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梦》言竹

8、第 8 章

　　坐在船边，黑芝兰轻轻喘着气，眼神紧盯着古斯。
　　古斯面对着她坐在船头上，阳光照在她脸上，古斯不由眯起眼来。
　　黑芝兰道：“那个船夫好像已经死了。”她环顾四周，尽量以轻松的口吻道：“我们好像回不去了。”
　　古斯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看着黑芝兰道：“我的刀……钝了。”黑芝兰装似轻松的回答：“我可没有磨石给你。”她侧过身去，身体紧绷着。
　　古斯走到船夫面前，用手把猛击船夫的腹部。船夫猛的吐出一口水。古斯猛击了几下后便停止，如果在打一下船夫吐的就不是水而是血了。
　　咳嗽了几声，船夫挣扎着醒了过来。古斯将他扶起来，船夫看见黑芝兰立刻白了脸。
　　“客官，我、我是无辜的。”船夫连忙向黑芝兰求饶。黑芝兰黑下脸，咬牙道：“给我撑船去，在多说一句我杀了你。”
　　“是是是。”船夫连忙拿了竹篙开始撑船。
　　黑芝兰心慌的看着古斯。古斯静静的看着她。
　　有冷汗在脸上滑下来，黑芝兰没有作声。
　　古斯坐了下来，除了看着黑芝兰外便没有了动作。
　　一直到游湖结束，两人并肩走下来，黑芝兰才感觉那股压力小了点。

　　祸不单行，本来已经浑身湿透了的两人偏偏赶上了小雨。
　　匆匆躲进一家茶馆的屋檐下，黑芝兰连忙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水珠。
　　“真是个破天气啊。”黑芝兰显然很不高兴。
　　茶馆大门开着，不时传出谈话声。两人呆在外面没有想进去的念头。听着雨打在屋檐上淅淅沥沥的声音，两人之间弥漫着沉默。
　　不善长如何应付像古斯这种人，黑芝兰只能闭嘴不说话。
　　雨沿着屋檐落下来滴在水坑里，荡起一层层涟漪。
　　古斯盯着水坑，出了神。
　　不知何时旁边多了一个人，古斯转头看去 。
　　那人束着长发，面如冠玉，神情淡漠。
　　古斯面对他，开口道：“你…………”这是她第一次同别人攀谈，她从心里感觉这个人很亲切。
　　那人面向她。
　　古斯一愣。这个人全是仿佛被什么笼罩着一般看不清真面目，也分不清性别。只知道他嘴角微扬，笑道：“你便是古斯。”
　　古斯点头。
　　那人道：“我便是是疏时阑。”古斯摇头表明自己不认识他。那人道：“我此次来是为了改变你。”
　　古斯看着他。
　　“或许你已经忘了以前的事不过我会让你记起来的。”
　　“不需要。”古斯拒绝了他。她认为自己只需要找到想要的东西就行了，多余的东西她不需要。即使知道了以前的记忆又怎样，现在的她并不是以前的她，更何况现在的她只是以前的她所创造出来的一个人而已。没有感情，只知道凭着本能做事。
　　疏时阑笑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
　　他怎么知道？
　　一瞬间古斯的头昏了起来。
　　疏时阑的脸越来越扭曲，面容渐渐淡去了，然而他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在耳边响起。

　　“你会变的。”

　　古斯被狠狠的敲响了，她回过神来，周围只有黑芝兰和还在下的雨。
　　惊诧的望了眼黑芝兰，古斯平静下来。
　　“诶，雨小了一点，我们回去吧。”黑芝兰道。古斯点点头。
　　当下两人便跑进了雨里，即使是小雨，打在身上也很寒冷。

　　一鼓作气的跑回山庄，黑芝兰一进门就不停的搓手。
　　古斯两手合并哈了口气，她身上的温度十分低，脸也冻得苍白。婢女连忙将暖炉拿了过来屋内也升起了炭炉。
　　温度渐渐高了起来，黑芝兰脱下外衣放松的靠着椅子。
　　古斯垂下眼，上升的温度使得她脸色有了丝血色。
　　外衣被水湿透了，黑芝兰命令婢女将衣服挂在炭炉边烤着。由于只穿了一件，古斯接过黑芝兰递过来的大衣。虽然披上了大衣但古斯感觉不到有什么变化。
　　“今天真是抱歉了。”黑芝兰毫无歉意的向她道歉。
　　舒服的靠着椅子，黑芝兰滔滔不绝的讲着话。
　　“……就像现在这个雨天，我爹娘抛弃了我，”黑芝兰平淡道，“幸好被路过的盟主给救了，虽然后来我找到了他们不过他们只看到那天晚上的月亮，那是他们一生中最后的月亮。抛弃了我就要出好这种觉悟。”黑芝兰脸上有了笑意。
　　“我还记得杀了他们的那天……真是恶心啊，居然有脸来求我。不过像我这种人就不应该有亲人生活在世上，否则以后被威胁了可就傻了。”黑芝兰脸上浮现一丝无奈。
　　“真是可惜啊，以你的身手帮助我们盟主多好。”
　　古斯捏住茶杯仔细看着，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也算是经历过同一苦难的人，我和你结为金兰如何。”黑芝兰提议道。
　　古斯道：“不。”
　　黑芝兰眨眨眼，她知道古斯说了不就是不，从不会改变。没有试图去说服她，这一点她比叶含玉聪明，这也就是为什么同样为人做事，她现在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而叶含玉被囚禁的原因了。
　　“古姑娘真是个神秘人啊，我费尽心思怎么也查不到有关古姑娘的信息。”黑芝兰无奈道。
　　古斯不语。
　　“听说血噬教派来的那群精英是被古姑娘杀死的。”黑芝兰轻轻笑着，“怎么看见古姑娘时身上没有血迹呢？”
　　古斯微微抬起下巴：“谁知道。”
　　黑芝兰不动声色的打量她。看她这个样子应该没有说谎，但是没有血迹这点也太不合理了吧，听说章程野有个女儿，不会就是她干的吧？
　　黑芝兰眯眼道：“知道吗？十年前章程野就和血噬教的人有了来往。当时他是为了杀了他的娘子。”
　　古斯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
　　“当时章程野就获得了秘籍，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杀了自己的娘子。还联合血噬教的人在他女儿面前出演了一次救娘子的好夫君。不过后来被揭穿了。但他好像已经开始练秘籍了，近几年内力大增。”黑芝兰皱眉，“说起来我也不相信他就那么容易就被我杀死了。”
　　“他被下毒了。”古斯道。
　　黑芝兰道：“一部分的原因吧。不过这么快攻破追思崖多亏了一个女人的帮助。也许是她打伤了他吧。说起来，那个女人真是美啊！”
　　古斯道：“是吕忆一打伤了他。”黑芝兰惊奇道：“啊？我听说他女儿武功并不高啊。”
　　古斯沉思着，她回忆起见到章程野的那一刻，他似乎并没有断了胳膊。
　　“章程野的尸体呢？”古斯问道。黑芝兰道：“已经烧了。”“有断了胳膊吗？”黑芝兰摇头：“仔细对过了，并没有。”
　　原来吕忆一并没有这样做啊，古斯并不认为刘飞雪不知道，相反的，她猜测吕忆一应该会倒大霉了。
　　“查了这么多天还是没有吕忆一的消息啊。”黑芝兰苦恼道，“不会还是那个老女人在作祟吧？”
　　“老女人……”
　　“就是刘飞雪。听说她之前和你们一起上路。”黑芝兰笑道，“她好像什么人都认识，什么事情都清楚。我有记忆时她就已经和盟主联手了，不过她哪派也不属于。”
　　古斯轻轻用指甲划过杯面，看来他们将自己之前的事情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她还是个卖假消息狂，偏偏消息看上去十分真实可靠，不实践一次根本就不知道是真是假。”黑芝兰道，“我怀疑她一直在阻碍我们，毕竟这种事做的也不少了。”
　　黑芝兰转而看着古斯道：“古姑娘和她很熟吗？”
　　古斯不语。
　　“我见过她很多次，那个女人，”黑芝兰不由打了个冷颤，“从心底让人感觉不快。”
　　食指蜷曲起来轻轻敲击着桌面，古斯道：“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吧。”黑芝兰懒懒道。
　　这么久没出现，依照刘飞雪的性子来说这段时间是没什么事情发生了。
　　古斯起身推开椅子出去了，黑芝兰在后面叫道：“喂，喂……”
　　古斯充耳不闻。
　　直到走出去，古斯才感觉周围的温度降低了好几度。意识到自己披着大衣，古斯将大衣蒙在头上快步走着。

　　从这天过后，黑芝兰很久没有来了。
　　新年已经渐渐过去，春天即将来临。
　　山庄里仍然洋溢着喜庆的气味，似乎没有人从山庄里消失，林鹤天绝口不提叶含玉一事，整天忙着部署。山庄里的来自五湖四海的武林人士也渐渐回去了。
　　“古姑娘，这是林庄主派过来的人。”黑芝兰推门而入。
　　古斯回头望去，一个年轻男子跟在黑芝兰后面。
　　“在下曹没言。”男人一抱拳。
　　古斯略一点头。
　　黑芝兰道：“大家好好相处就是了，希望古姑娘不要为难我们。”曹没言笑了笑。
　　古斯斜眼看了眼曹没言，他的眼神里有杀气。
　　没有多说什么，两人介绍完之后就出去了。
　　“黑芝兰，话不用说这么难听吧，毕竟你我是第一次见她。”曹没言道。
　　黑芝兰道：“给个下马威，让她不敢怎样。”曹没言无奈的摇摇头。
　　“盟主如何了？”黑芝兰问道。“跟以前一样。”曹没言道。他本是林鹤天的手下，去见柳盟主也是办正事。
　　“嗯，别在这里说了，走吧。”黑芝兰警惕的望着四周。曹没言应声走了。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将对话全听见的古斯更在意曹没言的企图而不是黑芝兰的不正常。
　　那个眼神……古斯感觉这平淡的日子要结束了。

　　“古斯？从没听说过。”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查不到消息吗？”
　　“没有任何消息。如果是你描述的那种武功，凡有这种武功程度的人我都认识。”
　　“可是有人干扰了调查？”
　　“没有。”

　　回到山庄后，林鹤天有点心绪不宁，古斯这个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开始她的出现对他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但渐渐的，事情开始脱离他的控制了，古斯也变成了鸡肋。
　　林鹤天无法干预她的行动，使她无法为自己所用，但放弃的话便太可惜了。
　　昨晚看了一夜的地图平铺在桌面上，林鹤天心不在焉的用手指在上面点着。
　　“林庄主。”黑芝兰轻轻走进来。
　　林鹤天看向她：“古斯有什么动作了吗？”
　　黑芝兰道：“我觉得她有点奇怪。前几天和她为了躲雨躲在屋檐下时，她好像呆了一样看着前面，不知道着了什么魔。”
　　林鹤天道：“除此之外呢？”
　　黑芝兰遥遥头。
　　林鹤天道：“柳盟主前几天和我通信，让我一定要相信你，叫你全力协助我。那么我就将我的计划全部告诉你。”黑芝兰道：“既然是盟主吩咐的，我也会竭尽全力帮助林庄主。”
　　“古斯是当中最为关键的人，我要知道她的一切。”
　　黑芝兰道：“跟她接触了快半个月，我觉得她不是个沉稳的人就是什么也不知道。”林鹤天疑惑道：“这什么意思？”
　　黑芝兰道：“我看她每天都一样子的呆着，如果沉不住气，早就找庄主你了。而且我个人认为古斯没有那么厉害的武功。”
　　林鹤天道：“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即便他没有和古斯正面对抗过，但高手一样就可以看出这个人的修为多少。他第一眼看见古斯时就觉得她的修为绝对在自己之上。
　　在加上她那么神秘莫测，更让人不敢猜忌多少。
　　黑芝兰皱眉：“即使她有深厚的内力，但她如今一次都没有显示出来。我曾经故意让她跌下河，就是这么紧要关头她也没有使用。要不是她不会要不就是她真人不露相。”
　　“小女曾在信里向我提起她的武功，拳脚了得，但内力倒是没有使用过。”林鹤天道，“你还有关于她的情报吗？”
　　黑芝兰沉思了一下道：“我觉得她太冷漠无情了。”
　　林鹤天不在意道：“也许吧。”

　　…………

　　当太阳明晃晃挂在当空时，带着一点热度的阳光从窗户中照了进来。
　　“庄主没事的话我就下去了。”黑芝兰后退几步走了。
　　阳光在她脸上折射下来，她脸色古怪。
　　林鹤天靠着椅背放松下来，说和柳盟主通信当然是编的，只是为了让黑芝兰多说一点内容。看她的话，古斯似乎没有多大用处了，那么就将她剔出计划内吧。

　　在太阳下晒了会，等着温度升高的同时，黑芝兰意外的在走廊上看见古斯。
　　没有想过古斯会在这里出现，黑芝兰快步走了过去。
　　“古姑娘。”黑芝兰手搭在栏杆上，身子前倾着喊她。
　　古斯回过头看去。
　　黑芝兰从栏杆上翻进去，来到古斯面前。
　　“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出来了。”黑芝兰问道。古斯双手环胸，靠着柱子正对着黑芝兰，她垂下眼不说话。
　　黑芝兰看她这样是准备和自己交流了便又问道：“古姑娘最近见过刘飞雪吗？”
　　古斯摇头。
　　黑芝兰道：“她似乎放出了吕忆一的消息，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古姑娘有兴趣一起去吗？”
　　古斯“嗯”了一声。
　　黑芝兰笑道：“古姑娘要去的话，就一定不能被庄主发现。”古斯抬头看她。黑芝兰笑道：“林庄主可不准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他准备等利用你将血噬教击溃之后在杀了你。”说着又凑近她耳边，轻轻道：“林鹤天不可信。”
　　古斯斜眼看了她一眼。
　　黑芝兰笑眯眯的。
　　古斯平淡的看着她，视线在她身上上下徘徊着。
　　从屋檐上生长出来的青藤垂了下来，阳光透过青藤斑驳的照在两个人的脸上。
　　“古姑娘选择相信我还是林庄主呢？”黑芝兰笑道，“选择我的话就是与林庄主为敌哦。”
　　古斯看着她，她一向凭着直觉做事情，但这次她却没有很敏锐的直觉。
　　她道：“为什么相信你？”
　　黑芝兰笑道：“我知道你一些事情，如果你不想知道的话就请便。”
　　古斯厌恶的移开双眼，从黑芝兰的眼中看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直觉让她很厌恶面前的人。即便如此，她还是说道：“我选择你。”
　　黑芝兰道：“选择我是没错的，我只是为了自己做事而已，没有必要害你。”
　　温度有些降低了，黑芝兰装着哆嗦的样子连忙跑开了。
　　古斯也转身就走。
　　就在她转身后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自此过了好几天就黑芝兰才来。一进门她就忍不住喊冷。
　　“明明冬天已经过去了啊，为什么还这么冷呢？明明之前还不算冷啊。”
　　房间里升起炭炉，黑芝兰在炭炉前取暖 。
　　“那个曹没言就来过吗？”黑芝兰问道。古斯摇头。
　　黑芝兰道：“啧啧，从我跟你说了那句话之后我还以为我没命了呢，毕竟不管是谁都不需一个不忠诚的亲信。”
　　“曹没言还真是不乐意管女人的事啊！这么多天都没来。”黑芝兰小声的嘟哝着。
　　搓搓手，黑芝兰哈了一口气 。朝古斯那边看去，她正在喝热茶。不时有白气从茶杯里缓缓升起，但很快便被呼吸吹散。
　　“真是惬意啊你。”黑芝兰为自己沏了杯茶。
　　不顾滚烫的茶水，黑芝兰拿着就喝了一口。不意外的，她皱起了眉。
　　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少许茶水洒了下来溅在黑芝兰的手背上，黑芝兰不在意的甩甩手坐了下来。
　　从头到尾，古斯都一直安静的在喝茶。
　　抬眼扫了下黑芝兰，古斯又垂眼看着杯内滚烫的茶水。
　　“我调查过了，情报是正确的。怎样，什么时候走？”黑芝兰问道。古斯将茶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瞬间温暖了胃。
　　她道：“现在。”
　　黑芝兰笑了起来：“不愧是古姑娘，我已经收拾好了，不知古姑娘准备好了吗？”
　　古斯“嗯”了声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黑芝兰连忙跟上。

　　出了大门两人转到大路上了。
　　耳畔充斥着小贩不时喊起来的声音，远远望去，整条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迎面走来一辆马车，由于街道上人太多，两人不得不退到边上等待马车的经过。
　　在等马车来时，两人不经意间听见了几个人的对话。
　　“这条街就能通往北冥山庄吗？”
　　“是的，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古斯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小伙正向一个老人交谈。
　　“我听说那是天下第一庄所以想去碰碰运气。”小伙子一脸期待。
　　老人笑道：“好好干啊，北冥山庄在江湖上地位是很重的。”
　　小伙子不好意思道：“老人家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听说北冥山庄庄主的女儿是被血噬教的章程野杀死了吗？”
　　老人一脸叹息道：“是啊……你……”
　　正好此时马车通过了，古斯便走了也就没有在听下去。
　　黑芝兰感慨道：“这就是人性吗？”显然她听见全部的对话了。
　　看着前面的古斯，黑芝兰道：“林庄主作为一个庄主真是合格。盟主很早就教导我要做好一个盟主要放弃的东西是很多，背负的东西也很多，必要时为了最后的胜利什么都可以丢弃。反正最后也会赢回来的。”
　　古斯没有回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不需要放弃也可以赢，有些东西是不能放弃的。”
　　黑芝兰一笑，笑容中包含了其他意味不明的含义，也许是因为阳光的照射，她眼眶蒙上了一层水汽。
　　她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话？”
　　古斯默然，并不是她想说的，是这个身体操控了她。
　　只想遵循自己的本能，不想拥有多余的感情，现在的古斯在小心翼翼的藏着什么，只是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些。

　　“到了。”因为拥挤的人群而被迫分散，黑芝兰不得不伸长手去拍古斯的肩膀。
　　在准备拍时，古斯回头打掉她的手。黑芝兰揉着发红的手小声的嘟哝着。
　　古斯抬头看着牌匾：万艳楼。
　　黑芝兰见她看着自己，一耸肩道：“是情报上这么说的。”
　　推开紧闭的大门，古斯刚进去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还没来得及散去的胭脂味。黑芝兰四下一望，见没有人便让古斯在这里等等自己进了后院
　　古斯打量了下这里，鎏金的建筑，从大厅摆设到头顶的天花板无一不充满了女子独特的风味。
　　虽然是白天但楼里面仍然点着红灯笼，红光照得人头发昏。
　　没过多久，黑芝兰便过来了，她后面跟着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穿着华丽的绸缎，梳着已婚妇女的发髻。
　　黑芝兰道：“这就是我同伴。”那妇女仔细看了下古斯笑道：“若这姑娘来，我便免费让你们吃住，如何？”
　　黑芝兰拒绝了她。
　　妇女仍然笑道：“按这姑娘的姿色，是能卖个好价钱的。”黑芝兰可怜兮兮道：“我们只是想找份工养活自己。”
　　妇女看了眼古斯，笑道：“那我答应你了。我叫丽娘，有什么事找我啊。”黑芝兰连忙答应，拉着古斯进了后院。
　　确保没有人靠近后，黑芝兰低声道：“吕忆一乔装成这里的人了，我们在这里的身份是丫环，事事小心不然惊动了她就不好办了。”
　　古斯点头。
　　“只需要晚上来，白天继续呆在北冥山庄就不会被怀疑了。”
　　黑芝兰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没有立刻回去，黑芝兰和古斯在这里转了会，熟悉下地形。
　　现在就等夜幕降临了。

　　天黑的比想象中的早，两人无所事事的呆了一段时间，万艳楼就开门了。
　　楼内外挂起了灯笼，楼里面灯火通明，将各人的表情一一真实反应出来。
　　外边不停的响起调笑声，古斯蹲在后院的台阶上，背对着门口。
　　从里面射出的灯光沿着她的背部轮廓照在地上。
　　相比前面的热闹，后院实在是静的可怕 。
　　“喂，那边那个，快过来。”忙得不可开交的下人看见蹲在后院的古斯大声喊道。
　　古斯起身向他那边看去。下人看见她脸时咽了口口水。
　　古斯来到他面前。
　　“啊、啊你快去楼上第三间房里帮忙。”觉得盯着人看很不好意思的下人，匆匆说了句话后便跑了。
　　古斯穿过人群来到楼梯口，她还没有开口便听见后面一阵喧哗。
　　“丽娘，我这衣服坏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软软的、娇媚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紧接着楼上的栏杆上搭了一双玉手，一个着红衣的女子半个身子探出了栏杆外。
　　丽娘连忙走过来道：“这是李知府赏给你的，可就一件啊。”
　　女子用几根手指捏起长裙，嫌弃道：“什么啊。这种衣服我想要几件有几件。”
　　丽娘好声好气的安慰她：“是，我知道了。”
　　古斯扫了那女子一眼便上楼了。
　　从女子身后走过，只听见楼下一阵哄笑。
　　“小怡儿，今晚跟了我吧”
　　“还是我啊，我有钱。”
　　“小怡啊，我爱你爱的发疯……”
　　…………
　　关上门，一切声音都没了。
　　“怎么样，我这还清净吧。”坐在帐子里一个女子道。
　　古斯来到帐子前。
　　那女子继续道：“也不能怪人家，毕竟大家都是风尘人。”她看向古斯：“你是来做事的婢女吧。给我站在外面就行了。”
　　古斯站在门口。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直没有人进来找她。
　　外间一切喧哗吵闹的声音仿佛都被这扇门关在门外，只有香炉里冉冉升起的白烟在屋内慢慢弥漫，直到鼻腔中也闻见了这让人昏昏欲睡的味道。

　　“媚媚，”门被大力的打开，从外面快步走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走进帐子中，坐在床边向媚媚诉说着自己的相思苦。
　　媚媚似乎很不耐烦：“够了，我已经听够你说的废话了。”
　　“媚媚，你听我说，我明年不后年一定会考中的，到时候我就接你回家如何？”男人急切的说道。
　　媚媚玩味道：“接我回家？你别想耽误我两年，老娘可没那么傻，想继续不要钱玩我两年吗？做梦去吧。”
　　男人抓住媚媚的手道：“为了你我已经和爹娘闹翻了，你就答应我吧。”媚媚笑道：“真是令人感动啊，我都想答应你了，可是——我拒绝。”
　　男人还想说什么，媚媚一脚踹开他。男人觉得丢了面子正举起手想打她就感觉手腕被人用力握住了。
　　还没有看得清是谁，男人就被人踹出帐外了。
　　片刻后，男人弯腰鼻青脸肿匆匆跑走了，身后被扔出来的椅子和桌子狠狠砸在栏杆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
　　被声响吸引了的人们不禁朝门那边看去，但门毫不留情的关上了。
　　媚媚惊讶道：“你居然会打武功？”古斯走进来帐中。媚媚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怀疑道：“你真是婢女？”古斯点点头。
　　媚媚笑了一下，似乎没什么惊讶了。她顺势往后靠去。“这里的人都这样你别见怪。”她懒懒道。
　　古斯靠着柱子出神的盯着前方某一点。

　　从外面隐隐传来吵闹声，夹杂着微不可闻的请求声，很快声音就没了。
　　有人敲敲门。古斯打开门，外面站着黑芝兰。
　　黑芝兰示意她关门出来。
　　等她出来后，黑芝兰责问道：“你怎么发出那么大的动静，被吕忆一知晓了怎么办。”
　　古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黑芝兰叹了口气，下巴往前面抬了抬道：“你看。”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在楼梯口正有一个少年被几个人拳打脚踢着。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那个人想见这里的一个姑娘，只是没有钱……”黑芝兰缓缓道。
　　不明白有什么含义，古斯想进房间里去。黑芝兰拦住她道：“过去看看吧，我怀疑吕忆一可能在里面。”
　　古斯便跟着黑芝兰过去了。
　　不时听见有人在报价，稍微打听了下，两人才知道这些人在赌这个少年什么时候死。
　　“真是凄凉。”黑芝兰感慨道。古斯朝周围的人里扫视一圈，没有找到想要的之后又收回了视线。
　　全部都是那么恶心的嘴脸啊。
　　单方面的打斗持续了一阵，终于那几个大汉停了下来。
　　少年抽搐几下，吐出口血来。
　　“怎么不打了，还没分出胜负呢。”
　　“喂，打赢了这钱给你们。”
　　闻言，那几个大汉一瞬间回复了力气一样，又继续踹打着少年。
　　“你去哪？”见古斯想走，黑芝兰连忙抓住她问道。
　　古斯甩开她的手往楼上走去。
　　黑芝兰连忙跟在她身后。“我说你多讲句话会死吗？不知道吕忆一可能会在里面吗？……”剩下的话被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淹没。
　　黑芝兰停住脚步向后面看去，从人群之间的缝隙中可以看见少年一动不动的身体 。
　　周围还有人在大声的评论。“我赌的一刻钟，你们都输了吧哈哈。”“什么啊，我还以为会坚持的久一点呢。”
　　看着少年的身体，黑芝兰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她和这个少年是有共鸣的，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这次难得去看了看。不想看见少年被踹打，感觉像回到了童年那般。但黑芝兰并没有出手，她只是深深的，深深的注视着那个少年。
　　回过神来，黑芝兰发现古斯早就已经走了。
　　以为古斯还在原来那个房间里，黑芝兰推开了房门。
　　“外面什么事情？”媚媚问道。黑芝兰犹豫了一下道：“有个少年被打死了。”
　　媚媚“哦”了一声，似乎对这个不是很在意。
　　“为什么那个女的没有来？”黑芝兰问道。
　　媚媚道：“谁知道……嗯？这、大概是那小子吧。没钱谁理他，干我们这行的不就是为了钱，那有那么多时间谈情说爱。老娘很忙的，有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不如找个好点的客人。”
　　“真是……恶心。”黑芝兰第一次感觉到了厌恶。
　　媚媚吃惊了一下，随后冷冷道：“你们有多高贵了！”“不，不是说你们。”是这里的人心。黑芝兰默默道。
　　心绪不宁的走出门，一转头黑芝兰就看见靠着墙壁的古斯。
　　“你在这啊。”省得在去问人了。
　　黑芝兰看看古斯，试探道：“你都听见谈话了吗？”古斯点点头。
　　她抬头看着高高的屋顶，挂在最上面的红灯笼照得她脑袋发昏。。
　　原来人间就是这样的吗？古斯无意识的低喃着。
　　没有听见古斯说的话，黑芝兰了拍拍古斯的肩膀示意她可以走了。

　　推开后院的门，灯光从门缝里泄了进来。门被轻轻关上如同散步般两人缓缓的走着。
　　夜晚的风冷冷的吹着，黑芝兰忍着风没有缩起脖子。
　　后院里一个人也没有，安静的可怕。这被黑暗包裹着的院子，只有少许月光越过屋檐漏了进来。
　　“你看见吕忆一了吗？”黑芝兰问道。古斯摇头。
　　“她很谨慎呢。”黑芝兰自言自语的说道。
　　走到婢女们睡觉的屋子，两人忽然发现里面还亮着一点灯光。
　　捅破窗户朝里面望去，一个婢女跪在地上，似乎在祈祷着什么。黑芝兰聚精会神的看着，努力听清她说的每一句话。
　　“老天爷求求你将我救出这种生活，我已经实在受不了了。请老天爷赶快给丽娘、媚姑娘、怡姑娘、凤姑娘他们下报应。有罪有偿，她们品行如此恶劣，请老天爷一定要……”婢女默默的呜咽着。
　　“老天爷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每天被挨打了还吃不上饭。每天都要被人骂被人打，呜呜呜…老天爷……”
　　黑芝兰没了想看了念头。将希望寄托在毫不存在的东西上有什么意义，无非是寻求个心理安慰罢了。但让这么一个少女向一个不存在的东西请求，她生活的到底多么凄惨？
　　看她这样应该是偷偷祈祷着的，万一被发现了还要被打。
　　黑芝兰心情复杂的跟在古斯后面慢慢的走着，虽然和她已经落了一段距离。
　　过了会，黑芝兰回头望去，那里面已经看不到灯光了，或许是她已经走了。从心里放了口气，黑芝兰快步赶上古斯。
　　“我会让你知道你的选择是正确地，回去后你加入我们盟主吧。”黑芝兰信信誓旦旦道。
　　“不。”古斯回拒了她。
　　黑芝兰无奈的耸肩。
　　“我想吕忆一应该不再这里。”黑芝兰沉默了许久终于道。
　　古斯停住脚步。
　　“是刘飞雪提供的情报和我没关系，”黑芝兰连忙撇清关系。
　　古斯平淡的看着她。
　　黑芝兰装作轻松道：“没什么的吧，又没有什么啊，你就当做体验生活了。”
　　古斯皱了下眉头，一言不发的走了。

　　从万艳楼回来后，黑芝兰很久没和古斯联系了，因为她还不敢说出真相。
　　摊开的信纸上什么都没有写上。
　　黑芝兰思索了一下，毫不犹豫的写下：
　　古斯无感情，只对她所做之事十分执着，不能招惹，无法讲理，只能以暴制暴。我认为作为敌人来说太棘手，作为队友来说太不可靠了，盟主需三思而后行……
　　黑芝兰确保了周围没有人后将鸽子小心的放飞。
　　她这一切都是为了试探古斯，那个吕忆一的消息是假的，只有这种地方才会让人产生厌恶感，她带古斯去一方面是看看她到底有多执着，另一方面测试她是不是林鹤天的人。
　　仅仅是一天半，她却从古斯身上提取到了很多的信息，虽然并不十分正确。
　　不过，这件事唯一的受害者应该是刘飞雪吧。无缘无故背了黑锅。算了，她应该要背的黑锅还少吗啊？正好让她有点事做，在放那么多的假消息她也验证不过来啊。
　　黑芝兰坐在窗前，心情不错的想到。

　　回来之后，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林鹤天并没有来找古斯 。并不认为他对这一切并不知情，倒不如说这是他纵容了黑芝兰和古斯的行为，也许他觉得古斯已经不需要警戒了，对他已经没有威胁了。
　　不敢说他这样的决定是不是正确，古斯倒是真正决定想离开这里了。毕竟林鹤天不能帮助她的话，她也没必要呆在这里了。只是找不到理由离开这里的话，只怕他离开后，林鹤天会给自己编个莫须有的罪，再让人追杀她，到时候就比较麻烦了。
　　头一次开始为自己想，古斯觉得这感觉有点奇妙。
　　礼貌性的敲开门，许久未见的曹没言走了进来。
　　“古姑娘住的如何？”沉默因为问道。古斯低头不语 。
　　“不知古姑娘来自何处？”曹没言坐在她前面。
　　古斯双手环胸看着他。
　　曹没言没有介意，继续道：“古姑娘可有亲人之类的，也好接过来住、”
　　忍住心头的不快，曹没言只能自己继续说着：“古姑娘师从何派？”古斯连眼皮都懒得抬。
　　无从下手的曹没言在又了几个问题都没有回应后，愠怒道：”古姑娘不要太瞧不起人了。”说着甩袖走了。
　　曹没言很明显是来试探她的，刚才说是谈话其实更像是审问。
　　他是林鹤天的下属，肯定是听令于林鹤天的，那么这也是林鹤天的意思了。
　　但这是什么意思……

　　很意外的在后花园里看见了曹没言，古斯见他想过来便站在那边等着他。
　　曹没言看上去心情不错：“古姑娘。”早上才见过面现在有什么事情吗？
　　“正巧啊，在这里遇见你。”曹没言笑道。他本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笑起来还是很爽朗的。
　　折了一朵花，曹没言轻轻将花朵半对着古斯，“感觉这个很配古姑娘呢。”
　　古斯看了那白中带着淡黄的花朵一眼，有些厌恶的移开头。
　　曹没言笑道：“古姑娘好像不是很喜欢花呢。”
　　“也是啊，这么脆弱的花。”曹没言将花捏碎。
　　“我就喜欢强硬的东西尤其是硬骨头的人。”曹没言看着古斯，由于屋檐挡住了照射过来的光，眼睛内慢慢渲染开一片黑色。
　　橙色的光照在古斯脸上，古斯眯着眼道：“阳光很刺眼。”曹没言也符合她：“是啊，很刺眼。”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