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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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听说倪家这几天的日子尤为难过，我向倪家刚刚辞职的保姆打听了倪芙雨的情况，她因为找不到袁逸和家里突然出现的变故而精神萎靡，连着失眠了许多天。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趁着这个节骨眼打电话给倪芙雨。
电话响了十几下才被她接起，音色有些沙哑，听上去十分疲惫：“……喂？哪位？”
“倪芙雨，我是杜若。”
“哼，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听起来她完全没想到她家现在的惨状其实是我一手造成的。
“恰恰相反。”我以指节缓缓扣着桌面，“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她语气一变，一定觉得这剧情匪夷所思，不敢相信但又真的期盼被帮助。
“是的。我也算是你的故人，和你的矛盾源于徐依和袁逸，单纯地讲，你我之间其实并无过节。不过我这么说并不代表我不讨厌你，毕竟你给我制造过太多麻烦，所以如果你需要我帮你，我一定是有要求的。我知道你家现在很需要钱，我的闲钱不多，只有十万，虾米再小也是肉，你考虑下吧。”我非常诚恳地替倪芙雨分析道，一步一步引她进入圈套。
倪芙雨很警惕，但明显动了心：“你的要求是什么？”
“你是否继续寻找袁逸我管不着，但你不能再给我或者徐依添乱。说实话，她这种半死不活的情况，一开始的半年内醒不过来就等于提前被判死刑了。现在已经事发一年了，身体机能会逐渐衰竭，我想让她体面地走。我和你家里现在都很惨，也算一种同病相怜，希望你理解。”我说得半真半假，动之以情，难保她不上钩。
“我答应你。我家的确急需用钱，但我爸爸的银行账户被冻结了，我的也处于被监视中，一有大笔转账肯定会被充公。我需要现金，越快越好。”
这点我早就料到了，就算她要转账我也必须用现金引她出来。我说：“我可以用关系搞到。那么今晚你来拿吧，我住得比较偏远，你来下城区西区39街。”
“没问题。具体几点？”
“十点吧。”
“那么今晚见。”
我默默地挂了电话，开始为今晚做准备。钱我早就准备好了，全是真钱，十万差不多是她认为我能拿出的最大额度，对她来说寒酸却合理。39街上有一家负责提炼燃料的冶炼厂，因为没什么惹人觊觎的东西，夜间的保安一直偷懒睡觉，吓唬人的废旧摄像头形同虚设。唯一可惜的是我没有一个很正当的前往下城区并停留至夜间的理由，被警方调查时会有点麻烦，不过并无大碍。倪芙雨活不了几个小时了，好好享受最后的阳光吧，我在心里默念道。
下班后我不急不徐地回家，酒足饭饱后选了件从没穿过的混彩毛织的背心裙换上，这条裙子用各种颜色的毛线密密麻麻地钩针，远看却是灰色的，正面的两道装饰用斜拉链闪着银光，一眼看去像钻石折射出的五颜六色的光一样，甚是迷幻；套上黑色的高筒靴，披了件滚黑边的白色西装外套，算是向徐依致敬。我把好久不用的致幻剂喷雾稀释了二十倍塞进包里，补了下妆，提着破旧的手提箱前往下城区。
一路颠簸，我心里却平静得诡异。到达下城区后我拿出喷雾把它当做香水在衣服上喷了许多下，有意识地适当屏息，拔开盖子把剩下的液体倒进下水道，瓶子被我扔进了路边的垃圾堆里。日月无光，临近约定时间时我刚好走到39街，远远便看见一身黑色的倪芙雨站在街角昏暗的路灯下左顾右盼。工业区附近人烟稀少，好歹有几盏尚能运作的路灯，灯光忽明忽暗不大稳定，时不时发出电流的“滋滋”声。
“你们下班真晚。”倪芙雨道。
我慢慢靠近她，虚伪地微笑：“现在还算好了，以前忙到得睡在公司呢。”
倪芙雨的面色白得透明，眼下和脖子明显发青，看来是真的忧思过虑，很多天没好好睡觉了。她强打着精神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出入下城区的过路费不少，加上房租和车费真的比住在旧城区便宜？”
“确实相差无几，我住在这儿还有别的原因。”我扯开话题，“你是怎么来的呢？车也被充公了吗？”
她表情很冷，眼神疲惫得已无媚态：“跟你一样吧。是的，全没有了。”
我点到即至，打开钱箱给她看：“十万我带来了，不收利息，一年内还清即可。”
倪芙雨点头：“谢谢。”
她刚想把箱子从我手里接过去，我却飞快地合上，重新拎好，望着她诧异微怒的表情俏皮地说：“别急。你陪我走走吧，就当睡前散步，认识了这么久我还没有好好跟你聊过天呢。”
钱在我手里，她没有办法，唯有应允。
我与她并排，几乎贴着她一路走，致幻剂正丝丝缕缕钻进我鼻子里，我感到思维减缓不过尚且能够凭意志抵御，对于神经衰弱的倪芙雨就难说了。我领着她从冶炼厂外围被运输车撞坏的护栏里钻进去。
她有所警惕，我淡然道：“这是我小时候常来玩的地方，穷人家的孩子没玩具也没人管，只能自己出来找乐子，我很是怀念，让你见笑了。”
倪芙雨没什么反应。我见她居然相信了，便在现场借题发挥，一会儿指着沙子说小时候堆沙雕，一会儿指着简陋的铁楼梯说它通向哪里哪里，一派胡言乱语，测试她现下的思维判断能力。
倪芙雨完全没有识破，看来逻辑意识很弱了，反不耐烦道：“你到底想我陪你说什么？”
我原本走在她前面一些，听到这句话，微微一笑，停下来转过身去，让灯光打在我迷幻的衣料上：“想找个没有瓜葛的人，坦白地说说自己。”
她未觉我不符实事更不符性格的用词，无奈地跟着我等着我继续说。
我放了心，带着她在忽明忽暗的冶炼厂里按着我计划的路线穿行，走得极慢，高高低低的围墙和忽上忽下的阶梯组成一个庞大的迷宫，我相信她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负责看守的工人都去休息了，工厂里森冷得没有人气，不大像在人间。周围并不寂静，有些机器在日夜兼程地运转，我能听到它们像是从地底传来的低微轰鸣。
我杂乱无章地说了许多琐碎的事情，倪芙雨时而作答，时而不语。
“……我小时候并不是现在的性格。因为没有人教，做事不懂人情，容易伤害别人，也很莽撞。后来吃了大亏，险些死掉，才狠下心来把那些毛病一下全改掉。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是个腹黑到没对手的女孩子，正因为如此，后来别人欺负我我也懒得陪她们玩，觉得太过低劣幼稚，没有意思。”
“……再后来，脾气温和了不少。对于认识的人，我能帮则帮，所以即便是你，我还是帮了。”说这话的时候，我心中幻灭飘渺。
倪芙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谢你，一开始我没想到。”
“不用客气。”我脚步很轻，像踩着一朵云，“马上就到了，你也来看看我最想回的地方。”
我们拾级而上，来到冶炼厂的最高点，一个类似天桥的地方。天桥的尽头是一个倾倒物料的焚烧口，形状似开着门的电梯，内壁映着烛天火光，像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高温仿佛把空气都扭曲，恍惚里我们止步在豁口前，低头看那熊熊烈火从不知有多深的地底窜出，好像有小鬼在下面拉动风箱，一丝丝火苗贴着我的耳朵不断向后逃逸，消失在春夜寒冷的风里。
我瞄了一眼倪芙雨，她并没有畏惧的神色，精神和感官已经麻木。夜晚本就容易感性，看来她已经如我所愿地失去了理智。她只是说：“没有护栏。”
“我偏偏就喜欢它不设护栏，站在边缘会觉得特别贴近现实。你试试看。”
我与她并排站在边缘上，因为高度的关系，感受不到烈火那危及生命的炽热，反而觉得面前特别温暖，像冬夜沙发边的壁炉。
虽同站在边缘，我下意识地悄悄与她分开了明显的一段距离，半侧过身，迷幻地凝视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我们的确没有把你的袁逸藏起来，自从出事，他便消失在了你我的视线里，即使是你也不得不承认他人间蒸发了。”
“我知道你从小恋慕他，在心里幻想过一万遍白马王子的剧情，不管他做了什么、是什么样的人，在你心里他是唯一的。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讲道理。”
“你希望占有他，所以你觉得自己做的许多事都是为了这个理由。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袁逸一直怀有相反的念头，执着劲倒和你相同。”
“你的好你的坏，与他而言，都是‘不喜欢’。”
我停顿片刻。倪芙雨没有像以往那样歇斯底里地反驳，她抬手把一侧的短发撩到耳后，眉眼里尽是过尽千帆的凄惘：“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不想放手，他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啊。”
“他性格犹豫，其实若你当初不说谎，他未必忍心弃你于不顾。正是你一手造成了如今的结局。他怕是彻底豁出去了，打算彻底脱离他家和你家的控制，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很可能已经不在星城。”
听到这里，倪芙雨流下两行眼泪。
我继续说：“今夜我约你来到这里，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你父亲的败落，是我从头到尾一手策划的。所有的数据、记录、证词，乃至你父亲的仇家，都少不了我的支持。我一直在幕后，等着此刻来临。”
“我留了一张牌，至今未动。如果我把它打出去，你父亲必定被判终身监禁，他瞒了你很多事。”
“为什么？”她应该知道了我想让她做什么，凄惨地望着我。
“因为你就是不明白我任你宰割并不是我惧怕你；因为近期的许多事情，包括你，把我逼上了一条绝路。”我让她想了很久，才用轻浮平和的口气接着说，“你父母的很多事情你是不会想知道的，袁逸走了，你已生无所恋。是用你换你家的平安，还是你回去看着你父亲锒铛入狱，用剩下的年岁慢慢感受家破人亡、不得善终，你自己选吧。”
话虽如此，但我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你看这飞舞的火星像不像天堂的幻影？它环绕着你，将你托起，带你去找失踪的恋人。”
“今天以前你一定不知道，春天可以这样冷。”
“走近一点，再走近一点……感受他迎接你的臂膀，感受他传递而来的体温。闭上眼睛看吧……”
“你的心能看见温暖的故乡，婴儿时的你躺在妈妈的怀抱里。你的身体轻得像羽毛……走进去吧，去找你真正想要的一切……去吧……”
我看着倪芙雨在我的诱导之下闭着眼一步步往前挪，半只脚已经踩空，但就是不肯再往前半步。这该死的本能求生欲……我一边轻轻念着咒语般的劝诱，一边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一步，放下手提箱，双手猛地推了倪芙雨一下——一声惨叫也无，高温在瞬间将她吞噬殆尽，一条生命换取一缕青烟。
她的骨血将融合在建造星城的钢筋铁骨里，铁水这么高的温度，恐怕连灵魂都烧干净了。我踢了踢脚边的手提箱，虽觉得晦气，但想了想还是拎着它消失在夜幕里。
回家后我倒头就睡，下午才去上班。周宏迹见我来了，完全没好奇我上午去了哪里，给了我一盒奶油草莓并邀请我周末和他和赵琪珊一起出去玩。我虽没什么心情，还是答应了下来，成功害死倪芙雨后我既不开心也不爽快更加没有懊悔或害怕，大概是我的反射弧又变长了。我今天应该完成的那些工作似乎被虞良忆全部拿走了，我抱歉地进办公室找她却不见她人影，此时只有周庭宇一人坐在老板椅上忙工作，对着厚厚一本文件神情严肃。
见我进来他抬起头，不似寻常的温柔，努力压着火气和失望尽量冷静地望着我，不发一语。
我有点被吓到，不知道他这样是因为我上午没来没事先请假，还是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我心虚地努努嘴：“对不起，我上午睡过头了。”
“为什么手机关机？”
废话我要杀人当然得关机了，不然突然来一电话多破坏气氛……不过我不知道他指的是昨晚还是今天上午，我当然继续撒谎：“今天醒来我才注意到它没电了。”
“知道了，下不为例，出去。”
就这样我被赶了出去。关门后我一阵脊背发凉，周庭宇和我一起住过，他知道我上班从来不会睡过头……天呐！我本来觉得不找借口地撒谎比较真实，怎么就忘了这点？我无奈地撑着脑袋，为什么分手以后我在他面前还是会一秒变蠢……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7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