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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六章:汉宫风雨起飘摇(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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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生憋闷!”刘贺拍着几案,大发牢骚,“不让食肉、不能听乐,这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因孝昭皇帝还未归葬,按照汉朝礼仪大行皇帝国丧期间禁止酒肉歌舞等一切娱乐活动,就连新皇也必须做表率,否则将视为不孝,在以孝治天下的汉朝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孝昭皇帝后天入陵。国丧出了,陛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饮酒食肉、听歌观舞了。”刘贺的宠臣御者秦寿谄媚道。
“还要等两天?”刘贺几近有些抓狂,他烦躁地踱来踱去,长曳及地的衣摆在木漆地板上磨出窸窣的声响,“朕不管!朕现在就想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看歌姬长袖曼舞、听琴瑟之乐……”边说边沉醉在遐想之中,眼眸里满是憧憬,嘴角竟是不由自主地依稀流淌出了涎水。
秦寿假装举袖拭了拭泪,“陛下好生可怜!小臣纵是粉身碎骨,也要襄助陛下达成愿景!”
刘贺眸光流转,激动地走到秦寿跟前,双手轻轻搭在他的双肩以示亲近,“你有办法是不是?若你帮朕实现了这些,事成之后朕封你作万户侯!”
“小臣先行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秦寿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角,跪伏于地信心满满。
“别扯这些没用的,快去办吧!”刘贺迫不及待地怂恿道。
“诺!”只一溜烟功夫,秦寿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禽兽不如的秦寿,办起事来倒挺利索。”刘贺暗自揶揄道,心中满是期待地等着这个新进宠臣即将给自己带来的惊喜。
不想,从晨起时分苦等到夜幕降临却依旧不见秦寿身影。刘贺变得有些烦躁不安起来,“这禽兽不如的秦寿真是禽兽不如,竟敢让朕等这么久!”
“不会事情没办成,害怕陛下降罪,畏罪潜逃了吧……”身旁的其他昌邑佞臣试图通过挑拨之计离间秦寿和刘贺的关系,好让自己取而代之。
“他敢!”刘贺气得直跺脚。恰在这时,秦寿正好气喘吁吁地从殿外走了进来,“大胆贱奴死哪去了?让朕白等这么久!你可知罪?”
秦寿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忙申辩道:“陛下恕罪,容小臣慢慢道来个中缘由……”原来,秦寿为了隐人耳目便假扮小黄门驱车出宫到长安城烟花柳巷寻了一座上等青楼点了最好的酒菜、选了几名颇有姿色的烟花女子一同载入油壁香车之中。谁料回宫途中却被未央卫尉拦于宫门外,非要例行检查。“小臣想啊,可不能让外人知晓。便誓死据理力争,耗了许久这才得以放行。小臣有负陛下重托、延误时机,还望陛下宽恕!”说完,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
刘贺俯下身子将秦寿从地上搀扶起来,紧紧握住他的双手,环顾殿内的昌邑随臣,“这才是朕的忠臣!你们都学着点!朕必会重重赏赐于你。 ”
秦寿志得意满地睥睨了一下同僚,昌邑众臣直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便发作,一个个垂头丧气,唯唯诺诺地回道:“臣等谨记,当效秦寿之忠心。”
刘贺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迫不及待地催促秦寿道:“酒肉/美人呢?快通通上殿吧!”
“诺!”只见秦寿轻轻拍了拍手,便从殿外飘然走进十来个曼妙身姿的歌舞妓,紧随其后的侍者们人人手上端着一方铜鼎,鼎内盛满了美味珍馐和甘醇美酒。顿时,殿内便溢满了酒肉之香和胭脂水粉之气。
刘贺看得那是两眼放光,“今晚不分君臣,众卿尽情欢娱吧!”说完,便左拥右抱起了佳人。
“陛下万岁!”昌邑的臣僚们山呼后,便一拥而上地大快朵颐起来,一个个喝得醉醺醺地,琴瑟乐起竟是颤巍巍地翩翩起舞了。
长乐宫,熏香满屋。
上官凤儿独自斜倚于窗楣,双眸溢满了泪水,她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宫院里的茂林繁花,偶有数只鸟雀在枝头上飞来飞去、婉声低啭叫个不停,然而上官凤儿却全然没有欣赏的兴致。哭着哭着泪水便模糊了双眼,忽尔她的眼前浮现出了刘弗陵的飒爽英姿,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儿朝着她微笑,他笑起来尤其地好看,比天上的繁星还要灿烂。她贪婪地伸出手来试图抚摸他的脸颊,满怀柔情地呢喃唤了声:“陛下!”可是,就在她的手即将要触摸到他的那一瞬间,他却突然消失了,就那样轻而易举地幻化成影消失地没有了一丝踪迹。她大声疾呼,“陛下!请不要抛下凤儿!陛下!”然而,任凭她再撕心裂肺地呼喊他的名字,她心中的他终究还是离她而去了,永远没有可能再回到她的身边陪伴到老了……
“皇太后!”侍女听到上官凤儿的呼喊声,惊慌失措地走了进来,看到地却是一个泪人儿。
“皇太后?”她喃喃自语,愣怔了一下而后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皇太后——多么高贵而令人生畏的称呼,然而在她看来却是多么讽刺而可笑。她,上官凤儿,不过还是个年芳十六的少女,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这个美妙年纪尚在父母怀中撒娇、憧憬着自己心目中的情郎呢。可是,她从十六岁就失去了最爱的夫君--大汉朝曾经最尊贵的男子,从失去他的那一刻起注定着她没法如寻常女子选择再嫁。从十六岁起,她就要独守这毫无人情味的深宫内院,每日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想到这些,上官凤儿终究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一汩热泪就这样夺眶而出了。
“皇太后!您怎么了?”侍女惶惶不安地问道。
上官凤儿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摇了摇头又挤出一丝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皇太后,奴婢叫锦儿……”
“锦儿?好名字……”上官凤儿继续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回禀皇太后,奴婢十五了……”
“只比哀家小一岁呢……”上官凤儿站起了身,朝锦儿走了过来,“以后你我就姐妹相称吧,日后你便叫哀家凤姐姐,我就叫你锦妹。如何?”
锦儿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怎敢高攀皇太后!”
上官凤儿屈下双膝,亲手将锦儿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先帝驾崩以后,哀家在宫中已没有了亲人,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姐妹了。不必拘泥于那些上下尊卑的礼节,不会有人怪罪于你的。”
锦儿从上官凤儿的眼神中看到地满是真诚,她心中亦是同情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皇太后姐姐,或许她真地需要一个年龄相仿的人来倾听她的心声和苦楚。思忖良久,锦儿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锦儿谨遵凤姐姐之命。”
上官凤儿嘴角终于露出了少女独有的纯真笑意。在同锦儿攀谈了一些时间后,她无意中问了一句刘贺的表现,“你常在宫中走动,新帝究竟如何?可否担当一国之君?”
锦儿顿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锦儿,尽管将你所听所闻如实道来。我不会告诉新帝的,也不会怪罪于你的。作为大汉的皇太后,哀家有必要考核一下新帝到底称不称职。若是选了个昏君,天下百姓岂不要受罪了。锦儿,你说是吗?”
锦儿一双清澈的黑眸滴溜溜转个不停,思忖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锦儿也不曾亲眼所见,只是无意间听闻宫人谈论新帝,尽是些胡闹玩乐的事情……”接着,锦儿便将听来的关于刘贺进京途中的荒唐行径以及刚得知地关于国丧期间大摆宴乐的事情娓娓道来。
上官凤儿听地脸色发青,嘴唇气得直打颤,“简直胡闹!摆驾清凉殿!哀家倒要看看这个新帝到底在做些什么!”说完,便乘上车撵朝未央宫的方向驶来。
此时的清凉殿喧嚣尘上,昌邑宠臣和歌舞妓衣冠不整地搂抱在一起,随着丝竹之声扭动着身体,刘贺挽起了衣袖在一旁敲击着编钟,笑声里满是淫邪。整座清凉殿简直说是乌烟瘴气。
“皇太后驾到!”内侍的一声高喝便将殿内正在欢娱的男女们震惊住了。他们手忙脚乱地穿上衣衫、整好冠带,惶恐不安地匍匐在地上山呼,“皇太后长乐未央!臣等知罪!”
上官凤儿拂袖从跪倒在地的昌邑众臣身边走过,径自走到刘贺身边,语带嘲讽地说道:“新帝好是忙碌!”
刘贺醉醺醺地眯缝着小眼睛,不停地打着饱嗝,“忙!朕太忙了!没看见朕现在编曲嘛!”说着,刘贺举起手中的小木槌便要敲击编钟,“朕现在就敲给美人听听……”
“刘贺!”上官凤儿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声呵斥起了刘贺的名字来。
“大胆!你这贱婢胆也忒大了!竟敢直呼朕的名讳!”刘贺依旧醉意朦胧,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让朕来掌嘴!给美人长长记性!”说着,他竟是伸出手来欲行轻薄。
“刘贺!放肆!”上官凤儿毕竟经历了太多的宫廷争斗,虽然年龄比刘贺还小但却颇有处事不惊的风范。“给哀家泼盆水!让这胡闹的昏君清醒一下!”
“诺!”虽然刘贺是皇帝但毕竟根基不深,在宫人眼中还是上官皇太后和霍大将军最有权威。所以,内侍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不敢怠慢,便赶紧端来一盆凉水泼向了刘贺。
“哪个混账活腻了!竟敢泼朕!还用得是冰水!”刘贺抹了抹脸上的水滴,便开口大骂起来。待清醒过来看清眼前的妙龄少女竟是皇太后,他却也不见得有多么手足无措,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儿臣参见太后!您怎么来了……”说完,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环顾了一下殿内。
“皇帝好是亲民!”上官太后讽刺道。
“‘亲民?”刘贺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这不最近没什么政事嘛。只不过和臣子、歌女舞伎宴饮了一番,太后何必小题大做呢。”
“小题大做?”上官凤儿气得直发抖,“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吗?作为新君不勤于政事,为民表率,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成何体统!”
“不就是你的夫君,我的小叔父死了嘛。总不至于他一个人死了,就像全天下都死了父亲一样吧。”刘贺心中竟是没有丝毫敬畏之心,可能他觉得上官太后太小,根本就没将眼前的这个叔母放在眼里,所以从始至终都显得很不以为然。
“你!”上官太后用手指了指刘贺,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哆嗦,“回长乐宫!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哀家片刻都待不下去!”
“儿臣恭送皇太后!”刘贺象征性地躬了躬身,目送走了上官凤儿以后便朝跪在地上的众人颇为潇洒地大袖一挥,“都起来吧!继续宴乐!”随即,清凉殿内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上官凤儿伫立在殿外,回首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清凉殿,长长地唏嘘一声,抬眸望向夜空中最璀璨的一颗星子,自言自语道:“陵,大汉难道真要完了吗?”说完,一滴泪珠从清秀的脸颊划过,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