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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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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往那座城市的方向徒步前进着,很快就看到了宽阔的柏油公路,几乎走几步就能发现一条细小的裂缝。诡异的大裂口给我留下了点心理阴影,我现在讨厌看到任何裂开的东西,但是走公路总比走土地要舒服许多,我只能期盼着在这条路上不要出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远方的楼宇渐渐出现在视界里,灰褐色的一栋栋小楼整齐地排列着;公路两旁高耸的电线杆架起几排胳膊粗细的电缆线,还有路灯和分散种植的高大树木,只不过这些树和之前帮我们过来的那棵差不多,不是早已死去就是奄奄一息。
徐依问:“城里会不会有人?我好想洗澡。”
我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有人你就一定能洗澡,如果没人你就肯定不能洗澡。”
“为什么啊?”
“因为无人居住必定无人会去净化水源,就算找到了一个湖你也不会想跳下去,再说这地方这么干旱,连裂口都会喷火,我觉得河道里一滴水都不会有。而充足干净的水是人类迁徙时一定会带走的东西,能用的肯定都被他们拿光了,哪里轮得到我们。”
其实是否有人我们在当天晚上就知晓了,我却很难向徐依解释看到的结果。
在灰色月光的沐浴中,我们在犹如长蛇的高架下搭好帐篷吃着晚饭,我耐心地边等待边欣赏着夜晚的天空,出来了这么久我愈发喜爱这真实的夜景,它是那样的深邃暗红,若是天上布满乌云,它就是雾气重重中伊人那迷人的红唇,若是天色朗朗有幸见得几颗繁星,它就是情人手中仍带着露水的深红玫瑰。这里是城区的最外围区域,楼房还是非常稀少,并且一栋栋都被尘土侵蚀得肮脏不已,我知道这一片区域的路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亮了,便一直在观察城区中心那几幢直达天际的高楼大厦。我们一直等到晚上八点——此时若扑灭火堆就会完全陷入黑夜的拥抱之中,摩天大楼的层层办公室依然没有亮起一盏灯,但它顶端的巨型广告牌却不停闪动着霓光。
这算什么?我头一次觉得脑细胞不大够用,要是人都走光了为什么不把能源切断?而且这广告牌怎么能亮到现在?要是人都还在为什么大楼的灯一层都没亮?就算他们集中在市中心居住为什么不拿供给广告牌的能源做点更加有意义的事情?我呆呆地远望着如此恼人的结果,这怎么可能?
徐依也发现了不对劲,最近这丫头的智商水平不大稳定。
“我们还要进去吗?”
“当然要去,你不是吵着要洗澡嘛。”
她抿着小嘴:“可是我觉得里面不会有人嘛,你说过没人就没水。”
我本来就够迷茫了,这丫头还要跟我计较这个,我敲了她的脑门一下:“我说没水就没水了?我们还没去找过怎么知道一定没水?再说了我看里面也未必没人。”
徐依委屈地望着我,此时她又笨得连还嘴都不会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过十六年的,我完全无法理解王叔怎么会培养出这个智商不稳情商一丁点都没有的小怪物,如此天真得令人发指恐怕认识她的人都得为她的社交安全担忧一把,何况现在已经失去了王叔的荫庇。我换了一副温柔的表情,随便一哄徐依又活蹦乱跳了起来,自从把强力胶带的基本功能介绍给她之后她就乐此不疲地用胶带做着各种东西,此刻她用胶带连着自己的腰带做成了一条绳子高兴地变着花样跳着玩。有时候我还真的很羡慕她,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讲个冷笑话都会笑死的人,似乎对她而言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真正的烦恼吧。看着她笑我也莫名地高兴起来,我想这份会传染的天真快乐就是她到现在都安然无恙的原因吧。
第二天黎明时分我们就醒了,初升的太阳并没能给这座城市带来暖意,那分毫的热量在萧萧寒风下根本不值一提。呼出的热气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我们裹紧外套快步向着高楼的方向走去。笔直的马路上空无一人,偶尔能看见几辆破旧不堪的车子停靠在路边,这些车要么全碎了玻璃要么车身被砸出深深的凹陷,排列整齐的底层房屋倒不见明显的破坏痕迹,它们默默参与着整城的寂静。我总觉得这是一场无声的音乐会,房屋树木道路像机器人一样用极高的音频嘶哑嘈杂且无章地弹奏吟唱着,我们的耳朵无法听见而已,或像是我们都聋了一般,此时连耳边倏倏的风音都难寻其踪。
这种奇怪的肃静一直持续到当天下午我们抵达那几栋高楼时才稍有缓解,看来这就是城市的中心,我和徐依打开了通讯器分头寻找着活人的踪迹。徐依自告奋勇去了二十几层的商业办公楼中,我则在附近到处溜达,这小妞要想把那几栋楼都检查完不知道要跑多少层楼梯。城市中心被破坏的状况好上了许多,全玻璃外墙的办公楼没有像我所想象的那样碎成只剩一副钢架子,它们还基本保持着原貌,只是暗黄的玻璃上都蒙着一层灰。我没费什么力气就进入了一家大型超市,货架上有用的物品都被扫荡一空,剩下的不是早就过期了的垃圾食品,就是我们无需的日用品。我心里一松,看来这里只是个全体迁徙后的废弃城市,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像前人那样提了个篮子在超市里转了整整两圈都没发现任何有用的物品,最后在办公区的储藏间里找到了两桶水,虽然不能喝不过可以滚回去给小妞洗个澡。
我用推车把水桶运下了楼并停放在了超市大门口,通讯器里传来她无聊的哈欠声,她说第一栋是百货大楼,连只老鼠都没发现,问我要不要拿几套衣服回来换换。我告诉了她这是座被废弃的城市,让她在楼里找些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比如过裂口时没能收回来的绳子。随后我俩各自翻找着不同的大楼,两个小时后我们推着那桶水走向刚才我发现的小旅店。
“你都找了些什么啊?这都是些什么!”我诧异地看着手推车中徐依捧来的一大堆衣服裤子道。
“姐姐,我们总不能就穿这么两套衣服吧,万一被外面的人发现我们的衣服材质这么奇特不是要怀疑我们了吗?”没等我骂她,她又添了个新借口,“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风格,就多拿了几套回来。”
“你说的是没错,但起码也得等我们见到了人再说吧!我可不想穿这种一刮就破的纸糊一样的衣服去翻山越岭。”我斜着眼瞪她,接着慢悠悠地补充道,“你就是想穿以前人的衣服玩也不用拖上我吧?”
徐依被我揭得一脸窘态,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小声嘟囔着什么。
“我好歹也给你找了两桶水,你这个小妞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姐姐,我给你带了礼物!”
“什么?”我看着她从一堆衣服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后满是闪闪发光的珠宝,软玉、翡翠、红蓝宝石、源钻、血珊瑚……这小妞把银行保险柜给抢了吗?
“就是这个!送给你。”徐依高兴地递给我一颗足有三公分直径的蓝珀珠,像小孩子一样等着我表扬她。
“这么多的珠宝啊……你抢银行了?看不出你还会开密码锁?”虽说有些吃惊,不过我在收到礼物后非常高兴,这么大的蓝珀珠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宝蓝色的珠体饱满地泛着金光,换一个角度看会变成皇家用的紫金色,圆润大气,没有人会不喜欢。
徐依摇摇头:“不啊,我想到这些东西以后还能换成钱,就用灭火器把珠宝店的玻璃砸了。”
珠宝店?!这不可能……我心里“咯噔”一下,要是那些富得流油的家伙扔下累赘逃跑我还可以理解,惜财如命的商人什么时候也有这种觉悟了?打死徐依我都不信!我把玩着蓝珀珠,一边细细地思考着,就算店主能扔下一切去逃命,普通人也会在我们到来之前把珠宝店洗劫一空。这似乎和广告牌一样成为了不合常理的事情。
“那家店里没有被洗劫过的迹象吗?”
“没有呢,不过我砸玻璃的时候警铃响了。”
“算了,管它呢……不对!警铃?!”我猛地拉住徐依问,“那栋楼里有电?你不是用灯照明的?!”
徐依被我吓到了,赶忙摇头道:“我不知道嘛!姐姐你别突然吓我……我是用壁灯照明的,楼里的灯都没有亮啊,我不知道为什么警铃响了呀。”
我木了下来,阴着脸再次扫视四周,路旁枯木的枝桠在北风中吱吱作响,除此之外寂静一片。莫非报警系统和广告牌用的是同一个电源?哪个脑残设计的线路!我没有发现任何破绽只好作罢,带着徐依踏入了一座三层小旅馆。
“姐姐,既然我们不住帐篷了为什么不找家豪华点的酒店住嘛。”小妞抬头望见了角落里的蜘蛛网和厚得缩成一团挂在墙上的积灰,撅着嘴嫌弃地问。
“地方小更容易掌控,而且出门方便,住酒店光上上下下就得花不少时间。”
这家旅店的样式简直老掉了牙,进门后只有一个小小的前台接待处,连供人稍作休息的大厅都没有,拐进影壁后是一张张的圆形餐桌,看来一楼完全被设计成了餐厅。我在厨房中找到了一个煨汤的巨大罐子,随即招呼徐依过来让她刷洗一下然后把那两桶水烧开,我则上楼检查房间,看能不能给她找到个浴缸。
整个二楼的房间内都配着立式淋浴的浴室,我又上三楼逐间检查着,这一层倒是有浴盆,我挑了个视野较好的房间记下房号,等我都查看完再喊徐依上来一起打扫。走廊的尽头是旅店员工们的房间,我无视了门上挂着的“闲人免入”毫不犹豫地闯了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休息室,积满灰的长沙发上打了好几个补丁,老旧的电视机挂在对面的墙壁上,房间两边各有一扇门。我用前台找出的□□轻轻打开左手边的门,这是员工的寝室,他们的老板在不大的空间中整整塞了三个两层的铁架床,活脱脱的集中营模式。旁边的小隔间里有一个合用的大衣柜和一排落着锁的储物箱,我都翻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随后我来到了右手边的房间内,这间屋子布置精美,欧式田园风格的布衣小沙发和配套的茶几、茶具让我对这家旅店的老板产生了浓浓的好感,地上还铺着一大块印花繁复的地毯,踩上去柔软而温暖。看不出一家如此小的旅店的老板居然还挺有钱的?我微笑着拉开被当做屏风悬挂着的及地的橙色薄纱,可此时眼前出现的情景让我的笑容霎时凝固。
华丽典雅的四柱角床上赫然横着一具灰白的尸体,哦不,应该说是骷髅。它的脑袋还枕在枕头上,微微向前倾斜着,原本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它就像发现了有人打扰一般目不转睛地、平静地盯着我。
我惊得倒退了两步,怛然失色,幕帘脱离了我的手重新遮住了内室。我拼命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喊出来,止不住颤抖地快步跑下楼去找徐依,这时我无比地想念她这个活人!
“徐依!”我跑得背上都出了汗,直接冲过去抱了一下她,“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徐依一脸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对我灿烂一笑:“见到姐姐我也很高兴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跟我来。”看到她我就冷静了下来,那儿恐怕会有些线索,我必须再去一次。
“可是我水都烧好了……”徐依恋恋不舍地看向瓦缸。
“别管水了,我刚发现了一具骷髅。”我头也不回拉起她就跑。
“啊?”这丫头想甩开我,结果我拽得太紧她没能挣脱开,她无可奈何地哭丧着脸喊道,“我不要看骷髅!你干吗非要拉我去!”
“我一个人害怕,拖着一个活人去我就不害怕了。”
“姐姐你好无耻!”
“我就是无耻,快点别墨迹。”
“……”
不管怎样,她都是我们在这里发现的第一个人。当我硬拉着徐依再见到她时,我的恐惧感果然淡了许多。但是徐依就不一样了——这小魔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从精神上完全瘪了下去,仿佛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缩在墙角里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具骷髅。
“没见过死人?虽然是死得彻底了一点,不过它生前有可能是个像你一样的小美人哦。”我很享受调戏这个小妞的感觉,不过也不能把她真的吓坏了,我从柜子里找出一条床单把骷髅完全覆盖住,也算是让它安息了。
徐依在我的搀扶下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吓死我了,为什么你断定它是女人?”
“从房间的布置上可以作出基本的判断,”我边轻抚她的背边慢慢解释道,“它的胯骨是向内扣的,这是女性骨骼的特点。”
“你还当过医生?”
我白了这小妞一眼:“当然没有,这是基本常识。”
随后我们在这具骷髅旁翻箱倒柜,抽屉里全是这个富婆收集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小纪念品,化妆箱里也没有特别的发现,最后我在徐依惶惶不安的眼神中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本日记。
“姐姐,随便翻别人的日记不好吧?”
“她都死成骷髅了,怎么会知道我们在翻她的东西?再说了,你真是个死脑筋,她藏得那么好就是想有一天这本日记能被有心人发现吧。”我随便扯了个谎塞住这小妞的嘴,打开日记看了起来。我小心翼翼地轻翻着脆黄的纸张,由于年代太久远这纸已经完全失去了韧劲和水分,稍一用力就会碎成一块一块。娟丽字体的主人跟我同姓,叫做杜鹃,从内容看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旅行爱好者,开头几篇日记写得都是她造访别地时的见闻趣事,我不耐烦地直接跳到后面,没想到这位老板还真给我们提供了些线索。
10月27日
海啸真美!不过我还得回家看看旅店的经营状况,下一次去哪里玩好呢?说来好奇怪,坐车回来的时候一路上的树都枯萎了,今年的冬天提前了吗?可是我并不觉得寒冷啊?
10月28日
小张说小刘得了皮肤病,请假上医院了,希望他快些好转,他不在都没人提行李了,看不到这个大汉还真没安全感呢!出门期间旅店的收入还算可以,下面附上旅行照片!
我又跳了几页往下看。
11月4日
今天是哥哥的生日,我送了他新球棍和运动衫,他很高兴呢!还有一件事,电视上说念青山前突然裂开了一条大地缝,傍晚的时候还会喷火,把农民的草场都给烧干了。明天想去看看,一定很美吧。
11月5日
裂口前被警察拦得死死的,我一溜进去就被逮住了,刚从警局回来。那几个警察好凶!不肯告诉我就算了,还拿些国家安全什么的吓唬我,以为我是小孩子?
不知何故6号到10号的日记全都没有写,下一页突然变成了11号。
11月11日
小刘不见了,护士说他昨天傍晚就出院了,他要走怎么都不和我打声招呼呢?还得重新招个搬运工兼保安。大门口的两只石狮被偷走了,小偷都知道我们店里最近没有保安吗?
下面几页日记是铅笔写的,现在已经完全看不清了,我只好继续往后翻。
11月20日
店里突然出现了一窝老鼠,幸好没有被客人看到,我最讨厌老鼠了!倩倩说她的隔壁邻居发现了一种新的植物,交给研究院拿到了十万块奖励呢!我真羡慕他,可惜我连海棠和樱花都分不清。
11月21日
新闻里说最近有许多人在夜里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讨论着要不要宵禁。古代人?!这分明是政府和警局的无能,现在那些大佬们肯定愁得睡不着觉吧,哈哈!
11月22日
倩倩打电话来说她的那个邻居也不见了,嘱咐我晚上千万别出门,还说她半夜醒来时在天花板的亮光里看到一个奇怪的影子。要不要晚上把店门关了?可是那样会少一大笔收入……好犹豫。
11月23日
居然真的宵禁了!八点以后不许出门,怎么可以这样?他们这是严重妨碍了人身自由!考虑要不要发展点副业,还是打个招牌给那些来不及赶回家的人特别优惠?
11月24日
小张疯了,吓跑了好多顾客,我怎么这么倒霉?其他人说他早上醒来就突然这样了,我们把他扭到医院去时他还想咬人,最近这都怎么了?要不明天我上庙里求个签?
然后的几十页日记都被整齐地撕掉了,什么都没给我剩下。我皱了皱眉,她出了什么事连日记都被搜出来毁掉了?对方却没有把整本日记都拿走,说明这不是官方做的事?
我沉着脸把日记从书脊处拎起来抖了几下,书里散落出一大堆夹着的旅行照片和明信片,徐依好奇地从地上一一捡起翻看着。突然我瞄到了后面的空白页里有一页纸带着折角,因为被压得太平折角完全没有起到它应该起到的作用,我赶忙翻开那一页,只见蜡黄的纸张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大字: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