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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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在离地球表面一百四十公里的上空一颗低轨卫星缓缓展开六块太阳能电池板，向着外空间灼热的阳光迎去。从这个高度俯视下方用肉眼只能看到地形起伏的轮廓，孕育了古老文明的河流也渺小如模型上的细线。装配有高倍望远镜的摄像镜头却有精确到毫米的分辨率，它像梅里美笔下那个掀去所有屋顶的魔鬼一般使世人的野心完全暴露于光天化日。
这是人类战争史上的杰作，更是政治史上一个不可思议的斡旋结果。LMA基金会口袋中流出的大把美元和特工们的枪封住了反对者的嘴。卫星上的仪表不知疲倦地工作，背后的阴影投在大地上，被云朵和海洋的反光吸收了。
六块黑色电池板背面有一个同样的图案。银色的镰刀与沙漏，洛伦兹军事学院的徽记。卫星旋转着，好似一只巨大的黑色蝴蝶。
“关于减员报告，我已经看了。”1号的语气沉重。“13，我要求你做一个解释。”
“我已经提交了书面报告。Ⅱ型实验品的使用年限约为三十年，而23号已经超期两年半了。”
4号的红灯闪烁。“那么西奥多•林是怎么回事？他现在是学院的对外代表，如果他死在柏林那么我们怎么给外界一个交代？”
“不必交代。”坐在阴影中的人笑了一下。“他身上又不会有杜克莱茵留下的弹孔。自然死亡，只需要发一份讣告就行了吧？这次的内讧西方元气大伤，东方采取了观望态度。‘变子’举棋不定，轮到我们打一轮新牌了。”
“13，那么他此次的任务将失败。”6号善意地提醒。
“那么，我们甚至可以失败得再彻底一些。LMA不是全能的神，最终的目标在那里，我们为之付出了太多的代价，不值得为了一个小小的任务而绕一个大圈子。对于11号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已经收到了他联系变子的确切记录。这样的背叛行为，恐怕在座各位也不会原谅吧？”
沉默了一会儿，2号首先开了口。“是的。对此事件我也很震惊。但是13，我不认为你是这样一个狭隘的人。”
“我们可以容许彭•鲍尔吉的背离，因为他还有作用。可以挑起东西方在高加索的争夺战。我们可以容许迪亚哥•拜罗伊特的离开因为费尔南斯模型只有通过他来毁掉。甚至可以原谅西奥多•林与伊恩•杨的暧昧关系。但是一个董事，SCC的决策者为了一己私利而威胁学院，如果不加以惩戒则是对在座诸位的最大不公平。”
如果不是有鲁纳斯的电子变声，想必会议室里将响起众人粗重的鼻息。
“他曾经通过第三方下过一个保护他自己的委托，却借希望于伊恩•杨能从17号或23号那里将证据取回。他没有想到是我亲自取到的证据，毁掉一张光盘并将另一张交给了布莱德利。而保留下两张手写文件。”13号的声音平淡，却如金属般落地有声。“就像很多年前的杨智。虽然是我们的元老之一，但他的背叛是我们所不能容忍的。”
“我们明白，13。”2号的声音沉重。“那么我们将指定新的对外代理人。5号，请通过鲁纳斯对17号特工下达命令。”
“明白。13，但是他还能完成这个任务么？”
“他能的。”黑暗中的人笑了，露出一片白净可爱的牙齿。“请诸位不要忘记伊恩•杨。他也曾经是被豢养的宠物啊。”
阳光很好，空气中细细的灰尘像涂上了一层金粉。林闭着眼睛，却感觉不到温暖。他始终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是睡是醒。他似乎能听到远处有人在弹着吉他，一个女人低沉的声音唱着歌。
哦，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我只是个路过的人。
哦，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我只是个回乡的人。
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柔弱得仿佛还是被父亲抱在怀中的幼儿。但他太熟悉那个声音了，心里漾起一种莫名的欢喜。眼泪流下来，也根本不想去擦。
女人放下了吉他，向他走过来。她大约有二十岁，脸庞却柔软得像十六七岁的女学生。柔顺的齐肩长发散乱着披下来，身上的制服衬衫被扯得残破不堪，遮不住洁白的肌肤。
她的额上有一个小小的弹孔。鲜血流下来。经过眼角，好像一道血泪。漂亮的蓝眼睛里，却是笑意盈盈。
“伊芙！”林喊出声来向她跑去。女人的笑意更加甜美，弯腰抱起他放在膝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小而柔软，几乎是婴儿才有的星星形状。不是这样子的，他对自己说。他是一个三十二岁的成年男人，身高接近六英尺，几乎比她高一个头。
女人轻声哼着歌，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到他的额头上。他看到自己的手在伸长，变得苍白而骨节突出、她似乎是笑了。“很好，你长大了，很好……”
他想抱住女人，却发现那金褐色的发丝下赫然是一颗骷髅。破碎的军衬衫中森森肋骨如巨兽的獠牙般突出来，折断的前端还没有掉落。
林心里是麻木的，好像被一只蝎子用毒针夹住了。他跪下去捧住女人的头颅，两粒眼珠还没有掉落。仍是润泽的水蓝，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闭上眼睛贴上她已经露出牙齿的面颊，最后一瞬看到自己的双手也开始变成白骨，在煦暖的风中化为灰烬。
林睁开眼睛，阳光温暖地照在他身上。金发女孩正用一块热毛巾擦着他的额头，空气里有咖啡和奶油点心的甜香。“您终于醒了……”她担心地放下毛巾，松了一口气。这是杨氏酮反噬过去的第六天，林昏迷的事件一次比一次长。昨天还能坐起来看点书，今天却只能时睡时醒地消磨时间。他不得不用大量药物来止痛和抑制内出血，而谁都明白。这只曾经让全世界安保人员恨得牙痒痒的狐狸已经是行将就木了。“几点了？”
“还早呢，早上九点零六分。”费兰蒂丝向他背后塞了两个靠垫。林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就算一个小女孩也能轻松地抱他起来。“要吃点东西么？”
林摇了摇头。刚才的梦境使他疲惫不堪，连说话都要积攒力气。女孩擦了擦他额上的冷汗，松了口气坐回自己的椅子里。
“他呢？”
“莱昂今天早上打了个包把他的车开走了，没说去哪里。”
“我说你叔叔。”
她愣了一下，将一个通讯器递给他。
“胡闹。”林用力喘了两口气。“我都快死了，他跑出去干什么？”
“那您先休息一下。”
“打开。”他似乎缓过来了些，自己接过通讯器来按下了红键。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三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