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游园惊梦 ...

  •   将将入夜,昭华殿熄了灯火,施钟毓遣了一众宫婢,与柳青青两个窝在床上八卦。
      “养心殿早早就有消息传来,说,老头子,我父皇身体微恙。今日听施繁海如此一番言语,看来是真的了。”
      柳青青困的迷迷糊糊,“病了有太医,你怕什么?”
      施钟毓玩着指甲,百无聊赖,“我怕什么,不过是太子位之争变成帝位之争,跟我有什么干系。”
      事关生死,柳青青顿时清醒过来,抱了枕头仰头道:“那你跟谁关系好些?”问完自觉有些蠢,又喃喃道:“应该是大皇子了。那二皇子怎样?你得罪过他不曾?”
      施钟毓笑笑翻过身去:“我不曾,但你有。”
      柳青青顿时傻了眼。
      故事说,柳青青曾在酒肆偶遇有人打着二皇子的旗号闹事打群架,她小姐作为根正苗红的好孩子,利索出手,仗义相助,将对方一众收拾的妥帖,结果她打的那个正是施勄侧妃的弟弟,二皇子的小舅子。那妃子见自己兄弟被欺负,自然不依不饶,但最后结果如何却无人知晓。
      柳青青仔细思索一番,幻想了无数可能也不得而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又怕吵了钟毓。因她一向浅眠,若醒了是再也睡不了的,便决定起身出去逛逛。
      夏夜之美,星繁月盛。
      柳青青脑中放空乱走一气,待见脚下身边越发暗黑时,才记起古人之所以会说秉烛夜游,是有原因的。
      待她黑暗中寻寻觅觅摸摸索索,走到一处看似御花园又不似御花园的地界,正是寻不出路,扼腕暗恨之时,听闻一丛丈余高的美人蕉后传来隐隐人声。侧耳细听,应是两位太监闲话。
      一个道:“你可知道太医院那方乱什么?”
      另一个道:“我刚从那里过来。”压低声音:“说是慕容大人不好,将薛太医请了去。”
      前一个震惊:“慕容大人向来康健,这连夜入宫请医,竟是急症的意思么?”
      后一个缓了缓,沉吟着道:“说是不知他家小爷闹了什么,被气的昏过去了。”
      前一个唏嘘:“你说的是慕容姑娘的同胞兄弟吧。听说两人是前后脚出的娘胎,怎么能差这么多。一个姑娘家的诗书满腹,文采斐然,模样生的又好,只可惜她弟弟也一副好皮囊,竟是个不成器的。”
      后一个停顿良久,叹道:“若咱们大皇子得娶了这慕容姑娘,倒也是一桩好事,只这国舅爷怕是难伺候些。”
      听到此处,柳青青觉得没甚意思,便想溜走,才后退一步,脚下踩了什么硬硬软软的物什,站立不稳,往一旁倒去。混乱中有手扶在她腰间使力,脱口而出的惊呼也被捂在口中,即便如此,一番动静还是将两个小太监引了过来。
      她才勉强稳住立好,眼前已有两人恭敬行礼,她待要还礼回去,才听两人口道:“见过大皇子。”顿时颈后汗毛直立,忙转身一拜 “见过大皇子。”
      施繁海只做没见她落在自己腰间的目光,三言两语打发了小太监。
      柳青青却在快速思索自己该如何应对才不会太尴尬。此时此刻,若想大方从容,着实有些难度,总不能笑笑说:“今夜月色甚好,大皇子逛园子也不点灯?”又或者,“今夜风清月明,大皇子也来偷听?”
      冷不防听他叫自己名字,抬头便见这人正居高临下的打量自己。
      一双墨瞳冷冷清清将她看了一遍,好一会儿才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柳青青脑子空着,嘴巴倒利索, “偷听。”
      话一出口,她便忍不住抖了一抖。但想起输人不能输阵,便佯装有些冷的扶了扶手臂道:“今夜风凉,大皇子小心伤风。”
      对方目光淡淡扫过她额鬓旁细碎的汗珠,眸中多了一丝玩味。“那听到了什么?”
      柳青青深吸一口气,换了副谨慎诚实的模样,认真且忧虑的望了望他的眼。“太医院作风散漫,不注意保护医患隐私,什么时间得了什么病症皆能被言传于耳。若有朝一日国之栋梁身患难为情的隐疾也被风言风语传至各国,可不有损我大尧天威?如此不好。非常不好。臣女甚忧。”
      施繁海慢悠悠再次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一番。“若你说,当如何?”
      不过信口开河,柳青青此时见题目瞬间又被抛了回来,愣怔道:“提高护士防范意识。”
      “护士?”
      “啊,就是太医院里打杂帮手的太监医女们。”
      施繁海低头抚了抚袖边,不紧不慢道:“孤以为,哑人最好。”
      柳青青心头一紧。
      待恭送了他老人家,自己又寻了路回去,柳青青一路上忧心不已。
      古人常说伴君如伴虎,这施繁海身为大皇子,脾气秉性难以捉摸也是必然。她只随口说句保护隐私,竟不至于将太医院一众人都给害了吧。
      虽说她心有悔意,但抵不住夜深倦浓。直至翌日一觉睡醒,心觉似有什么要同施钟毓商量,一睁眼却见她坐在床头一脸担忧。“听闻慕容大夫得了重症,慕容涵忧心不已递了假书,好歹同学一场,我便吩咐了太傅今个休学一日,咱们出宫前去探望探望。”
      柳青青听来觉得这事合情合理,但又有哪里不对。思来想去也是一脑袋浆糊,昨夜的什么事情也一并抛诸脑后,收拾利索便跟着公主鸾驾出了宫。
      因着出宫的名目且正且顺,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待到了慕容府上又端起茶盅,一片艳阳才将将爬到天上。
      施钟毓歪在座上将四周仔细打量一番,凑近道:“你说这慕容家可有贪污受贿?”
      柳青青放下茶盅,扫一眼百宝阁中各层摆设,不过觉察个古香古色,资质上乘,也不懂是些什么行市,压低了声音:“公主若真想知道,待会诈他一诈便知。”
      施钟毓回头看一眼那多宝阁,也认真点头,思虑一番又凑来:“今日且看在他不适的份上先放他一马,待你我下次准备准备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柳青青拱手道:“公主如此体恤下属,果然是皇恩浩荡,我大尧之福。”
      慕容涵进门时听到的正是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稍稍愣怔便认出了两人,上前行礼。
      原来两人出宫换的是便衣,且入府时不曾抬出公主身份,好在慕容康身任御史大夫多年,于礼数之上更是谨小慎微,对家中下人管教也颇重,便不曾得罪了公主大人。
      待行了礼,三人客气一番复又坐下,慕容涵忽然没了声响。
      这待客的场合,最怕的便是无话,如此尴尬的场面,施钟毓与柳青青两人来回递了几番眼色也没了应对。
      好在苍天有眼,许是慕容涵一夜未眠,犯困忍了哈欠,两只眼圈红了起来,柳青青看准机会上前安抚道:“涵小涵你莫要委屈,若真有什么隐情,你说出来,公主殿下自然会替你做主。”
      原来施钟毓生平最怕尴尬,如今虽说已做了公主,仍未习惯将这体恤外人的毛病改了。此时见得了机会化解尴尬,少不得对柳青青的说辞积极配合,将头点的越发努力用心,一双杏眸更写满激励鼓励,恨不得列份保证让慕容涵快快开口,她好快快打发了这里同柳青青逛街去。
      却不曾想,这一问,竟问出个不大不小的事来。
      前几日,七月初一,三合,宝光,宜出行,求嗣,安床,嫁娶。
      慕容浩起床梳洗后只觉神清气爽,照了照铜镜,见自己眼角竟有些风流蕴意,想说自己攒了十六年的桃花许是要开了,便喜滋滋收拾妥当带了小厮出门。
      要说诺大个京城,公子哥三逛九走的求个艳遇也没什么要紧,只他真真没有仔细翻看黄历,漏了那句“午时之后,诸事不宜”。
      先说他在常去的宝华楼听了两首小曲,方与几位同窗闲话几句,席间又得偶遇,一来二去被引荐了两位新人。
      世家公子,由来风流,即便认识几个新人也是常事,只他这流年有些忒不利,竟撞进了范邬隶与严泽翘手里。
      这两人是公子场上出了名的泼辣混账鬼见愁。因家世渊博,往上追溯个百代也可与开国功臣扯上些亲,其间又有绿窗朱户,相门生相,虽到了这时早已不复当初的枝叶扶疏,但俗语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所以也还蹦跶的挺愉快。且俩人最喜欢顶着世家公子的名号给人难堪,也借着显示自家的书香过往,源远流长,是这群混账公子中顶顶混账的一类。
      两人见了慕容浩便是一番通体的恭维,喊了几句相见恨晚,又略表了表结交之意,酒足饭饱后便将其带了去城河街,曰,长见识。
      京城中流传有这样一首歌谣:“护城有河河有桥,桥边有舟把桨摇,游过桥心红灯处,一夜风流不坐朝。”隐隐晦晦说的正是这城河街的好处。
      三人顺着护城河寻了小舟摇桨而过,顶了夜幕星碎,填词弄曲的也是风雅了一把,待夜色更浓,泊至灯红柳绿处,又是另一番噬骨销魂的滋味。
      慕容浩便似这歌谣中唱的一般,一夜风流。翌日清早仍醉在梦中,还不曾替当今圣上虑得坐不坐朝的大事,便已被人捆了起来,说要送官。慌乱中迷了半晌才知自己闯了大祸。
      施钟毓与柳青青听到城河街时已有些明白,待见了慕容涵面皮涨红,不再说下去,心里已猜知一二。
      柳青青打个哈欠道:“莫不是你弟弟丢了钱袋,欠了那妓子酒钱嫖资?”
      慕容涵脸又红一红,摇一摇头。
      施钟毓蹙了眉,略想了想日前书阁里翻过的一本礼法,“难倒是那妓子反诬你弟弟用强?”
      慕容涵脸更红一红,点一点头,再摇一摇头。
      两人相看一眼,齐声道:“究竟怎么了?”
      慕容涵将两人看了几看,咬了牙,狠狠心,将两人带入后院,往内行去。
      路过一宣台小亭,远远便听见一女子嘤嘤的哭,哭声细碎、敛了气音,听的人好不烦心。
      柳青青好奇,掂了脚去看,只望见个弱柳扶风的背影。一旁施钟毓道:“我听闻人在病中是听不得哭声的,尤其是家有重病的更是不妥。这些话说不得信不信,总是忌讳些好。你若不在也就算了,如今人在家中,怎么也不管管?”
      慕容涵面上红色此时直直染上眼眶,看的施钟毓与柳青青两人也不敢再多言语,只跟着继续前行。
      待入了写着宗祠两字的大门,迎面便是烟雾缭绕中排坐满满的牌位。地下蒲团上跪了个人,垂了脑袋,正在列祖列宗面前倒栽葱的打瞌睡。
      慕容涵不由分说,上前就是一脚,“惹出这么大祸事,还不给我跪好!”这由内而外的野蛮暴力行径着实看呆了柳青青与施钟毓两个,赶紧自觉的立正站好,往一旁很是躲了躲。
      慕容涵余光扫见,知道自己惊了公主鸾驾,忙的拢袖收声,恭恭敬敬道:“家弟慕容浩,因犯了错而被爹爹罚来跪祠堂。这来龙去脉还是由他自己来说方才清楚。”
      两人一瞧,慕容浩果然细皮嫩肉,漂亮的很。他倒也未被公主的身份吓住,将反绑的手从乱绳中抽出,揉了揉眼,冲三人笑了笑,方才开口。
      原来,那日慕容浩一觉醒来,已被捆的结实,一众膀大腰圆的凶婆子们正对他怒目而视,骂骂咧咧不住,而他身侧一个丫头衣衫不整,正哭哭啼啼。一屋子喧嚣,吵的他只觉脑袋都要炸了,只得清嗓道:“劳烦哪位姐姐来与我说说,我这是怎么了?”
      一鬓上株了香海棠的婆子掐了腰,燥若树皮的手指戳了他鼻尖道:“我们春丫多清白的姑娘,被我们这城河街一众宝贝了十多年,一朝没留意竟被你这贼人糟蹋了,奸污好人家的女儿可是重罪,若告上了朝廷,是要被砍头的。”
      慕容浩酒醉未省,头痛莫名,逆着门外白光迷了眼道:“非也非也,婆婆说我奸污民女,可有证据?你们虽将我抓在床上,又如何证明与她风流之人是我?若不能证明,如何就好说我犯了重罪?要知你这般诽谤官家子弟,确实是要坐牢的。”
      那婆子为他的伶牙俐齿呆了呆,又被他的混蛋逻辑中吓了吓,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抹起泪来。口中还呜呜嚷着:“可怜,清白,女儿,糟蹋……”之类。
      话到此处,柳青青且思且问:“那两个混蛋可有再出现过?”一旁施钟毓嗤笑一声:“这摆明了就是要坑他,如何还会再将自己也诓进去,定然是不见了。”
      两人相看一眼沉默下来,一旁慕容涵道:“方才亭中啼哭那个便是春丫了。”两人顿时恍然。
      柳青青上前一步,绕着慕容浩来来回回走了两圈。只见他面露疲色,若不是几日未更衣,被捉时又狼狈,倒也唇红齿白。心道果然是慕容涵的双胞胎弟弟,书读的如何另说,这样貌着实是不差的。
      忽的记起昨夜那小太监说他笨的话,扑哧一下笑起来。“他们两个好好的做什么坑你?这里头必有缘故,你也算跪了几日,可想清楚了?”
      慕容浩有些丧气道:“我早已听闻他们二人与二皇子殿下交好,定是姐姐与公主殿下相近,惹了二皇子不悦了。”
      一番话说的虽是正经道理,却添了些幼童置气的意思,听的施钟毓也跟着乐起来。
      的确如他所说,二皇子这是杀鸡儆猴,不过拿他开刀,给他爹慕容康下马威罢了。慕容家簪缨之族,最重礼数,如今儿子却奸污民女,可不是个天大的丑闻。怪不得就能将慕容老爷子一下气的到位。
      施钟毓笑的轻快,一双杏眸弯了弯道:“如今事情也都已说了明白,涵小涵,你想我怎么帮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