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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chapter 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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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结业式那一天,京都迎来了久违的暖阳。
远山优子站在集会的队伍里东张西望好一阵子也没能见着江艾翼的身影,她暗自纳闷地跟着身边其他人鼓了鼓掌将校长送下台,完了以后她伸手扯了下旁边安七里的袖子,见对方转过头来一脸的倦容她又欲言又止。
“什么事?”
“没什么。”
远山优子猜他兴许是迟到了。
这时人群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她茫然地抬头看见有个银色头发的男生从容不迫地走上主席台,把手里的发言稿往讲台一放清了清嗓子便开口:“各位早上好,我是三年A班的黛千寻。”
此话一出远山优子听见有人大叫:“那是篮球部的黛前辈!”
所谓的新幻之第六人,洛山篮球部唯一的三年级正选,黛千寻,今天要代表他们这届参加了大学入学考试的高三学生作一次毕业演讲。
“啊,差点忘了今天也是他们的毕业式……”
远山优子突然没来由得一阵感伤,今年离开洛山的并不是她们,可转眼间她就要成为一名高二年级的学生了,很快就会听到很多陌生的面孔喊自己学姐,然后又是一年周而复始……
“有那么一天,我们也会毕业的。”
她听见安七里很轻地说。
“很感谢能来到洛山,就我个人而言我很感谢能加入学校的篮球部,那是以前我从没想过自己能做到的事,哪怕是最后没能拿到冠军,我其实也很满足了。”发言临近末尾,顿了顿黛千寻把视线投向人群中的某一处,“不过今年的冠军洛山是拿定了的,没错吧,队长。”
所有人自发将目光转向一年A班的赤司征十郎,只见他稍感意外地扬了扬眉,不是同一个队伍的人可能不会知道这是黛千寻第一次唤他一声队长。惊喜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表面看上去倒也不是那么明显,片刻过后他莞尔,与前辈两两相望的眼神隐隐流淌着温柔而又笃定的光芒。
“那是自然。”
偌大的礼堂四下无声,赤司征十郎言简意赅的答复显得铿锵有力。
黛千寻抿着嘴角收回视线。
“那么我的讲话就到此为止了,一直以来有劳各位照顾,非常感谢,有缘再见。”
他退后一步面向全体鞠躬九十度。
远山优子“哇”的一声在周遭震耳欲聋的掌声中扑向安七里的怀抱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周围隐约响起了哭泣的声音害得她以为对方也给感动到了痛哭流涕的地步。正寻思着要怎么抚慰这颗易碎的玻璃心,过了会儿她就发觉不对劲了,远山优子把脸侧着靠在她肩上安静得很,根本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怎么了。”
“没什么。”
远山优子不想说她只是突然害怕毕业。
回到教室还要继续听班主任在讲台上唠叨,江艾翼的位子仍然是空着的,抽屉里连本书的也没有。
“老师,江同学为什么没来?”
班长起身说出了全班人的心声。
“啊,他回中国去了。”
“那下个学期还会回来吗?”
“不会,已经办好了退学手续。”
底下顿时议论纷纷,远山优子一言不发地瞄了眼安七里挺直的背影,好友无动于衷的反应更加勾起了她内心的疑虑。
“老师,江同学为什么要转学啊?日本不好么?”有人问。
“比起外国当然是自己的国家好,这还需要解释么?好了不要讨论这件事了,听我讲……”
转学……吗?
远山优子垂下眼帘忍不住轻叹。
到底是没能坚持下来啊,江艾翼。
十点,铃声准时敲响,一伙人蜂涌而出哪顾得上老师在后面看着连连摇头。远山优子伸了个懒腰拿上书包走前去等安七里收拾好东西一起离开,期间她盯着江艾翼的空位子看了好一会儿,犹豫再三还是没能忍住地开口:“你知道江同学为什么要走吗?”
安七里转过脸来瞅她:“问我?”
“废话。”
“我怎么知道……”
远山优子感觉她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件事。
“……那个,其实啊,你知不知道江同学他一直对你都……”如果江艾翼就这么一声不吭地从洛山消失,她觉得自己身为知道他秘密的人这种时候就应该站出来替他说那些他不敢说的话。
安七里拉上书包拉链然后面向远山优子,见对方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的纠结样她莫名心生疲倦。
“我知道的,他喜欢我,是吧。”
远山优子登时睁大了眼睛。
“你知道?他亲自跟你说的?!”
“……差不多吧。”安七里耸了耸肩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花费太多口水去讲什么,她只要一想到江艾翼摸着她的头对她说保重然后转身离开的背影她就觉得心里难受,说不出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在里面,但她明白她确实伤害了他。
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他却抱着对她的一点记忆执着了那么久。
也许这很夸张,也许这很不真实,但你如果直视过江艾翼的眼睛,你就一定不会认为他在撒谎。
——他的眼睛,装着足以让人溺亡的情感。
可她骗不了她自己。
“总之对他我很抱歉,不过我不后悔。”
远山优子眨巴了一下眼睛。
“你拒绝他了?”
“嗯。”
——残忍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安七里背上书包经过她跟前。
“话说你知不知道京都有什么大医院?最好是离这里近的。”
话题转移得太突然让远山优子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啊?医院?……你病了?”她把安七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得出结论,“看不出哪有问题啊。”
“啧,不是我的问题,你倒是快点回答我的问题!”
“……医院的话,那个京都大学有一个附属的医院好像还不错,坐电车从这里去也就四五个站吧……”
“那就走咯,你陪我去。”
安七里说着就要拉她的手走。
“诶诶你得先告诉我你去那里做什么!”远山优子躲开她的爪子一脸“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走”的坚定。
“去看一个混蛋而已。”安七里倒也不挣扎乖乖地道出了原委,她轻勾起嘴角模样像是想起了什么人,嘴唇又不自觉地抿成了一条线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
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
按理说一个人想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心情大抵就是这两种吧?如果不悲不喜,那念想究竟有何意义?
以上全是远山优子个人的想法。
“啧啧,听上去好像还蛮有故事的。”
“哪有。”
“书包先给你了,等我啊我去下厕所。”
安七里不知道她还有这一出,整个人跟懵逼了似的看着她跑出教室……
“shit!”
明明立马就想走的。
安七里叹口气径自出了教室想去楼下等远山优子,碰巧下楼时有人正从下面上来,她习惯性地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走自己的,结果前方突然冒出了一堵人墙她竟也丝毫未发觉的撞了上去——
“都说了,走路要看路。”
伴随着耳畔传来的熟悉声线,有人及时伸手扶住她的双肩同她拉开距离,她下意识抬头,眼前便是赤色系的少年干净无垢的脸庞。
「江艾翼,你该放手了。」
顷刻间一句话飞速闪过她的脑海,胸口同时开始感到紧迫。
“啊抱歉……”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哈哈哈地干笑,事实上她内心已经尴尬到了极点。当然她不确定赤司是不是有与她类似的感觉,毕竟赤司现在看着她的样子与从前没什么不同。
啊啊,说那种犯规的话的人是他又不是我,为什么反倒是我不自在……
安七里暗自纳闷着的时候赤司征十郎冷不防哼笑一声,态度多了几分无奈。
“为什么一见到我你的表情就变来变去的?”
“啊?没有啊……”安七里无措地看着他,她记起来江艾翼是在赤司说出那句话以后才真的放开了她,可他当时没有回头去看站在后面的赤司,而是郑重地同她道别……
“……怎么了?”见她又不说话,赤司征十郎收起微笑换了副认真的表情,平稳而又像是关切的语气一旦跟他本人搭配起来很容易就让别人察觉到安心。
安七里摇摇头表示什么也没有,对面的少年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绿眼珠子看了三秒钟后楼上有声音传下来。
“小征!再不上来黛前辈要走了哦!”
是不认识的男生的声音。
“知道了,马上。”
赤司征十郎说完没有言出必行的动身,而是换了个问题继续。
“你要回家了?”
“没那么快……还有点事……”安七里实话实说地从他脸上移开视线。
“哦,这样。”赤司征十郎说着往侧边一挪就要从她身旁路过。
“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安七里倏地瞪大双眸,难以置信擦肩而过时听到的叮嘱竟来自于那个叫赤司征十郎的人。忍不住缓缓回头,少年正目不斜视的上楼,直到身影快要在转弯的地方尽数消失的时候他才捕捉到了视线,然后回以一抹浅淡的微笑——她脑海里于是浮现出一幅沐浴在斜阳的画像。
安七里不禁错觉自己回到了国中,不,是国一。
她仿佛又看见了十四岁时跟同龄人一样稚气未脱而又温柔得令人心碎的赤司征十郎。
再然后,就完全看不到他了。
“安七里,你在那里发什么呆啊!?”
回过神来,眼前是自厕所归来的远山优子,两只手正用力捏着她的脸。
“走啊,不是要去医院吗!?还愣着干什么!”
“……”
安七里于是茫然的任由她拽了下去,内心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占据着她的思绪——
“赤司他……”
“嗯?什么?”
“他关心我了……”
“……”
远山优子开始微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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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因为偶然在路边瞥见商店橱窗里的尤克里里①,温翰臻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想起安七里这个人以及与她有关的所有事情。毕竟已有许久未曾见过面,印象不深,但也没什么好感,因为在他眼里安七里就是个爱撒娇的小孩,尤其对她哥哥,简直依赖得过分。
光是看着就不怎么爽。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许也是安七弦的错,是他把他妹妹给宠坏了。
温翰臻一边想着一边在路边等红灯,目光几经辗转终究还是落到了卖相精致的尤克里里身上。他记得安七弦也有过一把尤克里里,虽然很旧那人却爱惜得很,从来不给人碰,结果最后却是被他最宝贝的妹妹不慎推下了书柜当场摔成了两半。那一天温翰臻去找他,他背对着不停道歉的安七里蹲下身捧起琴,分明连眼眶都红了,他却头也不回地伸出一只手精准地覆在了女孩头上。
「没事的,怪我没放好。」
——那是一把对安七弦而言超级重要的吉他。
以及。
——安七弦是个超级妹控。
以上是温翰臻当日在心里得出的结论。
他其实一直不能理解那种想宠一个人的心情,他也有妹妹弟弟,但他从没想过要像安七弦那样对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他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从来都不是。
红灯熄灭,温翰臻收回视线前进。
今天是他第二次去医院看望离家出走了的安七弦。
京都大学附属医院,七楼,二三零一号房。
温翰臻拎着一袋菠萝面包走出电梯,刚抬头就见目的地的门口被两个女生霸占了——两个都穿着学校制度,肩膀还挎着书包,一个站在外边,另外一个则紧紧贴在虚掩着的木门上窥视里面的情况。
他停了停脚步遂又继续前进,他觉得贴在门上的那个人很眼熟但又想不起像谁。旁边的黑长直女生听到声音朝他看过来,他按惯例报以一抹自认为魅惑力十足的微笑然后示意对方不要出声——
“嘿,Girl。”
他倾身在那人耳边呼唤,对方被吓了一跳仓皇侧头,于是两个人便在很近的距离里四目相对,他的脸色迅疾有了变化。
“安七里?”他直起上身不是很确定的带上了疑问的语气。
女孩皱着眉似是在极力确认着什么,大约两三秒后她突然抓起书包朝他狠狠砸过去,同时还投去了异常锐利的眼神。
“喂喂,怎么还有大小姐脾气了。”温翰臻勾起嘴角单手接“招”,“我可从没跟你借过钱诶~一见面就丢我。”
“你早就知道我哥的事。”安七里怒目圆睁冷冷地开口,她认得面前的男人是谁,也正因如此她才感到自己被远远推离了兄长的生活,彻底地成了外人。
“是又怎样,我可没义务向你说明一切,而且,我可是你哥的朋友。”温翰臻恶意加重了末尾的字音,察觉自己激起了女孩的嫉妒心他于是又露出一副悲悯似的表情连连摇头,“不得不说你一点没变啊,还是个小屁孩。”
“我已经是高中生了你是不是眼瞎!”
“啊抱歉,我还真看不出来耶。”
温翰臻长臂一伸擦过她的耳际径直将房门推开。
“安七弦~你的宝贝妹妹来看你咯。”他大摇大摆地进屋,压根就不管床上躺着的人是什么反应兀自把袋子往桌上一放转过身俨然一副“我要看戏”的架势。
“啧,还杵在那干什么?不是你自己过来想找他的吗?没胆进来?”
兴许是他末尾说的话稍显刺耳,安七里拉过同伴的手快速进屋,然后又“啪”一声的把门关上。她瞪了温翰臻一眼转而看向满脸震惊的安七弦,她本能地开口因为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想说,可这一刻濒临界点,她又不明所以地讲不出来了,只得卡在喉咙里怪异地保持沉默。
安七弦看着她也没有说话,表情趋于缓和以后他暗含责怪地斜视了一眼温翰臻,也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就径自垂下了眼睑。窗外倾泻进来的苍白天光衬得他没有血色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即使相隔了一段不长的距离也不免会生出一种他随时有可能消失的错觉。
远山优子略感尴尬地立在这些人的相互作用下形成的微妙气氛中,她完全就是个外人,方才在外面听那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不怎么友善的对话她多少猜得出来这个房间里的其余三人关系并不算好……起码现在是。
“七里……”她退到好友身后想问个小问题。
“你是生什么病。”安七里突然开口硬生生打断了远山优子的发言。
安七弦后仰着靠在床头没有出声,因为他的脸向着天花板所以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喂,你说话啊。”安七里下意识抬高音量,垂在身侧的两手悄然紧握。“为什么你有事不跟家里人说却要告诉你朋友?现在也是什么都不说,你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闻言,安七弦轻轻勾起了一侧的
嘴角。
“你说的那个家是你的,并不是我的。”
安七里的脑海里炸出一大片白光。
“……哈?”
温翰臻这时候突然清了清嗓子试图刻意提醒某人注意言行。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垂头与少女平视的青年宛若一位饱经寒冬洗礼的荒野猎人,无采的眸底深深镌刻着疲倦与孤寂,他那颓废的气质让她感到痛苦。
没有理会友人的示意,他自顾自地继续。
“以前是因为可怜你,所以不想说。你不是我亲妹妹,硬要说的话充其量也就只有百分之五十的血缘关系吧。”
百分之五十?
远山优子疑惑又惊奇,偷偷瞄了眼安七里,她甚是担忧地发现对方双颊的脸色在逐渐消退。
“啧,什么百分之五十?狗屁理论。”温翰臻故作轻松地打趣,眼神却是在警告安七弦小心后悔,“人家专程过来找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么?”
虚弱的青年依旧对他不予理睬,见安七里脸部僵硬没有丝毫实质性的反应,他再度用凉薄的口吻开口:
“你妈是个小三,她毁了我母亲的幸福。”
安七里的呼吸一滞。
“她毁了我妈的人生,哦,还有那个你我共有的爸爸,他就是个耻辱。”
“安七弦,你不要后悔。”温翰臻冷下脸来做出最后一次警示。
被叫到的青年微微一笑,试问一个离死期不远的人还能抓住什么带进棺材?
死去,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爱我的,我爱的,我从此都只能活在你们的记忆里,最终幻化成风彻底消失。
他看见他的妹妹咬住了下唇,看见了她眸底的狂风暴雨,然后他想她终究是要爆发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跟你,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还能保持冷静地出声。
安七弦直视着她深吸口气,藏在被子底下布满红疹的左手悄悄揪紧了床单。
“嗯。”
“当真?”
“我拿我离开的两年担保。”
“好,那你离开以前是……”怎么看的呢?我们曾经一起吃冰激凌,一起荡公园的秋千,一起骑车,一起吃妈妈做的饭菜,一起看电视剧,一起上楼回各自的房间的睡觉,那些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那些年我们相互陪伴走过十几个春夏秋冬,那些年不管有好有坏的时光在你眼里,算什么?
安七弦这一刻笑得像个孩子,他弯弯的眼睛一如两年前曾令她感到温暖的那般好看,那是曾经无比治愈人心的笑颜,然而那只是曾经。
“我觉得你很可怜,你那位只会逢场作戏的妈妈简直就是可悲。知道为什么那个爸从来不让你们住在中国么?因为你妈是可耻的第三者,而你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孩,而我,纯粹是觉得你比我还要可怜而已。”
——这个世界,活着是最困难的事。
他的亲生母亲最终没能在孤独中活下来,但凡他活着,这份怨恨就永不会停止对他内心的灼烧,而所谓可怜,只不过是日复一日更加深厚的无奈罢了。
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安七里浑然不知,她脑中一片空白,有什么轰然倒塌让她感到眼前聚拢了很多很多的雾气,她无法看清安七弦的脸,想拿手背去揉却被一股外来的力量不由分说地拽了走,双腿呈机械式的来回更替,她看不见沿途经过了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人,她的世界只剩下了一句话——
「你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
我不是安七弦的亲妹妹……
我是小三的孩子……
我不是安七弦的亲妹妹……
我是小三的孩子……
“够了不要去想那个混蛋讲的话!”
那股一直带着她前进的力量消失,安七里猛然停住,眼泪顺势一滴一滴掉落。
“你哥他病得不轻,不要相信他的话。”
“……”
“啧,麻烦死了,你不要哭啊。”
“……”
“都说不要相信他的话!”
温翰臻无可奈何地俯身捧住她的脸帮她把那些泪珠一颗颗擦掉,轻叹一声将她的头按进怀里难得拿出一副在家里做哥哥的样子轻轻拍着她的背。
“别哭啦,你们女的一哭我就受不了……”
每次他家里的那些淘气鬼闯了祸,只要在他跟前哭个不停他就会心软,想凶也凶不了。
而安七里现在也不过只是个第一次被现实(哥哥)摧残的小屁孩罢了,既然是第一次那总归需要安慰。
他想着,盯着人行道的眼神缓缓柔和。殊不知经过转角的公交车上有一双赤眸在不经意间就将他们印进了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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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卡拉ok唱歌这种事,赤司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参与其中。
夜里七点离开拉面馆,洛山篮球部正选五人组齐聚一间小包厢,茶几上是饮料和瓜子,耳边是实浏玲央嗲得飞起的歌声,本是这场聚会主角的黛千寻兀自喝着果汁旁边几个闹腾的学弟抢麦,当然这些学弟不包括那个他名义上的队长。
“前辈,确定要一直这样坐着吗?”
“我拒绝。”
赤司见对方无动于衷索性往自己杯里倒了点可乐,说实话碳酸饮料这东西他碰得很少,但是今天,莫名就想来点刺激的……
他咽下那刺着舌头的褐色液体,皱了皱眉,墙上播放MV的显示屏里映出一对相拥而泣的情侣,他忽地就被可乐呛到,忍不住掩嘴咳了几声,胸膛剧烈起伏的片刻他无从逃脱地回想起另外一对人的相拥。
——人来人往的街头,转角的瞬间,安七里,和一个俯身下来的男人……
“啧。”
外人看来赤司的反应是在表达对可乐不满,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当坐在对面的黛千寻伸手过来想拿橙汁换掉可乐的时候他竟抢先拿上手晃了几下。
“毕业快乐,黛前辈。”
赤司脸上噙着贵族式的优雅笑容,黛千寻却无法从中找到槽点。附属于贵族的疏远与虚伪,在面前这位财阀少爷的眼睛里寻不见半点踪迹,而越是大胆的同他对视,反倒越让人相信他那是发自内心的祝福。
毕业快不快乐黛千寻其实不能很肯定答案,他觉得都一样,洛山并没有让他舍不得离开的事物,三年来淡漠寡言的性格让他跟班里其他人的交情只停留在表面,与书籍为伴的三年,篮球是唯一给他单调的世界增添了色彩的东西,但他也不会不舍得篮球部,上了大学也许偶尔还会回想一下,但终究会慢慢淡忘的吧,毕竟时间那么长……
“都一样,毕业也不意味着轻松。”
“晓得。”
黛千寻牵起嘴角啜了一口饮料,赤司垂下眼睑将被子里的可乐尽数咽下,喉咙刺刺的像只刺猬滚过。
台上的三人不知如何做到了人手一支麦,三种截然不同的声线混在一起让黛千寻有点受不了地捂住了耳朵:“适可而止,都是自己人。”
“嘛嘛,前辈叫你们下去~”实浏玲央半闭着一只眼抬起手肘顶了顶旁边一胖一瘦的两人,然后又摇摆着身体回归音乐。
“玲央姐你霸了那么久不应该是你下去嘛!”一头黄毛的叶山两眼欲喷火,根谷武卖力地嘶吼着试图飙上原唱的高音,结果被另外两个人联手堵住了嘴。
“拜托他才是最该下场的好么!”
“他下玲央姐你也得下!”
实浏玲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这样唱歌的不就你一人独占了吗?我拒绝难听死了!”
“卡拉ok就是唱歌的地方你管我好听不好听!”
“啊——!呜啦啦——!”
“根谷武你闭嘴!!!”
……
黛千寻有些头疼地望着前面三个人的修罗场,跟坐在对面的赤司比起来,他还真难相信这帮人才是念高二的。
“我说你,怎么不去加入?”
“看着就好。”赤司笑笑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可他这一笑结束得特别快,不一会儿便蹙起了眉,视线虽是对着台上唱歌的那几个人,但眼睛里分明没有焦距。
聪明如黛千寻,他知道赤司在走神。
“怎么,心里有事?”
闻言,赤司露出些许惊异的表情,虽然只维持了几秒便给他不着痕迹地抹去,但黛千寻还是感到一阵愉悦。
——因为是头一次,他看穿了那个叫赤司征十郎的人。
果然再怎么思维缜密的人疏忽还是避免不了的。
“这都能被你发现,是我大意。”
老实说赤司不喜欢被人看穿,那会让他心情不好,但这次怎么样都不算太糟,因为他也考虑过有些问题单凭一己之力也许会钻进牛角尖出不来,比如一些涉及感情的事就远不如解一道三角函数题来得有根有据。
他把杯子搁回桌上,一本正经地将身体坐正。
“黛前辈,你有喜欢过谁么?”
这下轮到黛千寻惊异了。
“你是说恋爱?”
“嗯。”
赤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周围一切声响自这一刻起离他们无限遥远。
“没有。”
黛千寻抿了一口剩余的果汁,见赤司没啥反应地看着自己于是又好心地补充道:“以前在书上看过一些故事,感觉喜欢一个人很麻烦,也很困难。”
“嗯?”赤司征十郎不自觉地微微睁大了双眼,宛若一个初尝新鲜事物的小孩,模样专注而又认真。
“很简单,得不到就日思夜想,得到了又患得患失,难道不麻烦?”
“再说,世界上的人那么多,光是遇上一个喜欢的人也不容易。”
黛千寻简明扼要地阐述让他看起来像情感专家但又更接近情场老手,赤司维持着他那副充满求知欲的表情一直到对方话音落下的那一秒才勾起嘴角原形毕露——
“前辈,当真没谈过?”
“反正是看书得来的,爱信不信。”
黛千寻冷哼一声径自偏过头。
“嗯,我不信。”
黛千寻皱起眉看了他一眼,随口就想说一句“随便你了”却被硬生生阻止。
“麻烦是真的,但并不困难。”
“哈?”
赤司征十郎看着屏幕里跟在男主角身后无比憧憬的女生,眸中的赤色突然变得浓烈。
他忽然很想知道那个以前默默跟着他回家的安七里是否也曾有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动作、和这样的……紧张不安?
“我觉得,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并不难。”
“但是要等,需要时间。”
——确认喜欢她以前他认识了她四年。
——也就是说,他用了四年时间才喜欢上一个人。
这种说法也许对喜欢过他的女孩而言不公平,但他确实就是用了这么久时间才喜欢她,而身为一个庞大家族的继承人,他的未来不允许他再有第二个四年去重复这样一个细水长流的过程。
所以,如果他现在抓不住她,那也许以后也不会再有。
“但是麻烦,也是真的麻烦。”
他已经告别了拥有她的那三年。
“……嘿~”意识到对方的意思之后黛千寻的表情开始微妙起来,“那看来是你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
赤司征十郎把目光转向他,嘴角翘起来的弧度多少给人一种无奈感。
“大概。”他看着摊开的手掌,蹙起来的眉头显得他似乎又有些小惆怅。
“所以你现在的情况是?”黛千寻不介意多了解一点这家伙的情场烦恼。
“啊,没什么情况。”
黛千寻窃笑一声拿起没开封饮料瓶坐到赤司身边,一手拧开盖子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赤司征十郎挑眉看着他表示疑惑,对方却直接拿起可乐仰头猛灌一口然后把他的杯子倒满。
“喝吧。”
“太多了。”
“就是要多,喝下去才有跟喝了酒一样刺激,中国有句古话叫借酒消愁。”
“……又是书上看到的?”
“你有意见?喝。”
这是赤司征十郎入学洛山以来第一次乖乖听从前辈吩咐,其实他一开始也是因为郁闷才想喝碳酸饮料,可没想到这个已经毕业了的前辈有跟他一样的想法。
“看镜头看镜头!”
叶山小太郎不知又从哪掏出台相机坐在他俩对面,嚷嚷着要拍纪念照。
“笑一个啦黛前辈等下我们每人都要跟你合一张,诶赤司来~茄子~”
咔嚓,快门摁下,赤司机械式的微笑还没来得及收回,一个人的声音就不轻不重地闯入了他的脑海,顷刻间他觉得周遭的一切又开始变得无比遥远。
—— “是你的总是你的,慌什么。”
黛千寻一句满是可乐味道的话,自此深深印进了赤司征十郎未来两年的高中生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