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明珠暗投 ...
-
柳青青根本不曾偷得几分闲,便被指使去倒茶添水。待她满腹牢骚的跑了几趟后,忽然觉察两人是有意避开自己谈事,便留了心,放轻脚步躲在廊柱之后,支起了耳朵。
宗越低声道:“他与成妃多年来狼狈为奸,将大明宫闹的乌烟瘴气,眼下又打了侍疾的旗号进京,必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施繁海的嗓音清清冷冷,却好听的紧,“如今你东西既也得了,不如早日启程,省得又有变化、节外生枝。”
宗越踌躇,“我想等公主此事安定了再走。”
施繁海道:“随你。” 又道:“温柔乡,英雄冢。”
柳青青分明在这话里听到了几分揶揄,还来不及吃惊,便听施繁海又道:“我不会叫钟毓趟你们褚服氏这摊浑水。在大明安定之前,你别打她主意。”
宗越讥讽道:“不用你说,我也舍不得她受这样的委屈。”
柳青青听着两人要吵架的样子,怎肯错过这场好戏,眉开眼笑的拎着茶壶闯了进去,一面为宗越添茶一面偷偷拿眼睛打量他。
心里嘀咕,莫非他是大明的什么人物?褚服氏,莫不是流落在外的皇子?怪不得这个谁都不理的施繁海总对他有些特别。
冷不防身后传来声音,“在外头听够了?”
柳青青愣怔,随即转去为这东宫正主添茶赔笑:“这水也讲究个热度,并非越热越好,所以奴才在外面等了等,如今正是好时候,爷您不信尝尝,这茶味才刚出来。”
施繁海低头啜一口,瞥一眼她红透的耳根,“并无不同。”
又是冷冷将人盯着,毫无情绪的脸色让人心里发慌。
不会杀人灭口吧。
想了想他处理太医院的手段,柳青青有些发毛,讪讪笑道:“是吗?许是奴算错了时候。这泡茶也是门大学问,奴还是要多多留心学习的好。”
施繁海点头,“的确。叫人去书房寻程子项的《茶经》给你,这几日好生研读,没事不要出东宫。”
柳青青傻眼,喃喃道:“你们,不是,要出宫办事么。。。”
施繁海抬眼,“怎么,你也要去?”
一句话噎的她张了张嘴又闭上摇了摇头。
待送走两位大爷,柳青青便偷偷溜出东宫,往康兴殿去找施钟毓与慕容涵。
进门时,公主正带了两兄妹斗地主,将慕容浩贴的满脸奉神用的金纸。开门时日头映在上头折了光,明幌幌耀了她的眼。
施钟毓将手中一叠纸牌合来合去,慕容姐弟利落的退去殿外望风。
自柳青青将偷听来的话细述一番,又说了自己的怀疑,施钟毓这个姿势就没变过。
“不知为何,我怎么就觉得,他们好像知道咱们找花红红坑凌越的事。不过那个宗越既然也姓褚服,他必然也会关心这次来的褚服良辰。虽然我没太明白,这里头肯定还有什么别的牵扯。只怕宗越会坏了咱们计划。方才他可来过?可曾说过什么吗?”
施钟毓仍是一副沉思的模样,倒着手里的纸牌摇了摇头,半晌后忽然皱眉道:“我哥说东西宗越得了,是什么东西?”说话间面上忽然多了些慌张迷茫,伸手抚了抚胸口。“坏了。玉佩。”
柳青青瞪了瞪眼:“你是说宗越把你玉佩拿走了?他要那个干什么?”
施钟毓焦急的连装脚伤都忘了,三两步奔出殿外唤慕容涵道:“去把我宫里的小花叫来,”又叮嘱道:“这个时候她应该是跟在柳言言身侧服侍用膳。悄悄的去,不要惊动了人。”随即点了慕容浩进来,将殿门闭了问道:“大明褚服氏是有什么故事,老实讲了我不打你。”
慕容浩一脸惊疑,朝着紧闭的殿门试探性挪了一步。不想身侧的柳青青一掌巴过来,“放弃挣扎,争取配合,不然诛你九族。”
慕容浩苦了脸道:“诛九族没有那么简单,即便是公主也要遵循礼法的。”
坐在小杌上的钟毓抱臂挑了眉毛道:“不信你试试?”
慕容浩慌忙低头躲了躲,却被一侧的柳青青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心中大愕。
这个慕容浩,似乎跟以为的不太一样。
枯燥无谓的大明国史,被这个据说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小少年说的有些意思。
废话都被柳青青自动屏蔽之后,剩下的总结起来说,不外乎就是大明皇帝风流史。
爱妃过多,导致儿子女儿满地跑,这暗地里也就斗的热烈凶猛。他却变态的觉得很有意思。直到最得他喜欢的一个儿子被逼着削了王位赶出了大明宫,才忽然间好似看透红尘大彻大悟,开始着手收拾自己乱得一团糟的家务事。
能做一国的帝王,且在位期间能够维持没被周边国家吞并,自然也说明这人有着几分魄力。一路杀伐决断,这几年大明也已有些起色。不过,近几年陆续有消息传出,说他年轻时不重保养,这几年又忽然转性励精图治,身体吃不消了,病的很重。
稍有了解历史的人都明白,皇帝生病历来是不爱被外人知晓的。像这样消息已传到邻国来,状况必然已经是极度恶劣,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像这样消息传递滞后的时代,恐怕随时送命也有可能。
柳青青敲着脑袋,沉吟半晌道:“宗越说‘他与成妃多年来狼狈为奸,眼下又打了侍疾的旗号进京。’这话里的‘他’是谁?”
慕容浩眨了眨晶亮的眼,转头看向施钟毓道:“若我猜的不错,应是褚服康彦,大明王病后,褚服康彦请旨带了潘地的名医名药进京侍疾。他是褚服良辰的亲哥哥。”说着,连看向施钟毓的眼神也闪烁起来,“褚服良辰虽也早就封了潘,却因成妃的溺爱一直被找借口留在身边。貌似跟褚服康彦关系也没有像面上那么好。”
柳青青吓得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施钟毓道:“咱们真的摊上大事了对不对?”
施钟毓面色沉重,却不言语。
柳青青继续拉着慕容浩问个不停:“你知道宗越的真实身份吗?若如你所说褚服良辰跟他哥关系不好?这样关紧的时候人人都想在京里呆着,连他哥都进京侍疾,他却跑来求娶公主?且联姻这样的好事不都应该是落在太子爷头上的吗?这一番动静是要跟他哥内斗,还是来替他哥求娶的?”没注意一旁钟毓听了这句话脸色忽然难看至极。
这凝重的气氛一直到慕容涵带来小花都不曾变好。
慕容涵带了慕容浩,吩咐几个面生的宫婢在康兴殿中摆膳。柳青青躲在帘后望了几眼,心中忐忑不安,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正一脸严肃与小花问话的钟毓。那细小的嗡嗡声,被慕容涵姐弟刻意放大的催促声遮掩。她抬头望了望高阔的殿顶,早晨心中突然萌发想逃出宫的念头又深了几分。
施钟毓在与小花确认了一些事情之后,将她打发回去继续跟着柳言言,以防夜宴之前再生出什么幺蛾子。
待用了膳食,一群人兵分两路。慕容浩出宫去确认花红红那边的消息,慕容涵仍跟了钟毓身侧服侍。
施钟毓面色沉寂若水,少有的严肃。柳青青不由放轻声调,压了心底的焦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于今晚的宴席有耽搁吗?”
施钟毓摇了摇头,两道秀眉又皱了起来。“我问了小花,那个长公主玉佩,是褚服氏给的,我一直收着,从未离身。刚穿过来那些日子很多感觉都模模糊糊,现在也慢慢清晰起来。”说着瞧了瞧紧闭的殿门,竟叹了口气。“你可听过我爹怕老婆,是因为褚服氏当年嫁来时带了一支大明的精兵?”
柳青青惊讶的瞪大了眼,摇一摇头,心中却忍不住给褚服皇后点赞。这陪嫁太牛了。
褚服皇后当年因为应付宫变之时曾带兵杀敌,也算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如今的大明帝是她表哥,两人虽并不亲近,但因做了大明皇后的是她闺中姐妹,在她与大明帝之间也算个缓和剂。
听到这里柳青青忽然打断道:“那个宗越?”
施钟毓一面思索着,略带迟疑的点了点头,“我也不能确定,但他的身份的确不简单。眼前这些蛛丝马迹看来,他的确跟大明有关。既是这样,我们就权当作他就是传说中被赶出大明宫的那个皇子吧。这样一来,他来大尧的目的便昭然若揭,大抵是要借褚服皇后的那支军队想杀回去夺位的。”
“no,no,no,no,no。”柳青青连连跳脚,虽说这话有几分道理,却无法相信,“先别着急往后推敲,这嫁妆也只是个传说而已。大明皇帝也不能是傻了,怎么能将这样的精兵拱手让人。”
施钟毓看了看她,有些无奈的笑道:“既然是支难得的精兵,若不能为自己所用,拱手让人又有何不好?又用此事堵了一干老臣的嘴。不然坐上皇位就将恩人远嫁,难免有忘恩负义之嫌。再说若能借机让自己的细作混入其中入了大尧,也不能不说是个顶好的好处。”
“这大明帝果然是个变态。”闻言柳青青有些瞠目结舌的握紧了双手。
“所以。”施钟毓又抚了抚胸口,眉毛皱的都快要打起结来。“这位公主殿下才会如此伤心,以至于魂飞魄散叫我住了进来吧。”
连连几番轰炸已经快让柳青青脑子当机,忽然觉得腿脚发软,拖了施钟毓的袖子退坐在了高背椅上,揉了半天腿后道:“你恢复记忆了?”
施钟毓推着腮帮子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位公主的情绪很奇怪。在听到很多字眼的时候心里总是异样,而且有忠心事主的小花在一旁跟着,想明白这其关键也就快些。”
“这么说,这位公主殿下一直以为自己跟宗越两情相悦,忽然发现了其中关窍,以为宗越是有心利用自己,一时无法接受,所以就被气死了?”柳青青似乎才想起这背后的关键,一脸的不可思议。
施钟毓半晌不答,忽然转了身子朝柳青青眨眼笑道:“所以你猜,这个将所有细节透漏给公主,有意要气死她的人是谁?”
*
回去东宫的一路上,柳青青心里庆幸又不停打鼓。
如果施钟毓的穿越是因公主伤心过度,那么这位柳家小姐又是为什么呢?
在此之前柳青青与公主的关系一直势同水火,皇子选妃那日又怎么可能跑到了一处去?
犹记得两人刚穿来时,还有人监视她们两个的互动。足以证明两人根本不会凑在一起。但这个透漏细节的人,必然是要出入内宫可以与宫中女眷接触的,又是个跟公主不对付的关系,怎么想都是这个柳青青嫌疑最大。
她无奈的揉揉额角,还好两人是朋友,若不然,自己十有八九已经见识了大尧皇宫的监狱。
哎。
抬头瞧见早晨指点自己伺候沐浴的小太监在廊下探头探脑。见了自己跟见了亲娘一样,眉眼带笑的追了过来。“哎呦我的小姐,您这是哪里去了?殿下回来有一阵了,正找您呢。”
柳青青镇定的微笑着跟了他去,默默在心里把施繁海骂了三百遍。待脚下转了几转,越发觉得四周熟悉时,忍不住问道:“咱们这是去?”
“书房。”领路的小太监仍欠着身子笑了笑,柳青青顿时觉得头皮发麻。随即安慰自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个失踪了的小太监桑麻也是该好好找找。不然往后伺候大皇子,若这东宫不太平,自己早晚也会有危险。
按耐了这一天的慌乱引起的恐惧,她深呼吸几次,推开了书房的门,却被一个熟悉的背影吸引了注意。
“桑麻!”
桑麻正垫着脚尖,在书案侧的架上寻大皇子要的书,忽然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竟是前些日子将他打晕过去的柳家小姐,只觉得脑后那处伤口隐隐作痛。
“桑麻你还活着!”柳青青三两步跑了过来,一把抓住桑麻,又哭又笑,问东问西。
冷静下来,见桑麻偷偷瞄案前那处,忙醒神立好,理了理衣裳,接过桑麻递来的书往案上呈了呈。
施繁海手中的笔未曾停一停。
一旁持了书的手渐渐颤抖起来,柳青青咬紧牙关,在心里默念施繁海去死,冷不防又对上那双毫无情绪的眼,顿时撒手后退拍着胸口。口中慌忙敷衍,“爷有何吩咐?”
那人拿起桑麻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淡淡问了句:“早前说过不要出东宫?”
言语间明明不露喜怒,柳青青却觉的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暗骂了自己一句怂包。
她偷瞄了眼桑麻,正盘算该如何做答,却见施繁海从案后起身绕到了自己跟前,低下了头。
见他越靠越近,柳青青屏住呼吸,仓促后退,“怎,怎么了?”
看着眼前人无措,施繁海忽觉心情大好,拢袖抿唇道:“若记不住本宫交待你的话,不妨叫桑麻去请位宫里的老人来教教你规矩。”
柳青青正一步退在案脚,将脚后跟磕的生疼,吸着冷气憋出一丝笑,连连摆手道:“不,不用了。”
话间偷偷看了眼他身后的桑麻。小太监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却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她心中只求这瘟神快走。哪知这人却站住了,指节敲打在案前她落下的那本书上,示意她去看。
“这几日将书好好读熟了,本宫回来会考问。”
柳青青快速睃了一眼,目光在他修长的指尖上转了转,才注意到褐色书皮上题着两个大字《诗经》,作者不是陆羽,却是个叫程子项的,忍不住“咦“了一声。
施繁海侧头看她一眼,将手中的信封了递与桑麻:“送去丰大人家,顺道去醉清风买壶好酒,喝醉了再回来。”
“诺。”
目送桑麻退出书房,柳青青有些愕然。
“你叫桑麻去喝酒做什么?”的问题在她喉间梗了几梗,愣是没敢问出去。
做人小弟的就要知道什么时候装聋作哑。
目光落在一旁小几的茶盅上,她连忙狗腿的捧了奉过去,试图借此掩饰自己的居心叵测。
“爷,茶。”
施繁海看了眼柳青青手上那盏早已冷下的茶水,并未接手。目光从这女子微颤的眼睫,移到她假作恭敬低垂的白皙颈项。
选妃宴后,钟毓与她的亲密透着十足的古怪。
若真的是因为她解读了那封信,告诉了钟毓什么,依照钟毓的性格,怎么会与她尽释前嫌?
可除了那封信上的消息,又有什么能将钟毓气到与她有肢体冲突呢?
他话到嘴边,转了一转,“去将剩下的竹简都穿好了。都是些难得的经典古籍,经不起这般糟蹋。”说罢而去,留下七窍生烟的柳青青站在原地对他呲牙。
王八蛋!知道糟蹋书不好干嘛还要拆了让她重穿!简直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