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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游园惊梦 ...

  •   后来有一日,当凤凰木枝叶繁茂似鲜蕊盛放,将片片荫凉投上窗棂青瓦,清雅四溢的香气沾满衣襟发梢,柳青青想起第一次见到施繁海。
      那时,她正扒着脚旁的假山石试图爬起身,头顶嚣张的烈日炎炎更晒的她头昏目沉。
      理所当然的,也就不怎么记得清那个立在凤凰木下的少年和他低沉清朗的嗓音;也不记得那把好听的声音不耐的询问一旁的施钟毓:“要不要我帮你杀了她?”
      柳青青真正对施繁海有一些实在的印象,是在宫中的消暑宴上。
      尧国贤帝后宫只得一后两妃。自褚服氏驾崩,为向其国民表示尊重,后位便一直悬空。其子施繁海被交由容妃与公主施钟毓一起养大。平位的德妃也只得一子便是二皇子施勄。
      宫中人少,又巧得连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贤帝在宫里左转右转没了新鲜去处,只得每日寻了由头设宴。赏花赏月赏酒赏娘娘。
      清霞殿中烛光摇曳也已拽不出点点暗色。烛塔上蜡炬成灰,烛泪滚滚凝了一层又一层。贤帝受不得困意借口遁了,几位位高权重的也接连退了席,宴上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柳青青接了施钟毓的暗示要去碰头。刚搁下杯子起身,却见长几下露出个鸳鸯戏水的小帕子来。
      她心知应是哪位大人的私物,酒后散漫掉了出来,想当没看见,又怕被人误会是自己的,便勾着脚将其往长几底下踢了踢。
      没藏进去,又踢了踢。
      还是没藏进去,再踢了踢。
      最后一脚踢的有点太生猛,倒霉的脚下一滑。擦着桌子直直摔了下去。
      众人惊呼一声。柳青青慌乱间两手乱抓,一把扯住什么连忙借力。
      瞬间耳畔多了一串珠玉琳琅。众人的目光亦随着齐聚过来。
      她撑起身,愣了一瞬。顺着手里的金丝玉佩一路看上去,玄色衣袍上的金线龙纹张牙舞爪,正距鼻尖不远。
      “回羌公公,最近是国库吃紧么?怎么皇子的腰带也敢以次充好?”
      待她诚恳且严肃的跟回羌反映了问题,送她出宫的小宫婢告诉她,被她扯散腰带的正是大皇子施繁海。
      不知是不是因为扯散皇子腰带有伤国体,消暑宴便没有再办了。
      七日后正是乞巧节,施钟毓约莫怕人瞧出她是个冒牌货,特意仿照她爹爹贤帝喜宴的作风,牛刀小试,张罗了两桌小宴,就摆在丰硕宫太液池的假山边上。
      虽说近日因连连宫宴大家有些乏了,没什么吃喝的心情。但公主发话还是颇有威力,这点上,施钟毓对于自己这个贤帝最最宠爱,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公主身份很满意。
      柳青青一觉睡醒日已西斜,略略啃了两口桌上的苹果,灌了口凉茶,一路磨磨蹭蹭来到丰硕宫。
      凤凰木过了盛期枝叶稍微曲卷,拦不住多少夕阳。余辉洋洋洒洒散在池边宴旁坐着的三人身上。
      其中两个柳青青并不认得,只知道另一个清灰布衫的叫宗越,因他说话的声音她记得。扯大皇子腰带那日,是他扶她起的身,算来也是于她有恩。
      严格说来她与宗越也并不熟识,只知这人与大皇子走的近,是个类似于西汉东方朔的人物。听说他人性格爽朗和气,缺点是微有些洁癖,且见不得人不知礼,不守时。想到此处她忽然汗毛一凌,意识到自己迟了一个时辰。
      宴是小宴,柳青青强打精神,寒暄一阵。硬生生将另外两人晒的绯红的面色寒暄到由红转黑,由黑转白,落荒而逃。
      接连几日宿醉,日夜颠倒,又说了那好些的话,送走了宗越之后,她便越发觉得疲累,握了杯茶靠了自己扒过的那块假山石,一边欣赏丰硕宫的美景,一边酝酿困意。
      正是欲睡欲醒之间,听到背后脚步声,以为是公主来了,轻轻道:“即便是回不去了,也不着急一次相三个吧。”往旁边让了让:“你这挑的都是些什么人?我连重话都不敢说,怕气哭了他们,揣测着三颗玻璃心,着实累得不轻。”抱着茶又顿了一顿:“你暂且陪我坐一坐,许久没有看日落了,竟有些怀念。”
      身旁人听话的坐了。柳青青将头靠在他肩上。“虽说没有大海,这夕照还是有些味道。”顿一顿,又叹气道:“之前每次你问,我都只说不记得了,不防备这一穿倒勾起心底的想来。他那样的人,估计我是忘不了了。”
      施繁海捡了个干净茶杯,随手倒了杯茶润嗓。
      柳丞相的女儿待字闺中,选妃之前鲜少抛头露面。她口中的他是谁,从来没有听说过。
      树影清晰的轮廓渐渐模糊。
      不知是菜咸了还是话说的多了,柳青青一杯水喝的见底。待添了茶转问身边人,一抬头,后面的话尽数咽在喉中,咽的狠了,带的翻天覆地的一阵呛咳,咳完了保持那个要为他添茶的姿势,半晌没说出话来。
      身后再有脚步声传来。这一声“见过哥哥”柔和温婉的太过刻意、太过熟悉。柳青青的脸僵了僵。
      施钟毓弹弹裙边看不见的浮灰,施施然坐在桌前,望一眼余晖中渐行渐远的施繁海,甚感欣慰的点头道:“好在我哥今日心情不错。竟未再提要杀你。”
      柳青青喷茶。施钟毓目光扫来,意味深长。“所以我安排的你都没看上,你还是看上我哥了。”
      “什么叫‘还是’看上你哥了?” 柳青青黑脸。
      想起宫婢小花告的密,施钟毓端起杯喝一口茶,眼中不由自主就带了笑意,垂头看一看身上的新衣,笑意又淡了淡。“这衣裳我都不喜欢。明日要吩咐再做新的去。”
      初到海肃大陆,一切新鲜。算起来短短十几天已经发生了太多事。很多明白了,很多还糊涂着。很多不愿意主动想起,一来二去就已经变的记不清了。
      关于那人的记忆在心底蛰伏了多少年,算不得刻意,却极少回想。来到这里虽说怪异,她却真心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顺其自然,随遇而安。
      然而不出三日,她就改了这想法。
      昭华殿内空空荡荡不见一个婢子。施钟毓高位独坐,闲闲品茶,面前立着一脸苦丧的柳青青。“你快把我也招进来伴读吧,我快被我爹的小妾们给哭断气了。”
      丞相柳风仪表堂堂,政绩不俗,颇得贤帝喜爱,不然也坐不上这一人之下的位子。只他有一心病,膝下无子,所以一个又一个的小妾娶进门来,可惜忙活了许久,也只得了柳青青和她妹妹柳言言两个。
      虽说尧国昌盛,国泰民安,但身为丞相自然公务不少,忙的不入家门也是常事。府上女子众多,日日思君不见君,这安抚之事便落在了柳青青头上。
      之前的柳青青颇为得意且引以为傲,几次三番与柳言言示威,暗示自己地位高于她。也是些小女儿间的计较,即便闹的内院鸡鸣狗跳,柳风也只当不见罢了。
      如今的柳青青如何撑得住一天三顿女子啼哭思春斥薄情,鸳鸯枕上泪痕新。再有柳言言趁她旧疾将愈失了记忆,变着法子挑衅生事,将她闹的生无可恋,一心赴死,赶紧派人送信入宫求见公主,要给自己找条活路。
      施钟毓再品一口茶,叹一叹气,起身来理一理衣裳。柳青青看的心头越发揪紧,想起人总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她日子必然也不好过,便有些灰心。
      待施钟毓施施然行到她身侧,扭了扭腰,揉了揉脖子又甩了甩手。“我这几日被教导宫中礼仪规矩,走哪都得叫人平身,手抬的甚酸。”听见柳青青切齿之音,皎月的面上微微笑了笑,骄傲的甩了宽大的裙摆走回位上,轻哼一声:“不过宫里伙食不错,吃不完也怪浪费的,就勉为其难,叫你来为大家减轻压力也好。”
      翌日,丞相府中传至一道圣旨。柳青青敬慎素著,品行纯淑。招入宫中为公主伴读。
      众人哗然。
      近几年许是太平的日子这些朝臣们过的乏了滋味,便为太子之位的从属吵起来。两位重臣,御史大夫慕容康与丞相柳风,身为国之栋梁,功于社稷,却迟迟不曾表态。双双屹于风雨,任尔东西南北风,看的余众诸多猜测,纷纷伸长了脖子盼明灯。
      钟毓公主自幼与柳青青不合,柳丞相也许会支持二皇子;慕容涵作为公主侍读被默认是大皇子妃的不二人选,慕容大夫自然就是大皇子的助力。眼下这一旨,却令望风的一众人傻了眼。
      风闻选妃宴后公主对柳青青的态度骤变,两人相处之时虽多争辩,她却频频被招入宫中陪伴。如今圣旨证明传言非虚,大家翘首以盼多年的答案呼之欲出。两位太子妃人选都被招至公主身侧,太子之位,非大皇子施繁海莫属。
      今日是入学第一日。柳青青提了包瓜子,问明了路,一个人晃悠悠穿过御花园。
      果然是花红柳绿凭栏意,鸟语花香人不惊。只是头顶这夏日普照众生,晒的她一心后悔。吃吃睡睡的日子不要,偏跑来宫中读书,简直是违背了她人生坐吃等死的伟大原则。
      暖玉阁中三人已在座多时。堂上立的自然是学名渊博的李太傅,施钟毓身旁的美貌姑娘应当就是慕容涵了。
      太傅见她姗姗来迟,不觉生气。“柳小姐请快坐下。咱们今日考试。”
      柳青青一怔,与回头的施钟毓迅速递了个眼色。
      一个时辰后,李太傅拎着两张空白宣纸气的哆嗦不住。
      柳青青也怕将老人家气出个好歹,好心解释:“我不写是为不会,且考试作弊这事我向来不屑。”顿一顿记起圣旨中贤帝夸自己的话来,觉得若不辩白几分便辜负了贤帝高看自己的情谊,认真道:“太傅你若要说我资质愚笨却也不妥,毕竟要真写起来,随便几篇唐宋大家就得让你们直眼。”
      一旁慕容涵一脸困惑道:“唐宋大家?”
      虽说看美女困惑也是种享受,但美女自古是鲜少会对美女感兴趣的。
      施钟毓同样认真道:“依本公主看,这考试就免了吧,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俩不能太缺德了。”
      李太傅叹自己从官多年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却碍着公主的身份不得发作,只能转而安抚一旁黑了脸的慕容涵。
      柳青青与施钟毓正挤眉弄眼,忽闻身后有人道:“缺德?”
      回头只见一人身玄衣,金色龙纹,身旁立了个清灰布衫的青年,正是施繁海与宗越两个。
      李太傅果然腹有诗书气自华,三言两语便将交白卷的故事绘声绘色讲述一番。这添油加醋的功夫让柳青青与施钟毓两个自愧不如,佩服不已。
      几人纷纷上前行礼,各自归队。宗越的眼神在公主与柳青青之间略停了停,便敛了回去。
      施繁海清俊的脸上并无几分颜色。“父皇近日有心打发闺女,慕容大夫已将信函送去了周边各国,皇族内适婚男儿们的帖子多半已在路上了。妹妹此意我以为甚好,无才便是德,缺德的公主怕不得夫心。”
      施柳两个穿越前便是好姐妹。一处吃喝,一处栖宿,一处招摇,一出作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从未觉得需低调做人,或有什么不妥。只这刚穿越过来,忽然被挨着论婚嫁,确确实实惹了两人不爽。此时又遇了强敌,更激起想要反抗的动力来。再对视一眼,施钟毓拎了裙摆打头阵,颔首赧然。“哥哥你这般在人前随意提起钟毓的婚事,真真是羞煞人了。”
      柳青青一时不忍笑出声来,施繁海眼风扫过,又登时肃穆而立,没骨气的投了降。
      “是以”,钟毓话音一转,再接再厉,一双抬起的杏眸黑的发亮。“这书就不必再读了吧?”
      施繁海莹白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案几,思忖道:“听闻近日昭华殿在衣裳上的开支增多不少,当时不曾会意,以至于父皇提出联姻,孤还以皇妹尚幼的借口推了一推,如今见皇妹竟对妇德如此上心,”眼光凉凉扫过桌上的白卷,又在柳青青身上转了一圈,“方知你是恨嫁了。”
      喜闻乐见的看施钟毓笑着的脸僵了一僵,柳青青忽觉有趣。
      她穿越后一归相府便被满院胭脂香气熏的头昏脑胀,至于自身旧事并不知多少,虽几入宫宴听来些八卦风雨,却不知眼前这大皇子竟是个腹黑青年。
      看来往后的日子,不会太过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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