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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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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衡一下慌了神,“我叫你来是讨你开心的,怎么哭了。”手抬到一半,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我拿衣袖将眼泪擦掉,“没有,就是开心的,我这个人小家子气,受不起惊喜。”
他才松口气般地笑起来,指了指周围说:“这地方我找了好久,烟花也是。人家都要又高又响的,只有我要没声响又飞得低的,就怕惊动了巡逻的卫兵被抓起来。到时候咱俩私情就坐实了。”
我也跟着扑哧一笑,“谁敢抓你顾四少爷啊,荣平郡主第二天就能打上门去。”
心头原先被他招起来的感伤情绪都一哄而散,我们就这样站着闲聊到烟火放尽,他才带我回去。
此时在马车里,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好了许多。我顺口跟他说起白春暖的婚事,他打了个哈欠道:“嫁得远近都一样,碍不到你的。”
但我总觉得忧心忡忡的,恨不得立马就知道她要嫁给谁。顾衡说:“你这是强迫症。”
我……也认了。
回府的时候顾衡变聪明了,他找人搬了梯子在外头,待我爬到墙端,他又翻墙去把府内那把梯子移了过来。这样大的动静,府里下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叹口气,如果顾衡真是劫匪,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他像是看出我的担忧,故作轻松道:“不怕,我的身手哪里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我呸他一下,赶紧推他走,他却站定了不动,“我走了你怎么进去啊。”又把我拉到窗台边,自己先蹲了下去。我便踩着他的肩膀翻窗进去,他起了身,我与他相对而立,忽然就问:“不觉得我麻烦?”
他道:“确实。”
我轻轻捶了他一下,他继续道:“但奇怪的是,我居然不这么认为。”
月光下,他的眼眸越发显得明亮,洋溢着满满的笑意。
我看着他,两个人就一齐无声地笑了出来。
“晚安。”他朝我说,我嗯了一声,“晚安。”
他的身影消没在夜色里,我轻轻关上窗,脱了披风回床上躺好。
京城的冬天冷,夜里尤其是,但刚刚跟他在那样空旷的山坡上站了那么久,竟然一点都没感到冷。就连此刻,仍是满心的暖意。
我怀抱着这样的暖意沉沉睡去,第二日还是被阿绿她们唤醒的。
阿绯与阿青有些没精神,见我安然在卧房里,才重带了笑容替我梳洗。我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但我并不准备说,她们也就没有问。
大雍的除夕也过得很热闹,像定远伯府这样的尊贵人家,几乎是天没亮就开始忙碌,准备晚上的除夕宴。圣上恩典,并不在这一日召臣子入宫赴宴,但大年初一的早晨祭祖拜神后,宗亲重臣就要携有品级的夫人入宫问安。晚上宫里还有年宴,要至三更天才散。更不要提大年初二开始的走亲访友,从定远伯的母家开始,先夫人孟氏的母家,孙氏的母家,还有定远伯分了房的兄弟,其他稍远一些的同族亲戚。过个年简直比平时还累。
不过暂时还累不到我,我一不需要入宫,二不需要赴宴,唯一需要我的时候就是定远伯跟孙氏不在,有客人来访,男客由大哥白景明接待,女眷就要我来招呼。
除夕宴坐在一起的时候,才真正有些家人的气氛。我们依次给定远伯跟孙氏拜年,他们也喜气洋洋地递了红包给我们。白景明要推辞,定远伯只说:“你还未娶亲,着什么急,待娶了再辞不晚。”白景明这才收下了。
孙氏朝我道:“希望新年里羲和能平平安安的。”
不管这话真心还是假意,我都叩谢过她。至少,她让白羲和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除夕宴吃的实际上是热闹,便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听定远伯提起白景明的婚事,定在年后二月,也就是下个月。而我一直没关心过他的婚事,有些愧疚,就悄悄往白景明那边看,谁知他也在看我。我带着调侃意味地笑了一下,他也弯了一下嘴角,满眼都是对这个妹妹的包容。
孙氏便道:“景明后就是春暖,那边已说了本月廿一下定,四月初三亲迎。”
定远伯道:“虽仓促了些,倒也来得及准备,辛苦你了。”
我在下头听着也觉得诧异,虽然我没什么大雍这所谓的常识,但毕竟不是傅葵那个时期,相亲结婚最快三个月就搞定……下定与亲迎的日期隔得这样近,难道是因为急着将我嫁出去?我低着头默默算了一下,如果要按着顺序出嫁,而荣平郡主又有意于我,白春暖的婚事的确会比较草率。
我忽然就能理解她对我突如其来的恶意,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正胡思乱想着,听孙氏笑着答了一句:“是楚王长孙。”
楚王长孙?那不就是顾衡的表哥,怪不得白羲宁那天说离我不远。我抬起头就要看向白羲宁,突然发现周围人虽然还是带笑的,脸色却有些复杂。
再听定远伯道:“虽是填房,王府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待下了定,春暖便不要随意出门了,在房里好好学习礼仪。”
白春暖行礼道:“是。”
她将头压得低低的,我看不见她的表情。竟然是填房,在这之前我想过她会嫁到什么人家,却没想到是填房。
因这一茬,年夜饭吃到后来便有些沉闷,待到子时放过烟火,大家又重说了些吉祥话便各自散了。我借口脚崴了,让白羲静扶着我落在后头慢慢走。
白羲静已经知道我想问什么,便道:“楚王长孙不是世子所出,是二房之子。今年也有三十几岁了。”
我极为惊讶,“可大姐姐不是与我同岁?”
话刚出口我就明白过来,方才定远伯已经说了,王府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白春暖只是一个庶女,除了填房以外,如何还能攀附上这门亲事。
我的心一下沉重起来,“虽说大姐姐是因我才不得不急着出嫁,可在那之前,太太难道就没替她留意过吗?”
白羲静道:“二姐姐倒不必这样愧疚,大姐姐急着出嫁也并非全是你的原因。说到底,我们不过是庶出。太太之前也不是没有找过,但姨娘央求大哥去一一打听,品阶皆不算高,太太看重的乃是人品心性,若是依我,便应了。可大姐姐心高气傲,自然不会应承。如今竟会答应,连姨娘都没告知,我也……”
她在夜色里叹了口气,姣好的面庞难得流露出落寞之色。我握住她的手,她与我对望了一眼,轻声道:“我再去问一问她。”
实际上问不问都没什么意义了,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她越是心高气傲,越容易钻进死胡同。但在今日之前我还以为不论如何,至少定远伯府的名头摆在那里,姐妹们都不会嫁得太差。可如今这结果,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我不知如何面对白春暖,而她也变得异常沉默,见面时我们除了礼节性的招呼外就不再说一句话。元宵结伴出门时我们也不在一辆马车上,人群熙攘之中,更是无话好说。不过回府后才听说出了事,一家店铺的爆竹没安置好,忽然着了火,幸而火势不大,没一会儿就被扑灭了。我也没放在心上。
元宵过后新年就算过完了,京城里依然热闹,而定远伯府里上下仍在忙碌中,因为白景明跟白春暖的婚事不远了。听人说楚王府下定时送来的聘礼很丰厚,我只远远望了一眼,但愿那位楚王长孙不会亏待白春暖吧。我虽然与她有矛盾,但也并不因此就希望她嫁得不好。
白羲静同我说,楚王长孙性情温和,前头那位妻子是因病去世,育有一子一女,在府里似乎过得也不错。
我便问:“大姐姐怎么说?她是自愿嫁给楚王长孙的?”
白羲静道:“不是自愿,谁还能逼迫她吗?楚王长孙不是非要在我们府里挑人,说句不好听的,太太自己就是庶女,还是那等贵族的庶女,说不上吃了什么苦头。但我瞧这一直是太太心里的刺,所以才加倍疼惜四妹妹五妹妹,有些冷落了我们。但我们嫁得不好,她落一个苛待庶女的名声,又对谁有益呢?”
听她这语气,分明是生了气,依她的性子都能被挑起来,看来她与白春暖之间的交谈并不愉快。
我安慰她道:“大姐姐兴许有自己的盘算吧。”
白羲静摇了摇头,“王府不是好相与的,何况是那样的身份。姨娘让我去劝她,我又如何劝得动?罢了,由她去吧。”
她垂下目光,似乎是对这个姐姐很失望。她们是亲姐妹,却互相不能理解,我也是真不明白白春暖为何那么执拗。送白羲静出去后,我便想四处走一走,恰好遇到了白春暖。
不过数日不见,她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冬日里本该穿暖色,她却一身轻薄的豆绿色由浅到深,配着领口镶的貂皮反而衬得她更加动人。她生得甜美,沉下心来学习礼仪后,举手投足间越发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我是自愧不如的,想夸一夸她,又觉得在她耳里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打过招呼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而她先开了口,声音依旧好听,只是总归带了几分不善的味道,“我的婚事,二妹妹可满意了?”
我本要回一句你的婚事同我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忍住了没说,而是问道:“大姐姐自己满意吗?”
白春暖抬眼望一眼远处的天,微微笑道:“满意,很满意。”
我点点头,“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