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的微笑》韶华过客

8、霜落冷剑残

　　Part8 铱霜落冷剑残
　　这次任务进行得非常顺利。是一个眼睛很大的女子的私人托付，死者是她的恩师，从灵魂体看是个眼神很淡的男人。他非常顺从我的引导，不过在去地狱的路上，他请求我记下他的一个故事。他说他无法带着这段回忆转生，那就请我将它留在人世。见过太多执念很深的人，我答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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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一个武士 ，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
　　很久远很久以前，一次偶然机会，他救下了一个父母双双死于血族之口的女孩。感激涕零的女孩，无家可归的女孩，恳求他收留她。女孩有一双很大的眼睛，所以她的哀求分外楚楚可怜，他答应了她。于是女孩同他生活在一起，他教她学习剑法。
　　女孩非常刻苦，也很有天赋。他算是个言语和表情都很寡淡的人，却也常常忍不住笑赞她的卓越。她花了常人三分之二的时间学会了他的剑法，不断琢磨着，然后有一天，女孩问他：“师傅，为什么你教我的剑法 ，好像少了半招啊？”
　　他愣住了。这套剑法是他亲创的，他也曾将剑谱在市面上流传。从来没有人质疑过它的完整性。然而这剑法确实少了半招，就好像他心里面缺少了一块。可这女孩如何知晓呢？
　　他抬头，眉宇间薄薄的沧桑，眼神却是淡淡的：“怎么会呢？这剑法很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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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在生活中十分乖巧能干，粗活细活都被她揽过，他阻止了她两三次，后来也就由着她了。他想，他是早已过了会那么关心一个人，一遍遍不厌其烦叮嘱对方的年纪了。
　　女孩是个温柔安静的人，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刺绣，哼一些柔柔的歌。她看向他的眼神也是柔柔的，带着感激和崇拜。
　　日月如梭，韶光几逝，女孩像春柳般抽芽，渐长成窈窕娟秀的模样。她看他的眼神，也渐渐变成依恋，变成爱慕。
　　（我插一句，凭心而论，这个男人很好看，他的眼睛大而明亮，可惜目光太淡。）
　　他又如何不知女孩的心事呢？只是他的心里早有了一个五官明艳神色冷漠的女子，他以为他的心太窄，里面再也住不下另外的人。虽说他不晓得那人的死生行踪，可他一直在等。
　　少女一袭白衣在枫树下翩跹起舞，手中长剑的清冷剑光映得满山红叶光华灼灼。她是秀丽的，但不够明艳；她是安静的，但不够冷漠。她足够美好，可他执念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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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问过他：“师傅，你明明用的是刀，为什么要教我剑法？”他淡淡一笑：“为纪念一个与我素昧平生，却让我终身生活在他影子里的人。”彼时的她没有听懂，可多年以后听懂这话的她，却也身不由己地变成了那样的人。
　　大约十年后，他将她唤来，告诉她剑法已成，让她去参加武士的考核。他说，我要离开了，请不要找我，因为需要有人代我守着这一山霜叶。他留给她一把残剑，说这是为了忘却的纪念。
　　他告诉她，不要执着，执念太深容易伤人，除了伤自己，还会伤别人。
　　他悄悄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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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人将死的时候脑中浮现的便是今生最爱的人，于是他在临死的时候发现他犯了不可饶恕的错。
　　他原以为记忆中那张隔了几百年却依旧历历在目的明艳的脸，会是他此生唯一的执念。可在生死交替的刹那，他却看到了少女羞怯的笑容和满含依恋的眼。
　　多少次自欺欺人，离开之后想起她，仅仅是出于长辈的放心不下，仅仅是习惯了，仅仅是不想让自己太累了睡着了 。
　　却原来这些深深的思念、记挂、怀恋 都是真的，他却将她亲手毁于执念。她现在怎样了？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可以爱她照顾她保护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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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去的人若无人收殓骸骨，就会变成孤苦的幽魂。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茫茫人世，最后忍不住，回到了枫山 。
　　她不在那里。她一生中唯一一次没听他的话，他离开之后她一直在找他。他在枫山等了两天，她终于回来了。
　　那天早上很冷，遍山枫叶结了厚厚的白霜，茫茫仿佛雪原。她带着黑色的棺椁，里面放着他的尸身——她终于找到他了，只有这一次，他没有乱跑，留在原地等她过来，等她回来，等她到来。
　　见到她时他大吃一惊，他离开后她无心留恋韶华，放任自己迅速苍老 ，他如此心疼她的憔悴模样，他想唤她的名字——胭脂雪，可她听不到了，无声的眼泪滑过她依然秀丽却不再精致的脸，他想为她拭去，可他已是一个透明的灵魂。他的手徒劳地一次一次穿过去，可他却一直一直尝试，他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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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问我，可不可以帮他转告她，他很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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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算了吧，你自己也说过，执念太深容易伤人。你让我转告她，岂不让她抱着执念了此残生了？
　　然后我问他，你原先爱的那个女子，是不是叫胭脂血。
　　他惊问我如何知晓。
　　我说，我曾经引过一个五官明艳神情冷漠的 、叫做胭脂血的亡魂，她和你一样为执念所困。明明很爱一个活泼开朗眼神明亮的少年，却还是非要离开他。
　　他蓦地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