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二十六 ...
-
二十六
枪声越来越近了，似乎能听到子弹撕裂空气发出的尖锐哨音，还有穿透人体或其他障碍物的爆裂闷响。他能想象到鲜血泼洒到地面和墙壁上的样子，每一抹猩红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是他的朋友，或许不是。
林双手抱膝蜷缩着在墙角。他只穿着医院里配发给病人的单薄棉衬衫，在这十二月的寒风中却丝毫不觉得冷。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伊芙把他从医院里拖出来，让他找个地方躲好。可他知道不能这样藏下去。这不是他们经常玩的那个游戏，钻到某个角落里就没有人能找到你。有一支不少于一千人的正规部队在这座小镇中搜索他们，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蜷得更紧了。双手环上自己单薄的肩头。在两块肩胛骨处各有一个圆滑的金属突起，带着与□□截然不同的冷硬。指甲深陷入皮肤，尖锐的刺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而只有这种末日来临般的疼痛能让他感觉自己还存在，还，活着。
小皮鞋后跟敲打在柏油路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啪。□□脆响。一个女孩尖声哭喊起来。啪啪，又是两声。她再也没有了声音。
血从他的背上流下来。丁当两声金属钉落在地上，锥心的剧痛让他抱缩成一团。脸颊紧贴在冰冷地面上，嘴里又咸又涩分不清是血还是泪。月光明亮得像是熔融的钢水，他看到他的柯尔特正放在这一片月光里。枪口黑沉，像一只绝望的眼睛。
小巷子里响起了一片军靴的脚步声。他感到自己的胸口像是被捅了一刀，热流涌上了喉咙。随着一声凄厉得不似人能发出的惨嚎他扑了出去，抓起□□同时拉开保险。几个极为准确的点射，那些人倒下了。每个人的眉心都有一个小而圆的弹孔，每张脸他都认得。
他踏着满地的血向前走去，脚印变作鲜红。
“教授……林教授？”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枕在莱昂肩上。两人差不多高，就算客机经济舱的座椅间隔很小，他的肩颈仍然扭得生疼。莱昂干脆解开了安全带坐直身子，肩头顶着他的侧脸。“教授您刚才睡着了……您不舒服么？一直在冒冷汗。”
林大口喘着气，却没有动。“没事。”
他又一次梦见了那个可怕的夜晚。一切清晰得仿佛电影，血的味道挥之不去，是永恒的梦魇。正值凌晨，几乎所有的旅客都在竭力扭着身子试图睡着。林的呼吸渐渐平复，他用力闭了闭眼睛。“我没事。”
他感觉疲惫不堪：那件事情过去了太多年，他已经老了。一次小小的夜间旅行便能让他感到如此劳累，而身边的这个年轻人，当初还是个婴儿。现在也变成了英俊的小伙子，肩膀宽厚结实。莱昂吐出了一口气，将上半身侧过去尽量让林靠得舒服一点。“教授您睡吧，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柏林呢。”
草绿色的直-9A军用直升机缓缓降落，一个身材纤细高挑，穿着黑色制服长风衣的女人不待它完全停稳便跳出了机舱。一手拉紧领口不让它被旋翼带起的强风掀起，一手拢了拢发髻里溢出来的碎发。她大约二十七八岁，带有南欧血统。淡妆下的脸庞明净秀丽，表情却是冷漠的。黑眼睛目光锐利，带着绝对的自信。
“伊瑞娜•德佛罗雯可，LMA特权检察官。”她的声音清脆悦耳，英文中带有些许西班牙口音。相互行过军礼，少校摘下白手套与她握手。“您好，女士。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您？”
“我是LMA的对外发言人，在CNN的新闻上曾经出现。”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像是极薄极利的刀削出的白玉雕像。少校放开了她的手，指掌间虽然柔嫩没有茧子，但皮肤下却透出肌肉的力度。他隶属于泛亚洲联合体安全总部的对外接待处。任务便是与这些名为外军，实则间谍的特使打交道，但还真的没见过这么年轻漂亮的女特工。
伊瑞娜在瞳孔扫描板上看了一眼，她的身份已经被确认。“马文少校。我这次来是代表LMA作对话访问，同时就我校为亚洲各国培养安保人才作调查。”
一个被猎犬狐放在东方人手中的人质。少校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睛，转身做了个手势，示意她随他前去。伊瑞娜站在原地没有动，从手袋中取出一条耳机打开了免提通讯。
“德佛罗雯可小姐此次来华有重要任务。马文，你的任务便是配合她，她的指令同我的命令一样有效。任何指令。”那是一个略带江浙口音的男子声音，他再也熟悉不过的，泛亚洲联合体安全总局长罗武将军的声音。“而且她的所有行为都属于绝密信息。”
“明白。”少校干脆地用中文回答，立刻翻译成英语转述给伊瑞娜。她仍然没有表情，将耳机夹在领子上。“马先生请放心，我在此没有任何军事行动意图。请问北京大学图书馆在什么地方？”
就算她此刻要求参观兰州军区在戈壁设立的“天火”陆基战略导弹基地，少校也不会更惊讶了。他挑了挑眉毛。“贵校的网络终端难道不能浏览北大图书馆的图书网站么？”
“我需要您的帮助。”女人的黑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上个世纪末有一位生物化学家杨智博士曾经就读于北京大学，在他过世后手稿也全部捐献给了北京大学。我们非常需要他留在北大的某些资料。而且。”她扫视了一下周围身着黑色军装头戴白色纠察头盔的士兵。“这些手稿大多数没有可以在网上浏览的影印本，我们需要人工搜索。包括所有中文及英文资料。”
LMA的任务大多这样，让外人不知所措。少校略一点头，至少这个任务顶多是繁琐而奇怪，并没有太多危险。他对女人报以礼貌的微笑，向一辆黑色轿车作了个“请”的手势。“我想您是需要我们帮您查阅中文文献。”
“对。”伊瑞娜上了车。初春阳光淡薄，白晃晃的，人的皮肤在这样的阳光下好像是蜡。她脸上精致的妆容几乎是透明的，已经掩盖不住眼角几丝细细的皱纹。“所有关于药物‘杨氏酮’的文献，所有。药物，杨氏酮。”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二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