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剪影》笔煞

4、第 4 章

　　在场的人听了，表情似乎都很凝重。连常常娇笑的二太太都变得有些严肃了，沐襄儿已经哭湿了一条帕子，白色旗袍的少妇也在拿着手巾拭泪，沐逸眼神冰冷，异常骇人。
　　“你怎么想着来北平的，听你的口音不像是余杭的，倒是地道的上海音。你在这里有什么亲人吗？”大太太缓缓的问道。
　　萧筱摇了摇头，说：“没有认识的人，是母亲教会我们上海话的。我和弟弟害怕被抓到，跑到车站时就随便上了趟车。当时人很多，挤上车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这是来北平的。坐了好几天，一个好心的老奶奶告诉我终点站是在上海。她还给了我们一些吃的，但后来她先下车了。我只想着离那越远越好，所以在这下的车。”
　　“你母亲是上海的吗？”大太太神情有些莫测。
　　“我不知道，母亲从不谈之前的事。不过应该是在上海呆过的，因为她时常会和我们说起上海。”萧筱语气低沉的说着。
　　有一小会儿，时间仿佛是静止了。周围的空气也都凝固了似得。还是大太太打破这片刻的令人窒息的静。“如希，你家资助的那家孤儿院还有空缺吗？”大太太看向穿桃红旗袍的少妇说道。
　　二太太蹙着眉回道：“恐怕是满了，现在世道乱，孤儿也都多了，不过要是我们出面把她们送去的话还是可以的。”
　　沐襄儿有些着急，她想留下这俩姐弟。但没有说什么，因为她知道一旦大太太决定了的，她的话是不会起作用的。
　　“母亲，我身边的翠儿过两天就要出嫁了。我想着，要是萧筱跟着在我身边的话，也就有个伴了。”白色旗袍的女子声音轻柔的说道，看着大太太不动声色的样子，又补充了道：“我看这女孩年纪虽小，但谈吐不俗，叙说时也是条理清晰，思路明确，却是十分聪慧。又是读过书的，待上几年，必定是个知礼仪、懂进退的。人又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我心里是真心喜欢。孤儿院的环境总归要差些，送她去，我都有些心疼了。”
　　沐襄儿惊讶的看着身旁的大嫂，神色依然温柔如昔。只是那几分撒娇的语气，是幻听吗？平常的大嫂似乎总是荣辱不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凡脱俗样，外界似乎都没有能真正入她心、入她眼的人和事了。今天，她既然主动要了萧筱，而且语气柔中带娇。这对沐襄儿来说可是第一次见。今天忘了看太阳是从哪边升起得了。不过这样最好。沐襄儿心里想到。
　　大太太脸上也多了些柔和，“清韵，既然你喜欢就随你吧。”
　　萧筱紧了紧握着小琛的手，说道：“多谢太太，可是我和小琛是不能分开的。”沐襄儿插到：“可以让小琛跟霖哥儿一起读书，反正他们俩差不多大，而且他也老是嚷嚷着没有人陪他。”
　　“那就这样吧。”大太太语气平淡的说。
　　这颗梧桐生的十分高大，整座小楼似乎都被它遮盖了。繁密的枝叶也抖擞的借着阳台的空间向着屋内伸展着，不知是为了舒展身躯还是好奇屋内的故事。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它犹如天然的帐篷搭盖在阳台的一角，为坐着阳台纳凉的人儿遮挡了炙热的阳光。
　　调皮的清风拂了过来，吹皱了一汪碧水，带着碧水的清凉，又吹乱了藤椅上美丽少妇那柔顺的乌发。和着梧桐窃窃私语起来，似是那恶作剧的顽童耐不住的向人炫耀自己计谋得逞。
　　“大少奶奶，”阳台上又出现了个小姑娘，十二三岁左右，穿着嫩黄色的短衫，梳着两条辫子搭在胸前，齐平的直刘海恰在眉上，肤色极白、鹅蛋脸、唇色粉嫩。此时双手轻拽着衣服的边角，颊上绯红。
　　藤椅上的莫清韵神情温柔的朝萧筱招了招手。
　　萧筱身体有些别扭的走了过去。
　　莫清韵一手环着萧筱的腰后，一手轻覆在她的肚子上，柔声细语的说道：“还疼吗？”
　　萧筱摇摇头，脸颊似乎更红了。
　　莫清韵拿手点了点她秀气的鼻头，姿态亲昵，“还害羞了，女孩子总有这么一天的。这代表你长大了。记得，这几天不能喝凉水，注意保暖。”
　　萧筱点点头，十分乖顺。
　　莫清韵看着身边的女孩，心里十分的柔软。在她看来，也许这就是缘分。其实她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个女孩，才在三个月前主动开口留她在身边。或许是当时的情景触动了她，或许是小女孩乖巧的外表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怜惜，又或许是自己真的太孤单寂寞了需要一个人来陪伴。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她终究是留她在身边了。她此刻很庆幸当时的决定，这个女孩在这几个月里确实带给了她更多的欢乐。也让她不再像从前那般寂寞清冷了。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上一张清俊的脸，她的心似突然被刺痛了下，狠狠地缩了缩。
　　萧筱看着莫清韵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她的眼珠转了转，轻轻地拽着莫清韵的手摇着，神态娇憨的说道：“大少奶奶，你不是说要教我习医的吗？什么时候开始啊？”
　　莫清韵回过神来，笑笑，“你现在不是不舒服吗，等这几天过去吧。”
　　“不碍事的，其实也不是很疼，一点点疼，就一点点。”萧筱边说着，边伸着小手比划着，白嫩的小手上映着斑驳的阴影，是经阳光透射过梧桐枝叶留下的。黑白交错、枝影横斜，犹如工笔画。
　　“好好，依你，明天开始好吗，”莫清韵似是拿她没办法，摇了摇头说道。
　　“大少奶奶，你最好了，”萧筱撒着娇。
　　对于萧筱来说，这几个月的生活让她找回来母亲还在世的温馨。
　　在她看来，大少奶奶对她是极好的，很是宠溺着她。在相处的前几天里，大少奶奶就曾要她叫她姐姐。但一想着大太太平淡的神情，她还是不敢逾距，只是用着小孩特有的天真说道，等大少爷回来了，我不敢叫他姐夫。也是在这一次她才知道对于大少奶奶而言，有些人是不能轻易提的。只是当时的她还不知道这点，所以当时大少奶奶神情突然冷漠下来时，她心里不住的后悔。还好大少奶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也没再提之前的话了。
　　其实在她心里，是把大少奶奶当姐姐的，甚至是如妈妈一般亲了。只是终究还是不敢真的如妈妈在时那样做着让人恨得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的恶作剧，只用着小孩特有的优势插科打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