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复加》茹子

2、挣扎

　　昼夜交替。依然日复一日地整夜无梦。
　　而早上回到办公室那个方格子鸡笼里总能旁听到杂碎的八卦，以及各式各样的梦境描述。
　　“哎哟，昨晚我那个梦呀梦得我一头冷汗呐...”
　　“切！我那个富了起来，我老公的妈都被我踩在脚下咯...”
　　“呵，刘德华金城武还有木村托哉排着队给我挽鞋子呢！”
　　...
　　嗡嗡地不断有人云云。
　　往往要等到这些个声音消停的，也还是要那个高跟鞋嗒嗒嗒的声音来了。孔雀归来，眼神女王般高挑地斜瞄底下的臣民。她的眼皮底下尽是一览无遗的鄙视。
　　底下的人们心里面嗤之以鼻，而表面却一幅温顺下蛋母鸡模样。
　　没办法，母鸡就是母鸡，只有下蛋的份。小职员就是小职员，只有隐忍的份。

　　我有必要补充一下便是办公室里头，人员合计26人，可是真正安守本分做事的似乎只有三个——占儿，我，还有一个就是那只孔雀。

　　中年老板给了我一项新任务。
　　嗒嗒嗒嗒。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游走在碎碎的耳语以及中年老板房间里面孔雀的笑声之间。
　　耳语的内容无非围绕孔雀的笑声何以如此媚浪。
　　周围的同事一脸不屑。他们都觉得对于孔雀在中年老板房间里面呆这么久的原因，一片了然。
　　电脑屏幕幽蓝色的光投射在我木然的脸上。
　　嗒!
　　最后一个句号，然后中指很使劲地敲下了回车键。
　　耳语声音稍稍顿了顿。纷纷地传来被吓一跳的倒吸气声音，然后是三三两两的埋怨声音。
　　我抬起头朝向他们，歉意地笑笑。
　　目光扫过中年老板房间的门。那里紧紧地闭着。目光再次回到电脑屏幕的时候，脸又恢复了木然。
　　我站了起来，带上刚完成好的文件。
　　椅子与老式地板刮裂的声音惊动了旁边的占儿。
　　占儿从文件丛中抬起头，她揉了揉同样木然的脸蛋，视线牢牢地看紧了我。她在警示我等孔雀出来了再进去。
　　我却突然倔强了。
　　回头环顾了办公室。一双双眼睛里面带着看好戏的愉悦。
　　我复跟占儿的视线对上，终是叹了口气。唉...
　　可能真的好久无法取得发泄的地方了。体内有某些郁闷，某些不满，某些怒愤抨击着神经。不过我没有忘记，我需要的不是寻找对外发泄的地方，而是平息体内尖锐的抗争。
　　正准备坐下，却在这个时候，老板的门像是灵通了什么似的打开了。
　　杂碎的声音一下子没了。
　　继而是孔雀韵致剔透的脸。再继而就是她锐利的声音，“你呆着做什么，出钱请你回来就让你这么傻呆的么？快把远达公司那份策划拿来给我审批！别怠慢我时间！”
　　厄...怎样形容这把声音呢，小学的课本上有一句这么写道“她刻薄而刺耳的声音伤害着我脆弱的耳膜和幼小的心灵。”
　　我有些犹豫，“可是，老板说过这份文件在我做完的时候要第一时间拿——”
　　“我叫你拿来便拿来吧！”孔雀的声音不耐烦，“现在这个案子已经转到我手上了，你只需听取我的！两分钟后我要看到！”说完砰的一声，她房间的门便关上了。
　　身边的杂碎声音又开始此起彼伏。
　　占儿夺过我抓紧了的文件，一页页翻开检查着，总耗时一分零十五秒。然后匆匆把文件放回到我怀里，推了推我。
　　十八秒的时间从我的位子走到孔雀的房间里。文件准时放到了孔雀的桌上。

　　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盯了盯已经不再升烟的奶茶，又浮出了刚刚窗外的一幕，每天都上演的一幕。占儿离开的背影，继而是等在树下的她老公迎向她的温暖笑容，最后是一架28寸土俗的自行车载着一对依偎的夫妇的画面，以及自行车因老旧而发出的吱吱声。我想，自行车这种老土俗气的东西之所以还存在于这个分秒变迁的社会的原因，不在于自行车还有必然的用处，只在于它默默的对社会无害。
　　夜色覆盖大地。我依旧保持我的观点，夜色并不是黑色的，而是像现在这样，偌大的天顶，一片墨红色。那颜色就如干涸了的血块的颜色。办公室只剩下我指尖下敲击键盘的声音。嗒嗒嗒嗒。快速利落而清晰，愈凸显办公室的静寂。23：15分，终于敲下了整篇策划最后一个句号。眼睛酸涩难抵。也不奇怪，一天超过十二小时被电脑屏幕的光射了个透彻，不酸不涩才是神人。远达公司的策划本是在下班前就搞定了的，完全按照老板的意向去走，却栽在了新接手人——孔雀的手上。想起下班前她拿起桌面的文件翻了起初几页，而后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就说出了一连串的东西，最后还是那种眼神斜瞄了我一下，就拿起包包下班去了。
　　而她留给我的最后两个字——重做！
　　关机，关灯，关门。大街充满夜晚的清冷。谁说这座城市是不夜城？
　　“那个，你又被留堂了啊？”
　　一个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好一下惊讶：“天啊，不要告诉我你等我啊！”
　　声音的主人走出了暗处，昏昏暗的街灯打在他的脸上，照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我马上走到他身边，“傻啊？为什么不打我手机，还是你的手机又被偷了？”
　　他微微笑，不语。右手拿着一根探路棒开始嗒嗒地工作着。
　　我随他而走。听着探路棒在前方探路的声音。我笑了，为能够认识这个高智慧的瞎子而高兴。前几天领他来过这儿一次，今天他竟然能够认得了路来找我！
　　“你来找我是什么事？”我挽住了他的手臂。虽然我知道他并不需要我的搀扶也能走得很好，可是我还是有一种不放心。挽住他，我的心能够踏实点。
　　“我把小茹送回到你家去，发现你还没有回，就来找你。”上天夺取了这个瞎子看事物的权利，却赋予他很高的智慧和很好听的声音。
　　“噢！都忘了小茹啊！”我仰天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