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的微笑》韶华过客

25、歌剧

　　Part25 晞歌剧
　　鸾栖酒吧歇业装潢，于是我有了不长不短的一个假期。灏带我出去旅行。
　　我们去的是繁华的大都市迪普。不同于我所居住的胤城，这里随处可见高大恢弘的城堡以及典丽精致的庄园，高耸瘦削的哥特式建筑神秘优雅，皇家骑士身着海军蓝或者深红色的制服，目不斜视地列队走过。尖顶教堂上方标志性的T形十字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神职人员宅邸前的五角星标识，让人敬畏又好奇。
　　我流连于眼前的繁华，纵使明知这繁华表象下的罪恶与污浊。就好像我沉溺于灏的温柔宠爱，纵使明知我并非他此心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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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普拥有整个银月最大的歌剧院，恰巧最近上映了绝世名伶喑先生的谢幕之作，尽管不太习惯歌剧，我还是在灏的邀请下去听了。
　　恕我直言，这种高雅艺术真的是我的低俗审美所欣赏不能的，喑先生的男高音固然高亢嘹亮、婉转悠扬，可是与他搭档的女主角声音却仿佛卡着一把沙子，听得人起鸡皮疙瘩。托贵宾席的福，我甚至能看清她僵硬妆容上簌簌落下的白粉。古老的语言习惯、一唱三叹的破格断句更是为理解带来困扰。我费神听了半天，听出了一个老套的爱情故事：贫贱儿爱上富家女，富家棒打鸳鸯，情人难解难分，双双殉情。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叫醒我的是如雷的掌声。我茫然地睁开眼，灏一脸无奈地看着我，我冲他赧然一笑，正欲挽住他伸过来的胳膊起身，却听到一个沙哑又婉转的声音：“女士，请留步。”
　　叫我？我讶然回头，面前是一位清癯的老先生，他身着燕尾服，虽然脸上布满了纵横的沟壑，整个人依旧显得斯文儒雅，可以想见年轻时的丰姿。许是我比他想象的要年轻，他歉意一笑，调整了措辞：“抱歉，年轻的小姐。”我有些疑惑：“请问您是？”话音未落，身旁的灏便整肃了站姿，冲这位先生微微鞠了一躬：“喑先生。”我这才注意到他鬓边未卸净的残妆，并明白了他声音中那一丝别扭的婉转从何而来。
　　在剧院问名伶“您是谁”，就好像指着脖子上的牙印问吸血鬼“为何咬我”一样愚蠢，我在喑先生的微笑中脸红了，赶紧说：“实在抱歉，您的声音与唱歌剧时的男高音截然不同，我见识浅薄，没认出您。”话音刚落，我便见喑先生脸上的笑意更深，灏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在我耳边低声说：“喑先生饰演的是女主角。”“不可能！男士怎么可能唱出那样的音调，除非他是……”慢着，我想到了女主角卡着沙子的音色，想到她脸上厚厚的粉，大脑后知后觉地回转过来，无奈愚蠢的话早就脱口而出。
　　喑先生不以为忤，坦然笑道：“没错，我是一名阉伶。”我尴尬得恨不得将脑袋卡进座椅，喃喃道：“实在对不起，我不懂歌剧，不过您唱得很美，故事也非常感人，我非常喜欢。”灏抬手扶额，我正纳闷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喑先生便道：“感谢您的赞美，冒昧叫住小姐，是因为我有点好奇，我这一生，这出歌剧唱过百来场，观众们有泪水涟涟的、有扼腕叹息的、有不以为然的，但是像小姐这样的反应却是我前所未见的，所以想来请教一下小姐对剧情的看法。”我什么反应？我睡着了！显然喑先生在舞台上看见了，而我刚才还说了那番大路货的恭维话！
　　一个睡着的人对剧情能有什么看法？我求助地望向灏，他转过头看风景，拒绝给我提供帮助。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如果我没理解错，歌剧讲述了富家女与贫穷的恋人相爱，遭家人反对，最后殉情的故事。”见喑先生点头，我松了口气，继续说：“这个故事凄美动人，大家为求而不得的爱情哭泣、为悲剧的命运叹息、为俗套的桥段不以为然。可是在我看来，从贫穷的年轻人爱上姑娘的一瞬间，便是一个错误。您瞧，除了俊美的容颜，他一无所有，根本没有能力护爱人周全，便也没有资格歆享爱情的甜蜜。我曾经读过一个故事，公主爱上了骑士，在国王的支持下成婚，骑士却在新婚之夜被国王灭族——原来美丽的公主只是一个诱饵，是国王为了排除异己布下的局。”喑先生点点头：“真是令人遗憾。”“最令人遗憾的是，公主对国王的阴谋一无所知，她怀揣憧憬，天真地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与爱人厮守，步入婚房的她迎来的却是中了暗算奄奄一息的爱人的怀疑与怨恨。”不知为何，说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心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而本在一旁侧耳倾听的灏，却用力攥住我的胳膊，眼角泛红，死死盯着我，哑声问：“你——从哪里听来的故事？”
　　从哪里？我有些茫然，我接触的故事源头太多了：酒吧的客人、枕畔的书，实在无法精确到哪个人、哪本书，避开他灼人的眼神，我有些瑟缩地回答：“不、不记得了，怎么了吗？”许是看到我眼中的惊惧，他突然触电般放开手，迅速切换成我熟悉的样子，冲我温柔一笑：“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