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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除夕烟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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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那日街上救人所赐,顾衡的名声好了不少。他救的是济宁侯府的二公子,当日孙氏给我说的亲事之一,就是这位祝二公子的兄长。我回想了一下他的模样,容貌没注意,只记得在马上惊慌失措的样子了,脸色发白,显然是个文弱书生。济宁侯也够倒霉的,一共俩儿子,大儿子荒淫,二儿子又这个样子。
不过拿他跟顾衡一对比,反而衬托出了顾衡。古来都有某种现象特别神奇,一个好人,一旦做了点坏事,他之前所有的善都成了虚伪。而一个坏人,稍微动了点善心,大家马上就齐口称颂,好像他也没那么可恨了。顾衡就是这种坏人,虽说他平日里没什么恶行,甚至还很讲义气,但在主流世家看来,他不是那么靠谱。而他这次竟挺身而出,救了人不算,还知道训斥那些纨绔,众人对他品行的评价一下子就高了起来。
又往深了想,顾衡毕竟是在顾大学士的教养下长大的,荣平郡主性情直爽,但气度还是王室才有的雍容。楚王是军功出身,如今在外领兵的那是顾衡的亲舅舅,顾衡小时候还在宫里待过几年呢,那时候还有不少人看好他,圣上似乎也很疼爱他,还破例封了他一个镇国将军……而且,最重要的是,顾衡今年还未定亲。
前前后后这么些加在一起,就有不少人动了顾衡的主意。
白羲静过来同我分析的时候,我只能撑着额头不说话。她之所以会跟我说这些,是因为白景明也因这件事对顾衡改了些看法。
我问:“父亲那里,是大哥去说的吗?”
白羲静道:“我听大哥的意思,应当是去跟父亲说过了。顾四少爷这样的条件,父亲没有理由不动心,只是担心荣平郡主那边。”
我内心泪流满面,我也担心荣平郡主那边……沁水郡主的生辰宴她可还要观察我啊!!!
但这话我就不跟白羲静说了,我只是想起白羲宁那日来说的话,奇怪得很,就问白羲静:“你知道大姐姐要嫁人了吗?”
她默然点头,然后道:“听说了。”
我不解道:“怎么这么突然?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你知道她要嫁给谁吗?”
她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似乎是那日我们从街上回来后的事,大姐姐一向有自己的心思,连姨娘也不清楚。”
我凑过去一些,“可是五妹妹跟我说,离我不远,这是什么意思?”
白羲静闻言怔了一下,“离二姐姐不远?难道……大姐姐也想嫁入顾府?可顾四少爷上头三个哥哥都成亲了,下头一个弟弟年岁也不符啊。”
我猜道:“或是顾府的其他亲戚?”
白羲静想了想,仍旧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从前世家当道的时候,往上几代族谱都要背,如今不同了,便没人再背。”她停了一下,犹疑道,“兴许是郡主那边?”
我记起顾衡跟我科普时说的那些亲戚,弯弯绕绕的实在太多,便道:“郡主是楚王之女,楚王又是圣上的兄长,这样一算亲戚太多了。算了,既然要嫁了,总会知道的。我们在这里猜也没意思。”
白羲静赞同我这个说法,也不去深究了。何况,白春暖跟我之后就是她,她自己也没着落呢。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并不想嫁什么名门,只想找一个身家清白懂得上进的人。我也去找过白景明,他只说身家清白不难,但懂得上进这一条还须慢慢挑选。
我想也是,而且我相信白景明,他既然答应了的事,一定会做到,就放下心来,准备安安稳稳地在这里度过第一个新年。
然而新年前我没想到顾衡这么大胆,居然偷溜进了定远伯府。
彼时已经入夜,我抱着暖炉一个人在卧房里看书,就听见窗上轻叩两声。我第一反应是有贼,但混迹晋江多年的经验让我觉得说不定又是一场奇遇……于是我放下书,小心翼翼地将窗子打开一条缝。
顾衡那张脸便蓦地冒出来,“怎么这么久,冷死我啦。”
我:……
抚了抚心口,将窗户的缝开大一些,左右看了看无人,这才小声急道:“你干嘛呢!”
顾衡朝我一招手,“走呀,带你出去。”
我吓了一跳,“明天就是除夕,你今晚还带我去哪儿啊?”
顾衡道:“你出来就知道了,快点。”
我回头看了看紧关的门,知道阿绯她们就守在外面。心里想了一会儿,朝顾衡道:“你等我一下。”重新管好窗,将门打开,果然阿绯跟阿青两个在外头椅子上坐着做女红。
见我出来了,两个人都站起来,“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摇头,“没什么事,今晚我……”
两人水灵灵的眼睛一齐望着我。我停了停,将话咽回去,只是道:“你们别冻着了。”
我不喜欢有人在卧房里守着,所以就让她们守夜的在外头炕上睡。今日估计轮到阿青了,她是最警醒的。不过我一向睡得很好,夜里也不会要茶什么的,通常不会叫她们起来。
想到这又犹豫了,但我从不怀疑她们对我的真心。我往卧房的位置看了一眼,轻声道:“我要出去一趟,你们不必管,只当我在里头睡觉。天亮前我会回来。”
她们才做出吃惊的表情,我肃着一张脸道:“不必管。”
她们低下头去,“是。”
我这才入卧房关好门,弄了件深灰色斗篷先从窗户扔出去,又吹灭了灯,映着外头月光踩上桌案,从窗户跳了出去。
刚一落地,顾衡便扶住了我,他顺手将斗篷裹在我身上,将窗户合好,拉着我矮身往后边的墙角走。我目光一扫过去就惊呆了,那里竟然摆了架梯子!
他炫耀道:“刚刚等你的时候我晃了一圈,正好看到这梯子,就搬过来给你用了。”
我紧张问道:“没人看见你吗?”
他扶住梯子示意我往上爬,待我到墙端了,他先把梯子搬开,自己轻松几步跃了上来,竟就这么跳了下去。然后朝我伸出双手,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卧槽!我以为外边有梯子呢!我直接在心底爆了粗口,我虽然不恐高,但这样直接跳也太可怕了。他见我不动,催促道:“快点呀!”
我攥紧裙子,索性闭了双眼往下跳,自己都觉得夹带的夜风冲击力太大。我揽着他脖子,他几乎是一把抱住了我,只往后退了一步,在我耳边笑嘻嘻地说:“你们家下人也太懒散了,如果我是个劫匪怎么办。”
我心有余悸,仍紧紧抱着他,“你不是劫匪,你是个混蛋。”
“哦,那你还抱这么紧。”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将我稳稳地放在地上,“还能不能走?不能的话我抱你上马车?”
我这才看到旁边停着一辆马车,有两个下人正低头站在马车前面。我一下将他推开,“不用了。”
待坐上了马车,我才镇定下来好好问他,“我说,你也太胆大妄为了吧?”
他将一个手炉塞进我手里,“这话放在你身上也合适啊。我来拐你不假,但我一拐你就跟我走啊?”
我:……你坑我!
他直接笑出了声,“行了,在这待了几个月也被同化了?这才几点,搁咱俩那时候,大半夜出来玩也是常事好吗。”
我没好气地回他,“你是常事,我可不是,我每天规规矩矩上班,哪跟你一样。”眼睛眨了几下,还是要问:“到底什么地方,值得你这么冒险来拐我?”
顾衡将手放到脑后,整个人惬意地往软枕上一靠,“好地方呗。”
我翻了个白眼,说了跟没说一样。他这么吊我胃口,我干脆不问了,学着他的样子倚在软枕上,反正马车够大,坐两个人也不觉得挤。
安静下来便听见外头敲更的声音,我在心里数了数,确实挺早,才一更天,也就是七点的样子。雍朝商业发达,因而没有宵禁。要不然鬼才答应跟他出去呢,一旦宵禁,我就得明早才能回府。明天除夕事多,还不被抓个正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顾衡先下了车,我撑着他的手臂跳下去。他噗嗤一笑,“你这是跳上瘾了,真不怕摔着。”一面回过头吩咐那两个下人,“在旁边等着。”
我凉凉道:“这不是有您接着嘛。”
他嗯了一声,“那以后你嫁给我的时候,也跳着进我们家门吧。”
我:……
索性闭嘴跟着他往前走,顺便四处打量。这是一处小山坡,下头是一个山谷,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我俯身看了半天,“这算什么好地方……”
他拿手肘撞撞我,“没让你往下看,往上看。”
我懵懂地看他一眼,就抬了头,眼前轰的一下,有烟火五光十色地升起来。初时像满天星,中间一点窜出去无数线条,柔柔地划在半空里。也有一点极透亮,又蓦地昏暗下去,身后便闪过无数星辰般的光芒。后来便各式各样,我就想起自家花园里看过的那些花。烟火如同盛放的花瓣一样伸展开,错落有致,笼出大片大片的绚丽色彩。
我转头看顾衡,他的脸上被烟花映出了各种颜色,光华流转,十分好看。我想说你疯了,又想说谢谢,却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抱紧了他刚刚塞进我掌心的手炉,觉得莫名温暖。
他此刻也转过脸来望着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新年快乐。”
我就微笑着低声说:“新年快乐。”不知不觉中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