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浪天鹰

9、说奇遇夫妻酬神 除烦难仁佑留故

　　夏园身体也不好，出了城门没多远，就气喘吁吁，小满搂着父亲的脖子问：“爹，我自己走一会吧。”
　　“回家的路还远着呢，你累坏了怎么办。”
　　“爹爹累坏了怎么办，咱们就像来的时候那样，我走一会，爹你再抱我一会。”
　　夏园舍不得儿子受罪，正犹豫间，后头来了辆牛车，赶车的大叔叫了一声：“老哥哥，你往哪儿去啊？”
　　夏园忙答道：“大兄弟，我往家赶哪。”
　　“老哥你家在哪儿？”
　　“土堆山王夏村。”
　　“哟呵，老哥你就走回去啊？”大叔停了车，“来来来，我捎带你们一程。”
　　“这怎么好意思？”
　　“不妨不妨，我要往王夏后村去，正好顺路，快上来。天不早了，你抱着个孩子赶路回家，什么时候能回去？山里可有狼呢。”
　　夏园想想也是，便上了车。
　　小鬼见老夏没有执拗，松了口气，一声吆喝，牛精便快步赶往山中去了。
　　夏园只觉这牛当真好脚力，到了村口了太阳竟还斜斜挂在树杈子上。原本要请赶车的老马一同家去，老马却说自己掌柜的还等着他连夜回去，下次路过时再来叨扰。夏园不敢让他误了东家的事，只得再三谢了，又拿出杨戬送的吃食要让他捎带一些，路上垫饥，老马哪里肯收？推辞了，一声吆喝赶着牛车走了。
　　夏园拉着儿子的手，目送着老马离去，这才带着小满回家。
　　小满一进院子就惊喜地发现，他的母亲果真好好地坐在院子里！
　　小满抬脚就跑了过去：“娘！娘！”
　　夏园也是大吃一惊：“满娘，你能起来了？”
　　满娘抬头见是这爷俩回来了，擦了把汗笑道：“你们回来了？二郎神当真灵验，我头晌还觉得昏昏沉沉的，不料过了正午不多时，出了一身汗，呕出些脏东西，便好了！”
　　小满扑过去抱着母亲，又掉头冲到爹爹身边，把包袱拆开，拿出供品来叫满娘吃，磕磕绊绊讲着山里早上的风好大，爹爹如何背着他出山，他被夜猫子吓了一跳，到进了城，城里有多少好看的好玩的，他在二郎庙将蚂蚱丢到了二郎神身上，又遇到了一个何等好看的大哥哥，这些供品也是大哥哥送的。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夏园也在一旁点头。
　　满娘咬了一口果子，只觉满口甘甜，吞到肚中，连先前那点不舒畅也都尽去了。又听丈夫说到遇见这位公子的种种，隐隐有些猜测：“园子，你们遇到的，不会就是二郎神吧？”
　　夏园一个哆嗦，险些把栗子糕掉到地上：“啥？满娘，你莫要吓我！”
　　满娘极为聪慧：“不是我吓你，你想，二郎神一直灵验，哪里有人敢在二郎庙这样擅作主张，把这些东西给你们？这可是供给神仙的啊。除了他自己，又有谁敢信誓旦旦地说，二郎神不会怪罪咱家小满，还保证你们一回来就能看到我好端端地在这里？”
　　夏园细细想了一下，也连连点头：“是了是了，那公子进了门来，二话不说就拉我起来，寻常凡人哪里敢这样？”
　　小满也跟着说：“那个大哥哥还摸了我的头，原本我磕头磕得疼死了，他摸完后我就不疼了。”
　　满娘抱着儿子，对夏园说：“自打我生了小满，就没起来过，前些日子已经是在熬着了，怎就能突然全好了？何况你细想想你这一天的经历，你今早何时动身，到了什么时候才赶去了二郎庙？你说出城时已经申时了，到现在日头还没全落下。恐怕你出了城遇到的老马，也是二郎神的人哩。”
　　夏园呆呆地说：“二郎神威严得很，那小公子可是长得比画还好看啊。”
　　满娘戳他脑袋：“园子你就傻吧！那可是仙人，你怎么就知道二郎神长得不好？”
　　夏园咽了下口水：“那那那那，那我明天就上城，拜他去？”
　　满娘想了想：“先别忙，明天我们收拾一下，重重地预备谢礼，再去二郎庙。”
　　小满看着爹娘忙忙碌碌收拾东西，娘亲忙到深夜才睡，次日一早往山后去找舅舅借钱，回来时竟然还是脸色红润，心里想着大哥哥果真没有骗他，又想起吃饭的时候，他说羡慕村头王家哥哥是个秀才，大哥哥笑着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去找他，想学多少东西看多少书都行。
　　小满心里甜丝丝的，掉头跑回屋里，拿出自己编的最好的小竹篮子，又翻出过年时回姥姥家，舅舅塞给他的糖。舅舅说这是饴糖，外头裹着的皮是大米做的。他攥在手里，一块也没舍得吃，都用小碎纸包起来了。小满小心地把几块糖放进小篮子里，准备送给大哥哥。
　　夏园背着个大竹篓，抱着小满，小满手中抱着小竹篮子，满娘挎着个包袱，一家三口站在酒楼大堂里，搓着手看着掌柜的。
　　掌柜是云华的老手下，早得了小少爷嘱咐，若是夏家来了人，好好招待。老掌柜带了他们上楼，给他们预备了雅间，小伙计上了茶水：“老朽这就去请我家少爷，夏先生夏夫人请先在此歇息，饭菜稍候就送上来。”
　　夏园忙施礼：“当不得，当不得。”
　　小满也跟着施礼：“多谢老爷爷。”
　　老掌柜捏捏小满的脸：“小满，今天大师傅做了新样的甜羹，等下你尝尝，啊。”
　　杨戬收到竹小春的消息时，正在琅风亭教导几个孩子练字，听了回报，对纯狐说：“我去看看，你们继续练字，不许偷懒。”
　　纯狐瞪他一眼，杨戬笑着走了。
　　小满见了杨戬就扑上去要抱，又举着小竹篮子给他，杨戬抱起小满，笑着收下了夏园秋满夫妻俩送上的山货，拉着不让他们跪，叫他们坐了，又问秋满：“刚刚才好，怎么就走山路来这里？”
　　秋满和夏园两个人低着头红着脸攥着衣角不知道说什么。
　　夏园捅捅媳妇，使个眼色，叫她答话。秋满结结巴巴地说：“托您的福，已经全好了。他爷俩回来的第二天，小妇人还翻过山头回了一趟娘家，丝毫不觉劳累，我娘家哥哥已经在家为您设了香案，早晚供奉着。”
　　杨戬笑道：“此事我已知道，只是你哥哥不该为着掉了个果子，就罚你小侄子跪着。既非存心轻慢，便不必在意。小孩子如何受得了这样重罚？近来因着仙界整顿，不许我们托梦给凡人，倒连累孩子了。”
　　秋满知道杨戬说的是她回家那日的事。秋多谷幼年丧父，母亲带大他和妹妹，娘仨个相依为命。统共就这么一个妹妹，秋多谷宝贝的很，打从妹妹病了，每月必定要背着吃食翻山来看一次，这两个月因着老母亲也病倒了，没能去看妹妹，那天下午一开门，见妹妹好端端站在他面前，早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听说是拜了二郎神才好的，当即把厅堂收拾妥当，设了香案，叫儿子去摘了新鲜瓜果来供奉。小谷子七八岁的年纪，活泼好动，兜着一堆果子往屋里跑，被院子里砖头绊了一脚就摔了。
　　还没来得及哭，秋多谷就忙着要打他。还是秋满拦了下来，说了小满的事，才免了小侄子一顿打。只是秋多谷不敢大意，硬是叫儿子跪着不准起来。幸好杨戬那天正在庙里，察觉多了香火供奉，分出一丝神识查看，知道了前因后果，立时叫秋老夫人病好了，这才免了小谷子继续受罪。
　　秋满记得小谷子偷偷告诉她的话：“姑姑你别哭，我刚开始跪着是挺疼的，没多一会就不疼了。”
　　秋满抹泪：“傻孩子，你那是跪麻了。”
　　“才不是呢。跪麻了什么感觉我知道的，”小谷子噘着嘴，撩起裤子给姑姑看，“那次跪在土地庙才是真的麻了，后来我站都站不起来。这次不是的。你看我腿上都没有伤。”
　　秋满这才想到，恐怕是母亲病好的时候，连着小谷子也得了福。
　　秋满又拜谢杨戬这事，杨戬扶起她说道：“凡间人多，神仙就算能知万事，也难免不能事事周全，又有天道轮回，不可妄自更改。你病重一事，多亏了你丈夫儿子来求，不然也只能应了天地命数，投入轮回了。”
　　杨戬却不曾说神仙更改凡人命数也要应劫，他不过是仗着九转玄功契合天道，为求他的人抓那一点微茫的生机罢了。
　　秋满笑说道：“小妇人懂得。俗话说皇帝也有愁事，大家都在天底下，总没有谁是能不受任何苦恼的。皇帝老爷不用愁吃喝，可是生老病死，也要受鬼神管。想来鬼神也是这样。小妇人一家连同母家，能得真君相助，已经是大造化了，不敢有什么怨言。”
　　杨戬点了点头，又问：“你能这样想就好。你家这些年积蓄已空，还欠了债，以后做什么谋生，有打算没有？”
　　夏园支吾着不知怎样回答，秋满却知道这是杨戬要帮人帮到底，心里更是惊喜感激，忙起身施礼：“万事逃不过真君法眼。小妇人会做绣活，在家时母亲教过几个家传菜。孩子爹虽然愚笨，却肯吃苦，也有力气，没生小满以前，跟着商队走过远路的。”
　　杨戬笑道：“那很好，你们便在这里住下，稍候竹叔来给你们安排。”又对小满说：“你随我读书，好不好？”
　　小满一直窝在杨戬怀里，见杨戬问他，忙使劲点头：“好！”
　　杨戬便留下夏园秋满，交给竹小春安排，自己带了小满回风致，教他读书练武。竹小春见夏园本分能吃苦，秋满做事利落，也十分喜欢，安排了夏园去商队，秋满去了隔着两条街的绣楼，跟着绣娘学做活计。每七天小满回来看望父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