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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5章 ...

  •   虽说如此解释不仅奇怪还让人背脊发凉,但我似乎明白自己为何在杀了倪芙雨之后并没感到有多愧疚了,我并没有接触到她死亡后的形态,没有见证所谓的转变,也就没有恐惧和负担。
      我并不打算对齐荫做任何评论,回到最初我想问的事情接着问:“那么你们为何不像给堡垒透露消息一样,把降雨等消息传递给星城呢?假设你们在事发前几小时兜售这个消息,星城不可能来得及完全避免损失,但至少不会死那么多人,你们能同时向堡垒交差并且从星城云端捞一笔外快,这样不好吗?”
      “笨!双面间谍是不能多当的。严格来说我们不能算是独立在外的第三方,毫无疑问我们变相依靠着堡垒和星城的物资生活,更像个交易机构。”他说,“其实星城可以提供的科技、信息和补给都非常有限,更别说我看得上的了,做他们的生意一是为了平衡关系,二是为了勾引堡垒找我们实施捣乱计划。呆了这么些天你也看到了,这山谷里除了我们自己发明的东西之外,你面前的纸、桌子、地上的实验室防滑毯,几乎所有东西都来自堡垒。说白了,我觉得用星城的家设简直是在委屈自己。”
      “其实在堡垒时我几年才会用到一次纸笔,这些东西应该是特供的。”
      蒋森看看纸笔再看看我:“该如何打草稿呢?整天拿着块屏幕点点点吗?”
      我遗憾地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偷笑。
      蒋森哑然无语,歪着脑袋,有点不能接受没有草稿纸的世界。
      “不过……既然如此……堡垒为什么无法窃取你们的技术?这样就不需要黎明山谷来搅局了。我是想问,这儿一定安全吗?”我抬眼看他。
      “有维持时空稳定的装置,针对生物的屏障你见过了,针对机械亦有另一套检测系统。出外勤的那帮人更不好惹,你看看于凯,看看齐荫,你过几天跟着他们出去后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不过自从见识了能完美躲过屏障的你,我觉得这里并不绝对安全。如果考虑最坏情况,我认为没有任何一方会在没有百分百把握的情况下占领这里,他们不知道我会造出什么东西对付他们,连我自己都不敢想,哈哈!”
      “我该叫你科学家还是发明家?”我渐渐感受到他那种运用知识的独特魅力。
      “至少对我而言,研究就是为了发明。”蒋森自信满满,“说到这个,想看看你的新头盔吗?”
      “是那个装置吗?好啊。”我并没有特别期待,不过若是还在星城的我此刻必定兴致勃勃。
      他从身后杂乱的实验架上取下一个银白色的头环。我拿在手里把玩,这东西与其说是头环,看起来倒更像一对用金属环连起来的白色菱形“耳朵”,摸上去光滑而柔软,金属环的中间镶嵌了一大颗白色的菱形宝石,仔细一看,宝石里有一团雾白色的气体,无规律地游动着。
      蒋森不知从哪儿变出一面镜子竖在我面前,示意我试一试:“我已经按你的尺寸调整过了,你戴上试试吧。”
      宝石中的气团让我有些不安,我依然将信将疑地拿起了它。我把两侧披散的头发拢至耳后,郑重地戴上了它,如给自己加冕一般。白色宝石刚好在我的眉心上方,银色金属环恰到好处地箍住了我的脑袋,不紧不松;两边的小耳朵位于我太阳穴的位置,冰凉凉、软绵绵地贴着我的皮肤,较长的一边斜角完美地扣住我的耳朵。镜子里的人肤色胜雪,轻眉如烟,目光却单薄纯净得怪异,和额前的宝石一般,美丽无暇的同时涌动着未知的灵体。我担忧地望着自己沉默无语。突然间,我感到有两张长满了利齿的小嘴咬开了太阳穴,许多极细的触手像虫子一样扭动着争先恐后地钻到我的皮肤下,并不十分疼,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侵占了。
      我不免惊恐地对着蒋森瞪大眼睛,他镇定地回望我:“这是正常反应。”
      我声音都变尖了:“它是活的?我以为只是个机器!”
      “放松点,以后习惯了就好。”他用指甲敲了敲我的新耳朵,“喏,你看,外壳变硬了就说明固定好了。”
      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它拿下来,但又不敢硬扯,真害怕把自己的皮下神经都扯出来:“蒋森!怎么拿下来!快点把它拿下来!”
      “你右耳后的金属环外侧有一个很小的凸起,按一下就好了。”
      我几乎立刻找到了他说的凸起急不可待地按下,皮肤下的小触手在一瞬间缩回了小耳朵里,我感到装置不再固定在我的脑袋上,猛地取下它、拨开碎发对着镜子寻找咬痕。
      “没有伤口,”蒋森拿起被我丢在一旁的小耳朵,一边怜惜地抚摸它一边说,“植入你皮下的触须非常细,退出时也会分泌帮助你愈合的液体,你用肉眼是看不见伤口的。”
      我犹豫地放下头发,不可思议地摸了摸重新变柔软的装置道:“它是活的吗?”
      “我只保留了探测危险的感知链,顶多是‘部分’活着。”
      我冷静下来细细回想,刚才被它“咬”时并没有那种被异族生物入侵的破坏感,我更多地感到它是一个没有自己意志的机械,那些触手对我并没有威胁。
      “这便是未来的生物技术?”
      “也不全是……一个小应用罢了。”他对着自己的作品沉思着,似乎有不方便对我说的话,我看他的样子十有八九是在纠结什么设计缺陷。
      “你慢慢研究,我先下去了。”我望着表情怪异的蒋森有点不知所措,把位子让给他,迅速逃离了蒋森的私人领地。
      今天我知道了太多事情,我坐在沙发上看着院子里蒋森养的各色奇异植物,心里意外地平静。若是从前,堡垒星城的秘密必定是醍醐灌顶、惊天动地的消息,或许我能接受常骏的帮助,再喜欢周庭宇也不会冒险与他接近。而如今我坐在这里听到了事情的真相,却如同在李尚儒的公司上班那会儿听闻下城区被掠食者入侵的惨案一般,除却惋惜感叹之外没有更多更深刻的感想,仿佛从未被堡垒纠察渗透者的一系列行径影响过。多年的谨言慎行、城府与算计在我遇见周庭宇之后变得缺乏意义,随着我到来这里之后彻底烟消云散。但这并不值得喜悦,有点像目送着老友步入尘土,我为他走完一生感到欣慰圆满的同时心里充斥着悲伤空落。在我和过去的所有事情彻底没有关系之后意外但隐隐命中注定地得知了许多真相和原因,我今天是否应该去了解?又是否知道得太晚?
      如今在早晨醒来时我依然时常有种不知身在何地的恍惚,我的记忆始终不肯放开星城的种种去接受新的生活,睁眼见到每天的第一缕光明时它都不决,它深深爱着沉睡时的纷乱与复杂,不愿温柔的黑暗被阳光溶解。现在我在这里,有机会彻底抛下过去所有成为一个全新的人,但潇洒的代价是放下痛苦、感情、努力,放下全部的全部,变得纯净、崭新,空空荡荡。而我没有这么裁决自己的勇气,亦不够狠心。
      天气突然热了起来,山风里夹带着初夏屏着一口气马上将要盛放的气味。我开始锻炼身体,每天清晨绕着山谷跑步后回蒋森家做拉伸练习,沐浴,准备简单的谷物、水果或乳制品作为早餐,然后听着院子里自动灌溉系统清脆美妙的水流声,阅读冗长的书籍和手记。偶尔戴上探测头环,闭上眼睛、放空心思静静地寻找恐惧之源,不过一无所获。
      好日子总不会过得太久。在我翻阅完蒋森画的掠食者详细手札后一天的破晓时分,穿得全副武装的秦锋敲开我的房门默不作声地递给我厚厚一沓衣服。
      “要走了吗?”我穿着睡裙,浑身是被子里安心的绵软香味,眯着眼睛看见怀里崭新的皮衣上沾了一层极薄的晨雾,散发着一股寒冷的气味。
      “快点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他随手替我关上了门,我的房间又重新陷入晨昏时分迷人的光线中。我拉开窗帘,淡粉色的天空柔和美丽,稀薄的灰云似淡墨点缀。
      我快速梳洗了一下,换上秦锋拿来的衣物。运动内衣、丝线密织的贴身衣服、紧密厚实的皮革做成的棕色外套和马裤、同样极具质感的长袜、轻便合脚的靴子、皮质护手、护膝和金属面罩,他准备得一应俱全。穿上这些再戴上感应头环后,我只有眼睛、额头和一半的脸颊裸露在空气中,看起来既像猎人又像恐怖分子。出门后我借着屋外的晨光定睛一看,秦锋有过之而无不及,胸腔、腹部、后背等要害位置覆盖了一层黑色的晶体物质,手上还抱了个泛着银光奇形怪状的金属头盔。
      “走吧。”秦锋步子较大,略微走在我前面一点,“我们去车库和其他人汇合,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这次要找什么生物?危险大吗?”我无心地问。
      “嗯。”他语气未起一丝波澜,习以为常地回答,“替堡垒捕捉一种怪物,从他们给的消息和条件看,非常危险。有了蒋森给你的装置,我们也许会死得更快一点。”
      我左侧是渐渐隐去身形的灰月,右侧是还隐没在群山与乌云身后的橙红色晨曦。风景是如此绮丽诡谲,走向自然界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通往前世梦境的螺旋阶梯上,所见所感既真实又扭曲。暗淡柔和的晨光像末日的一曲挽歌,像将死之人眼中最后执着的画面,无论世界待他如何,此时此刻只觉得天空极美。
      “有损失人员的风险,你为什么还是决定要去?”我问。
      “因为我们也需要捉一只研究,没有风险就没有收益。”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很快走到了山谷门口,以往空旷的平地上此时停了十多只机械大虫子,乍一看煞是恐怖,应该是这儿惯用的代步工具。这种虫子足有一米多高,外形像是蜘蛛和水黾的结合体,八条细长的折腿轻松支撑起中间球形的身躯,头部的控制台上向外伸着两根弯曲的触须。我大胆地走近观察,原来中间真正给人的位子很小,每个蜘蛛的肚子里都塞了一大包行李,一会儿我估计会被夹在控制台和靠背之间不能轻易动弹,还得抓着作为扶手的触须。
      其他穿得和秦锋同样结实的同伴聚在一起不知在讨论什么,我数了数,算上我和秦锋总共十一人,队伍里只有我一个女人,而且我并未看到齐荫。秦锋丢给我两颗胶囊作为早餐,我取下面罩吞下,看来我未来的一两个礼拜都吃不到正经饭了。我是这队伍里穿得最简陋的一个人,由于蒋森的探测头环我只能使用吸附式的过滤面罩,而于凯秦锋他们的头盔看起来要安全得多,森冷的金属像盾牌一样从鼻子一路覆盖到脖子,两侧则从耳朵的位置开始向后延伸,如同巨龙的翅膀一般保护着后脑勺。
      秦锋和我走过去,我与不认识的人简略攀谈。他们的状态都不错,镇定灵敏,思维清晰,身形内敛着矫健。他们泰然自若地跟我说这次要去的地方太过危险,便骗了齐荫不让她跟来,死点作战人员不要紧但与科研相关的几人万万不能损失。
      等后勤人员做完临行前最后一轮检查后,于凯一声令下,我们各自挑了一台虫子爬了进去。系好安全带后我对着控制台不知所措,上面只有一个手掌大凸起的半球形感应器和两个按钮。此时耳朵里突然传来于凯的声音,原来蒋森早就把语音接收器连进了头环里:“杜若,你按一下红色的电源键,蜘蛛就会自动跟着大家一起走了。如果你想单独控制它就把手贴在感应器上,它会随着你手移动的方向移动。万一出现紧急情况大家只顾得上自己逃命了,你可以按下那个凹下去的绿色小按钮,它会立刻飞快地带着你逃跑。”
      想不到这玩意儿是傻瓜式的……我按下了电源键,脚下的大蜘蛛如同刚醒过来似的,原地磨蹭了几秒后立马欢快地朝着大部队奔去。我惊喜又恐惧地看着身旁的钢筋腿脚,我坐在人造的蜘蛛机器上竟也能感受到昆虫异人的肌腱,它能毫不费力地快速移动、大幅跳跃,这种能力是非昆虫类生物无法拥有和理解的。我观察别人的蜘蛛发现它八只尖脚每一次接触地面都很快很轻,行进时点一下地面便快速收回,很难想像人可以在蜘蛛背上平稳地坐着,哪怕在爬山时也只有轻微的上下颠簸。它们似有集体意识般不需要人一直操控,好像设定了方向之后便能马不停蹄地日夜前进,而我们这些坐在背上的人补觉的补觉、聊天的聊天,无所谓的很,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轻松,简直有种去青山秀水里度假的错觉。
      大蜘蛛甚至比飞行器更实用,不用担心能源消耗过大和难以停放的问题,行动时产生的动静也小得多。有了这种异能的座驾,翻山越野变得非常简单。我们一直在走直线——蜘蛛能够稳稳地穿梭在岩石和沙土构成的陡坡间,根本不需要避开看上去难以前进的地点,直上直下的时候不在少数,视线颠来倒去,一会儿满眼是天空,下一秒就仿佛要面朝下地栽在泥地里,比过山车还要惊悚许多。我紧紧握着两根扶手一刻也不敢放松,虽然我被安全带结实地固定在座位上,但总想抓住什么多几分安全感,心里隐隐闪过一个名字。
      走出群山,视线变得毫无阻碍。眼前的平原一望无际,我已有很久未见这样天大地大的画面。天也大亮了起来,迎面的晨风还略带寒冷,后背被阳光晒得发热。黄褐色的土地凹凸不平,时不时能看到一些被尘沙掩埋的动物白骨、建筑垃圾和枯死的树桩。空气里的灰尘很多,我刚痊愈的眼睛开始不舒服,于是只好闭上眼不去看周围的景色,反正一路上也不需要用到眼睛。
      “杜若,从这里开始我们就完全走出山谷维持的稳定时空的范围了,请你多加注意。”耳旁传来秦锋的声音,“虽然我们带着一个类似装置,但它的作用范围很小。等再往前走到危险地带时,你要警惕队伍周围突然蹿出的怪物。”
      我算是体验到以前人民生活有多艰苦了……你不知道身边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一只从没见过的怪物来,可能在你睡着的时候它就悄悄取走了你的生命。就算我戴着蒋森特制的装置,以掠食者不可思议的速度,很可能在我察觉到危险的一瞬间就被切断了喉咙。人不可能像抵御病毒一样多多预防就能在很大程度上幸免于难,对于这种情况,唯一能指望的是最不可靠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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