”
我为自己默哀,“但愿如此。”
然而我还是被孙氏找去了。
定远伯也在,两人正坐在主位上说着什么,我一进去便都不说话了。
我行完礼坐了,孙氏才道:“羲和来得正好,我同老爷正商量你的事。”
我茫然道:“不知道老爷跟太太说的是什么事?”
孙氏难得冲我露出一个喜气洋洋的笑容来,“自然是你的婚事。”
卧槽……我一瞬间石化了。
孙氏当做没看见我的表情,伸手端了杯茶,“你的及笄礼都过了半年,是时候给你定下来了。之前挑来挑去都不大满意,如今老爷总算松了口,便说给你听听,也好让你有个准备。”
准备什么啊准备!我还没准备嫁人呢!我当然不敢当着她的面这么说话,只好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太太挑中了哪户人家?”
孙氏用杯盖拨了拨茶面的碎末,慢条斯理地喝下一口茶,又将茶杯搁置在桌上,扯了条帕子来按了按嘴角。她不看我,我却知道她内心是怎么想的。被前头我的亲妈压了十几年,又被我趾高气扬地冲撞了那么多回,报仇的机会来了,她还不把我捏得死死的么。
等了片刻,她终于抬起头,慢慢道:“老爷心疼你,给你挑了两户人家,让你自己选。一位是工部员外郎刘家的二少爷,虽然是庶子,但去年秋闱中了举人,也不算白身了。我是知道这位刘二少爷的,为人敦厚老实,极为可靠。”
我捕捉到了庶子跟举人两个点,马上问道:“那今年春闱呢,他考得如何?”
恶补雍史的时候我发现,它几乎杂糅了宋元明清的所有制度,又怪异又和谐。我记得秋闱便是乡试,通过秋闱的举人,来年二月需入京参加春闱,上榜者便是进士。孙氏不说春闱成绩,说了秋闱的,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果然,孙氏用一种劝慰的语气同我道:“春闱的时候他嫡母身子不大好,他无心考试,便没有上榜。”
定远伯此时开了口,“倒是个孝子。既然孝顺,人品想来也不错。三年后再考,何愁不中。”
“老爷说的是。”
眼看孙氏还要夸他,我冒着被说不敬的危险打断她,“那另一位呢?”
孙氏挑了挑眉,并没有训斥我,只是说到下一位时的语气淡了一些,“另一位是济宁伯府的大少爷,这位是嫡子,听说脾气是一等一的好,对人十分和蔼,家里头说起这位少爷没有不夸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孙氏才继续道:“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身为嫡长子,将来便要继承济宁伯的爵位,嫁过去定然是不会委屈你的。”
定远伯这时候又道:“你脾气有些冲,找个性子好的也好。”
好好好,好什么好?一个是中了举人的庶子,另一个是没有官职的嫡子,这样的二选一摆给我,我连反驳的理由都替孙氏想好了:天底下哪里去找十全十美的人?
白羲和啊白羲和,你可把你这嫡母得罪大发了。谁能容忍自己丈夫更疼爱别人的孩子,还是个不省心天天跟自己作对的孩子。你嫁得不好,她也落一个苛待嫡女的名声,所以她给你选的人肯定都是表面光鲜内里腐烂的,能答应才有鬼。我在心里默默吐槽着,可为什么这后果要我来承担T T。
我斟酌了很久才试探性地望着定远伯,“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老爷疼我才让我自己选。”管他三七二十一,奉承一句总没错。他很欣慰地回望着我,我继续道:“可我毕竟是定远伯的嫡长女,论门当户对,工部员外郎家的二少爷同我……”
我及时地停住了话头,等定远伯回答。他此时倒是和蔼,解释道:“方才也说了,你脾气冲,低嫁未尝不是好事。但你若真觉得不够门当户对,便选济宁伯家的大少爷就是了。济宁伯我也识得,家中没有些污七八糟的事,你也省心。”
他倒是真心为我打算的样子,但孙氏会这么好心让我嫁成跟她同品级的伯夫人?我不信。
诶?伯夫人?好像有什么重点被我们漏掉了?
我佯装一副顺从的模样道:“既然老爷太太都这样说了,那便是济宁伯世子了罢。”
“世子?”定远伯像是想起什么,转头问孙氏,“他还没封世子么?按理说年满十六便可请封世子,他今年几岁了?”
孙氏有些尴尬,“应是……十七了。”
定远伯道:“十七了还未封世子?莫不是有什么内情?”
孙氏忙道:“这个倒未听人提起过。”
定远侯皱了皱眉,“有内情便不会传出来给你知道了,我派人先去打听打听吧。羲和的婚事……过两日再说。”说着定远伯便起了身,孙氏和我也跟着站起来。
孙氏送他出门后便站在帘边,收敛了笑容淡声道:“羲和似乎对这两桩婚事都不大满意。”
我站在她身侧,拿不准她是怎么想的,不管是拉近关系还是彻底决裂对于我跟孙氏之间好像都行不通。我斟酌地回答道:“羲和不敢。我嫁得不好,对太太也没有好处。”
听到这话,她转过身来瞟了我一眼,“这个时候你倒明白。”她自顾自地往里头走,我想了想也就跟了上去,“从前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一朝忘记了,反而旁观者清。”
“旁观者清?”她重在罗汉床上坐下,笑了笑,“那你觉着我对你如何?”
孙氏现在看我的目光就像看街上耍猴戏的猴子,又新鲜又好奇。而我只想给自己一巴掌,闲着没事挖什么坑啊……我捡着崔妈妈在我耳边唠叨的话往上送:“听崔妈妈她们说,太太对我十分上心,有什么好东西都先往我院子里送。我既不是太太亲生,又时常不懂事,太太如此对我,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孙氏倒笑了,却没有再说什么,只称乏了让我先回去。
走出孙氏的正房,我觉得今日的天空都比平时要蓝得好看,雨后的第一个晴天,万里无云,我暂时逃过一劫。但也仅仅是暂时,要是没有内情,或者实在有什么苦衷,定远伯还是会将我嫁过去的。他能让我二选一,已经是很疼我了。
或者,我应该自己去调查一下?
我数了数身边的人手,选择了将这件事告诉阿绿她们。阿绿她们也不负所托,发动了所有关系,甚至动用了我两个月的月钱去打探消息,最后四个人一起站到了我面前,齐刷刷的都是一脸卧槽我没听错吧的表情。
果然有内情!我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你们都知道什么了?快告诉我!”
她们四个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阿绿出来,吞吞吐吐地道:“太太选的那两位少爷,我们倒是听说了一些……那位工部员外郎家的二少爷,年纪……稍微有些大……”
“稍微是……多大?”
“听说……今年二十有六了……”
我咬着后槽牙,挤出一个微笑来,“很好,那另一位呢?”
“另一位济宁伯府的大少爷……养了许多……婢妾……”
“够了……”我撑着额头,不想再听下去了。
所以那个庶子老实敦厚,是因为他年纪大了。那个嫡子对下人好,是因为他想泡她们……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人选了。孙氏是打定了主意我不会选庶子,所以弄了个障眼法来玩我?
可我还真不会选庶子……虽然我实际年纪也二十多了,但这个身体才十五啊,要怎么去面对一个二十六岁的大叔T T。
何况我这样的颜控,实在不想嫁给一个完全没见过面的人。
我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无法自拔,阿绯轻咳了一声,唤道:“姑娘。”
我偏头看她,阿绯性子温和,所以存在感一直不大强。可这个时候她说了一句存在感非常强的话,“不如姑娘想一想,为什么老爷太太这么急切地将您嫁出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们突然提起我的亲事并且跳过了白春暖要将我嫁出去,就应该有我不得不马上嫁人的理由。而现在我身边只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连累顾四少爷落水。
我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站在定远伯和孙氏的角度上想问题,“我落水后,在京中的名声是不是非常不好?”
四人皆不敢答。
“顾四少爷虽然醒了,但他也失忆了。荣平郡主那么疼他,肯定要为他讨个公道,而首当其冲的就是我。当时没有人知道我们是怎么掉下去的,而现在统一的说法是我害顾四少爷落了水,甚至大家都认为……是我想嫁给他,才故意拉着他一起落水的。”
“你们是我的贴身侍女,我落水前,没有跟你们透露过一点点的口风吗?”
屋子里一时静寂,许久后阿绿才战战兢兢地答道:“姑娘曾经……的确表明……有意于顾四少爷……”
“既然我的名声已经如此不堪,留在家中只会拖累其他姐妹,太太想尽快将我嫁出去,也不难理解了。”我想通之后,突然有些无力,“至于老爷为什么会答应这两户人家,为什么想让我低嫁,应当也是名声的问题。外加上我性子骄纵,若嫁入高门大户,迟早要得罪人,甚至还会闹得夫妻离心。”
定远伯应当是真心实意地为我打算,只可惜与孙氏两条心。不过这件事归根结底都是白羲和惹出来的,不作就不会死这个道理她到死也没明白,所以生生把自己给作死了。她死得轻松,我却要来收拾这个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