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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游园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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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之时,酷暑难耐。连家徒四壁者都铺开茅草在院中遮荫,大尧帝的丰硕宫中自然早已将凉棚搭起。
海肃大陆十二国中尧国皇子选妃之事,在本朝贤帝后宫诸妃与御史大夫慕容康的干涉下,时隔三载,历经重重苦难,终于被提上日程。
太史令于年前便纪录天象,黄历也琢磨的仔细。斟来酌去选的这烈日中天的好时节,着实弄了一把好虚玄,令人费解之余更心生敬意。却不知实因五年前褚服皇后逝后,宫中无主,贤帝也着实辜负自己的称号,在年初家宴两位妃嫔斗的不可开交时,随意说了自己无意再立皇后的打算,害得收到风声的御使大夫慕容康当夜便连滚带爬的进了书房寻经据典,为已被耽搁数年的皇子婚事加紧筹备。
这被罔顾贤名的皇帝耽搁许久,剩成老大难的便是他膝下一对金童:大皇子施繁海与二皇子施勄。
大尧国君民上下早已翘首期盼这一盛典,其他十一国也频频瞩目,对贤帝家选媳妇之事颇为上心。
虽说贤帝早已表示无意与他国联姻。但尧国富庶,由来强盛,又与邻国皇族褚服氏交好,在十二国中地位也数翘楚,皇室动向少不了招惹注意。再多有传言风语说此案是多年悬而未决太子位的先行着,必然要做出个大阵仗来热闹排场才不失了尧国颜面。
饶是如此,在宴席开了一个时辰后还不见大皇子身影时,不只在场女娥亲眷,连在职点卯的几位小官都忍不住腹诽自己是不是将这事看的太过重了些。
两位皇子不着急,他们跟着瞎起哄也没趣,一来二去的便都收了精神。
虽骄阳似火,好在丰硕宫中草木繁茂,山石凉亭处游水走蛇,风裹了幽幽花香送至凉棚下,倒也生出几分清爽。
太监什桑撩了浮尘弯腰凑近二皇子身侧低声道:“派去盯梢的人回说大皇子自昨夜酒醉归府后还不曾出得房门。”
施勄握着茶盅从汐花架下满面羞红的小姐脸上收回目光,仍噙了嘴角笑意道:“依你看,大哥这是又要做什么局?”
什桑虽是二皇子近侍,却曾在贤帝身旁的大太监回羌手下待了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对君心圣意也十分能着些痕迹。
昨夜未曾入夜时他已将眼线布下,方才又将各处消息搜罗一遍,只等这机会来邀些好处。虽迫不及待,还是拿捏了派头,稳稳道:“因着皇后娘娘的故事,皇上本就无意循两国联姻的旧例。今次虽看着热闹人多,来去不过这三两人选。大皇子年少丧母,公主钟毓对他也不甚亲近。这般情形上若要跟爷争,也只能在婚配一事上努力。依奴才看,慕容家还是柳家,大皇子怕是仍未想好选哪个,才避着不见吧。”
此时听了什桑的话再去细看,果然有不少年少总角混在园中。海肃大陆的风格虽说中规中矩却少有苛刻。选妃听来严肃,也不过是给未婚男女们制造见面机会。所以门阶之上,适婚男女皆可参加。自然也有未满年纪偷混入淘气的,大家都只借着喜气视而不见罢了。
施勄听他说的有些道理,兴味十足,歪在椅中抬了抬手,嘴角的笑再晕开些:“你接着说。”
什桑停住,想了想才继续道:“慕容家的丫头慕容涵诗书满腹,模样也好。但性子冷,像块木头。柳家那个,容貌品性也都只能论个平常。只脾气是出了名的坏。说是公主夙敌也不算委屈了她。”
“哦?”
什桑像是想起什么趣事,掩口轻笑,更凑近几分:“这事情起因不过是两人幼年时曾挣过一个玩意。不知谁先撒手,将那水晶灯盏给打了。各不相依,又哭又闹,一殿的人都劝不住,梁子就这么结下了。”他摊开手,顿一顿:“难为两个那么小的丫头,竟也能将这事记了这么久。”
施勄收了唇边茶盅一笑,坐起身子对什桑道:“公主前几日嚷着说要去佛光山避暑。孤不曾留意走了没有?”
话到此处什桑笑的更厉害些:“原说是要走,结果听到改了今日开宴便留了。”他看一眼施勄,压低的声音笑的有些飘起:“奴才方才进来时看见公主带着人急匆匆往假山那边去了。爷您可要去跟公主说说话?”
“爷昨晚也喝多了,不曾睡好。你伺候孤去侧室歪一歪,今日就不去凑那巧了。”
他不过一时心起,却错过了极其精彩的好戏开场。若人生多得早知道,那日他是必去的,不光为了看一场好戏,许多人的命运轨迹也许就会不同。这故事到最后也就不会是这样一个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柳青青第一次醒来不知自己在哪,身上头皮几处发疼,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努力挣了挣,耳中瞬时涌入蝉鸣人语,抬抬眼皮却只看见一片白色。
再次醒来见好友与自己一身古装打扮躺在张古色古香的雕花大床上。她伸手摸了摸脸,有些吃惊道:“据我看,咱们这是穿了?”
对方早她醒来许久,正靠着软枕摸袖子,语气比起她淡定许多。
“穿了就穿了吧。好在是两个人。”又默默道:“这衣裳质料不错,但不够好看。”将手置于膝上托了下巴,百无聊赖间见柳青青还在发愣,开口道:“不用怕,我是个公主,名字拗口了点,好在还姓施。施钟毓。你是柳青青,丞相之女。”说着又躺了回去,似想起什么,侧头幽幽道:“你一个相府千金,名字竟然叫柳青青?你爹当年文凭是买的吧?”
熟悉的腔调莫名安慰了柳青青心内不安,她翻个白眼:“施钟毓你爹施耐庵吗?”
施钟毓面露鄙夷:“柳青青你爹柳下惠吗?”
门外忽的传来一声轻响。两人相视一眼,都将食指挡在唇前。
有人偷听。
小太监跌跌撞撞爬上太液池旁假山上的凉亭。亭中凉风阵阵,好解了他这一身的汗意。
他顾不得自己膝盖仍痛着,跪在玄衣少年身前将方才听到的话一一回禀。
一侧清灰布衫的少年强忍了笑意道:“爷您猜得没错,果然是有古怪。虽不知这施耐庵与柳下惠是哪个,但两人竟能在一处待足了半个时辰,这已是千古奇闻。”
玄衣少年冷冷睃他一眼,吩咐小太监:“幼时童趣无伤大雅,如今公主大了,也要些面子,这故事往后就绝了吧。”
小太监颤巍巍紧了紧手中浮尘,紧答一句:“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