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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请君入瓮 ...

  •   此时烈日高悬,城河街上户户大门紧闭。柳青青甩了甩衣袖试图带起凉风,忍不住吐了舌头,“这天忒热。”又眯着眼看了看躲在墙阴下钟毓身后的慕容涵,嘟嚷道:“钟毓也就算了,你慕容小姐也是饱读了诗书的,如何不知道这青楼不朝起。害我俩顶着这毒日头跟你来遭罪。”
      慕容涵涨红的小脸上汗珠连连,忍不住擦了一把却不做声。
      施钟毓也以手扇风,眉头微蹙道:“你以为她读的都是些什么书,能连青楼不朝起这些混账话都写在里头?”
      柳青青鄙夷的连念几遍“不接地气”,又思索道:“如今咱们乱走也没个章法。还是寻人来问问的好。”说着将附近几户扫看一遍,然后上了一家门前填路的青砖石阶去敲门。
      要说故事,必有个巧字。这来应门的确是个婆子,看起来脑筋不太灵光的样子。且鬓上株了香海棠,怎么打量都是慕容浩故事里那个。
      柳青青懒哈哈上前打个欠儿,“婆婆,咱们外地来京,不懂城河街的规矩。今日来早了,想借您的地界休息休息,可好?”
      那婆子将她与身后两个翩翩公子打量几打量,又将塞在自己手里的银锭子掂量几掂量,好似触了什么开关,登时换了颜色。扭了河马腰,翘了枯树指,拉了柳青青往里行去,口中还捏了嗓子道:“爷您怎的如此客气。咱们这青楼有幸接了您的驾,今日就只伺候三位,可好?”
      听她堂而皇之将自己小小院落称作青楼,柳青青顿生敬畏之心。人言活于市井最求一个舍字,舍得面皮却最是多少文人都悟不得的大道。再有佛家大智若愚的论法,而今看来,果真市井多圣贤。言辞间更对这花婆婆多了几分敬意,却也入了花婆婆的眼,得了巧宗。此是后话。
      施钟毓进门时,目光在门角一处磨的已有些发亮的砖石上镌刻的“青楼”二字扫了一扫,面上紧了紧,一双杏眼隐了笑,只当做不曾见到前面柳青青脚下踉跄,带着露了几分怯意的慕容涵跟了进去。
      养心殿外,伺候的小太监们连日未眠,各个目光呆滞,神情恍惚,连踏出殿外的是大皇子都不曾留意,只敷衍着行了礼,继续昏着发呆。
      宗越立在一株凤凰树后远远瞧着施繁海越行越近,算准时机闪身而出,跟在其后。
      “今日天好。殿下可要出去逛逛?”
      “手上还有些余事未妥。”施繁海脚下一慢:“你打着孤府上宾客的名号日日在这宫中鬼混,防着哪日惹了是非,还是将你早些赶出去的好。”
      宗越敛了笑意,神色恭肃道:“既为府上宾客,自然不敢拿爷的面子乱事。不过这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越听闻您昨夜下令要太医院众人不得私议院中之事,违者重罚。又着令一众小医官们相互揭发,将太医院闹的乌烟瘴气。敢问爷这是为何?”
      施繁海道:“宫中人多嘴杂,最近嚼舌根的多了些。”
      宗越了然受教,皱了眉跟在其后若有所思,待离了养心殿地界,瞬间散了端着的架子,瞥一眼身后渐远的亭台楼阁,冲身前人抱怨道:“德妃最近盯人盯的忒紧。”见施繁海不答话,改行到另一侧追问:“究竟为何整治太医院?”又打量一眼,“无事揽上身不是你风格。”
      施繁海脚下停住,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宫墙,敷衍道:“为着有趣。”
      宗越唔一声点头道:“如此便说得通了。”转又小心凑近,“听闻公主殿下一早带了柳家小姐出宫探望慕容大人,爷您可要跟去看看?”
      “不去。回府。”
      宗越仍不死心,紧追几步。“这戏都开场好几日了,我关在宫中也未曾得见,心痒难耐。再说她们今日必要往城河街去的。两位太子妃便罢了,公主殿下的安危咱们还是顾一顾的好。”
      提及太子妃,宗越的眼神在施繁海身上好生停了一停,见他并无反应,便将话尾落在公主身上。哪知这人仍面不改色往前行去,只得无奈跟在身后,垂了两肩蔫蔫不语。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三人晕乎乎转醒,果不其然发现具被捆了手脚关在一间空屋里。
      柳青青使劲挣了挣,发觉绳索实在捆的紧,无奈的叹口气:“就知这鬼地方专欺负傻白甜。”
      慕容涵听得不明不白刚要发问,却听一旁的公主打量着周围,慢悠悠感叹:“果然‘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古人诚不欺我。”扫她一眼,转对柳青青道:“好在咱们三个都不是傻白甜,赶紧拿了证据走人,天黑就麻烦了,估计得把咱们打发出去接客。”
      说话的云淡风轻,却将慕容涵吓飞半条小命。待她咽了口口水,再次艰难的想要开口,又听柳青青一句:“来的时候着急,也只想到了深入虎穴而已,这往后如何还是要看运气。”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施钟毓看一眼倒在自己肩头的慕容涵,朝柳青青努了努嘴:“废话完了赶紧。”
      柳青青怔了怔,没底气的嘟嚷一句:“我真没想好办法呢。”
      施钟毓杏目圆睁,“卧槽”两字还未曾出的了口,便见花婆婆推门进来,其后跟了两个年纪打扮相仿的婆子,许也是慕容浩口中提过的。
      “你们三个小妮子也忒大胆,竟敢男扮女装来我这里晃荡,也不打听打听我花婆婆火眼金睛的名头,能叫你们给糊弄了?”花婆婆翘了枯树指戳了戳柳青青额头,冲施钟毓和慕容涵扬了扬下巴,示意身后两人去看。“刚丢了春丫还说没了依靠,这不就有送上门的好货色?”
      三个老太婆齐声奸笑,魔音穿耳,将来自现代,也算颇见过些世面的柳青青与施钟毓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不知今夕是何夕。
      晕眩中,柳青青勉强寻回一丝理智,讪讪陪笑道:“四位婆婆,咱们三个本就是奔着城河街的大名来的,因不懂行市,怕投了暗门才先行试探。如今你们愿意调教,我们姐妹自然好好配合。我两个妹妹舞跳的甚好,小女不才也能唱上几句。只不知你们口中那个春丫又是哪个姐姐?可是师从名门?不如也请个好师父调教调教我们三姐妹,可好?”
      两个婆子闻言面上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只花婆婆扶腰冷哼,仍面色不善:“你们小丫头片子打的什么主意打量我不知道?想假装配合然后逃跑?没门!”
      柳青青心内诧异这婆子好高的智商,面上也诧异道:“我只盼着带两个妹妹能来这里学一身本事吃香喝辣,若说逃跑,先不论这药效未过,我们手无寸铁,更无缚鸡之力,可往哪里逃去呀。”
      许是她真挚的眼神赢过了肤浅的演技,花婆婆竟也被哄的信了三分,为她们解了绳索。“你们收拾妥当将衣裳换了,今夜恰逢点灯,都给我好生上前头长脸。见师父的事情改日再议。”说罢叫人送了浴盆进来又将门锁紧。
      三人磨磨蹭蹭、更衣描眉,慕容涵站在对镜描眉的施钟毓身旁含了两眶泪道:“臣女该死,连累了公主殿下。待会儿出了院子,还请殿下伺机逃走,臣女与柳小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护你安全。”
      柳青青正穿裙子,听罢拱手礼让:“小人不才,要拼你拼。”
      施钟毓抽空瞪她一眼:“瞧你那觉悟。”
      后者佯装未闻,转问道:“你用来证明身份的东西可还在?”施钟毓腾出手来在胸口一摸,忽然变脸骂了一句:“估计是被当作值钱的玩意儿给收走了。”
      柳青青傻眼。公主的玉佩,可不是值钱的玩意儿?无奈摊一摊手:“那我们等等如何翻身?”
      施钟毓置了手中石黛,皱眉思虑半晌,不耐烦的小手一挥,“等救兵吧。”
      慕容涵的两眶眼泪就在柳施二人的一来一往间越积越深,终是突破障碍在被公主殿下糊了一脸的粉上冲出两条沟来。
      “咱们出门仓促,家弟还在祠堂跪着,爹爹又在病中,就算宫里有人找来也是明日了。谁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呢?”她原就娇声细软,还识大体的强忍着不哭出来,听的人煞是不忍。
      柳青青默默看一眼在与两条秀眉奋战的施钟毓,撇嘴道:“老实说吧你,看把人小姐都吓哭了。”
      施钟毓一脸鄙夷的递了条手绢过去,抱着铜镜端详道:“亏你俩也是当朝重臣的女儿,连这个都想不明白也是丢死人了。当年柳青青你揍了我二哥小舅子之事闹的整个京城人尽皆知,他不是也不曾与你计较什么,如今不过你二人与我走的近些,他如何就能乱了阵脚,跑去得罪慕容大夫?”眼风扫过慕容涵脸上的两行泪痕,对镜正一正眉间花钿,左瞧右看又撕了丢掉,招一招手:“这个不好,柳青青你来,给我描朵梨花。”
      钟毓字里行间的意思,是有人特意假借二皇子名号挑拨离间,眼下瞧着除了她大哥施繁海外,也没别的什么人能这么闲了。这连环小计用的,水到渠成,借刀杀人,四两拨千斤。
      “手真黑!”柳青青暗骂一句,施钟毓挑了眉毛问:“你说什么?”
      “我说公主大人您喜欢什么样的梨花啊?羞花泣露含苞待放,还是展颜一醉开到荼蘼?”柳青青一脸谄媚屁颠颠跑过去。
      慕容涵连忙收泪让位,摆凳端茶。两人狗腿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伺候着公主大人细细妆扮起来。
      夏夜迟迟,足足撑到了戌时才暗下来。此时已起了微微细风,将白日里暴晒过的热气鼓动起来,便少了几分烫意。
      城河街靠南的大院此刻灯火辉煌,里面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柳青青与施钟毓、慕容涵三个正牵手绊脚的立在这大院不起眼的某处,观摩人生百态。
      慕容涵秀色可餐的小脸上很有几分紧张,立在施钟毓身侧警惕四周状况。公主大人扯了扯有些过长的裙摆,一脸嫌弃。柳青青倒是闲闲立着,瞧着俩人笑的诡异莫名。
      高台座上的宗越凑去问身边的施繁海:“爷你说,都这种境况了,那妮子还笑什么?”等了等不见施繁海答声,面上便露出些坏笑,转向身旁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瞄去。
      “听闻褚服良辰启程来了大尧。”
      宗越身子一僵,探入袖中的手僵住。
      施繁海慢悠悠饮了口茶,清冷的目光滑过茶盖在远处三个姑娘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停在宗越脸上,“你说,将钟毓嫁的近些,可好?”
      宗越脸上笑的难看,咬了牙,将从袖中甩出的银票递了出去,唱道:“给爷送亮来。”马上就有小厮上前来请了去换灯送来。
      点灯,是城河街每年七月最热闹的节目,是类似于选花魁之流的选秀节目,是妓子们尤其看重,最最精彩的撕X大战场。每年此时都要爆出些谁谁家的猛料,拿出些琐事互相攻击。比如脚臭啦,口臭啦,不爱洗澡啦,当然也有成名曲抄袭,舞蹈模仿之类有高度的争辩,但因太过学术,不够精彩,所以关注度还是低些。
      柳青青与施钟毓卖弄了半晌自己偷偷打听来的消息,兴奋的指着不远处一个被簇拥在男人群中的大红裙姑娘:“就她就她,花红红,她原也是花婆婆的人,却因吃春丫的醋,临阵倒戈跟了花婆婆的死对头牡丹姑姑。”
      施钟毓听的一阵恶寒,“柳青青,花红红,我真怀疑你爹的文凭是买的。”柳青青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此时夜色已浓,好戏上场。
      三人正兴趣盎然盯着台上,冷不防被花婆婆挨个拧在后腰。“我叫你们来给我长脸,不是叫你们来消遣,今日有阔气的爷在前头,还不快去给我伺候着。”
      慕容涵一时不察被推的狠了些,眼看就要摔在人群里去, “死婆子…你…”柳青青一句话尚未说完,身前的慕容涵竟不见了。
      柳青青与施钟毓惊讶之余对看一眼:救兵到了?
      施钟毓怒目:救人不该先救公主吗!
      两人探头探脑寻找救兵,却拦不住被花婆婆既推又拉的往前走。眼见离那群歪瓜裂枣,脑满肥肠的妖魔鬼场越来越近,柳青青按耐住心底慌张朝施钟毓道:“如今也算见识了古时候的青楼,若是救兵再不来,咱们可就真青了。”
      施钟毓一直云淡风轻的面上此时也少了几分淡定,皱眉不语。
      好在花婆婆有着几分眼界,带人护了她们两个,有意将人直接送去高台上的尊位。可惜今日场内人多手杂,未曾看好,趁乱想要探一探的咸猪手颇多。
      施钟毓顾着拉扯裙摆躲避,又小心着不被绊倒,未曾注意哪里有人低唤一声“公主”,一抬头见柳青青正往台上一人怀里倒去。惊诧之余,只见佳人送抱那人却闪身一躲,柳青青吧唧摔在地上一声脆响,顺带扯下旁边座上那位的一袍角片。
      要说那一声碎布响比着台上歌舞差远了去,却不知为何院中顿时安静下来,连卷了热气微风都似有了些凉意。
      柳青青被摔得七荤八素,差点断气,正呲牙咧嘴的要跟闪躲的宗越急眼,却惊闻头顶有人道:“你此次对孤的衣料又有什么建议?”
      那人声清清冷冷不带半份情绪,柳青青撑在身前的手臂抖了一抖,抬头确认了那张清俊的脸,又转头看一眼台上歌舞,咽了口口水道:“此处风景独好。”
      施钟毓先是以袖遮面,此刻已伸手捂了双眼。不知是因柳青青摔的那声听起来太痛,还是眼前这场景太过丢脸,已不忍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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