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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灯火点点君亲迎 ...

  •   十日后,夕阳无限,黄昏将近。昏礼在日暮时分举行,突显神圣庄重。因两国利益而联姻,因两人各取所需而成婚。《礼记》曰:昏礼者,礼之本也。像这样的昏礼算不算亵渎?

      文絮面无表情地望着从外面闯进来的余晖将屋内的影子慢慢拉长,随伊莲和碧荷给自己粉饰铅华,发髻高挽,头饰凤冠珠翠,身穿昏礼华服。

      十天前伊莲和碧荷领罚回来后,她以为她们身上会有伤,没想到她们是被派去替高荀侍弄些花草,白白让她忧心一天。

      “今日的小翁主,要比当初离开唐国时还要漂亮呢!”东珠一边为文絮整理着逶迤裙摆上的褶皱,一边感叹道。

      文絮朝她牵了牵嘴角,没有新娘的喜悦,是因放不下远在唐国再不会兑现的承诺?还是不相信未来的夫君会给予应得的幸福?亦或者是其他的,连自己都不知是什么的理由。

      多情最是着红装,一点妩媚一点殇。

      她由东珠搀扶着缓缓走出高格敦颐,伊莲和碧荷也和陪嫁侍女一般则跟在其后。

      文絮一行还未出子衿园,便瞧见显恪头戴爵弁形似无毓之冕;玄色上衣,有黑色缘边的纁色下裳。以栖霞漫天为背景立在墨车前,默默地将目光投了过来,静默无言的他一如夕阳深蕴内敛,让人觉得有微醺醉意。园内静无一人,园外却是聚集着很多人,不过是从公子府的别院转至前院,但是冗长的迎亲队伍却并没有因此而缩减。

      显恪已然来到文絮面前,朝她伸出右手。

      她低下头看着那只手,干净修长,离开唐国时他也是这样向她伸出手。再抬头,望见显恪极为罕见地对她笑了,虽然笑得浅淡无痕。她讷讷地将手从宽大的衣袖中露了出来,柔荑极轻地搭在他的温热干燥的手心。

      她不清楚自己抱着怎样的心情被显恪送上车,只知道在她见了他之后的举动,她惊住了。

      按照礼制,应该是御者为她驾车,显恪乘坐自己的马车行在前面,先到达大门外等候才是。可谁知,他居然径自跳上车,拾起驾车的缰绳,亲自为她驾车。车下随行婢女手持灯烛在车前照明,夜幕欲垂之际,斑斑点点的烛火引照着前路,自是别样景致。

      如果,他是真心。如果,她爱他。这样的昏礼该有多圆满。

      于他人看来,最别样的还要说是三公子对新欢的宠溺至极,竟不顾身份亲自为新娘驾车迎进府邸。

      三公子府中自有不少朝中重臣前来,文絮唯一认得的只有显恺一人,无意的匆忙一瞥,正巧撞上他的眼神。她悄悄低了头,躲开了。道贺之声不绝于耳,侧过头去在一群女眷中一眼望见了正在向自己笑着摆手的小七和旁边脸色略显憔悴的姜成蝶。

      还没等到她与显恪依行那些繁文缛节,大门外传来通报之声:“长翁主到……”

      文絮的手被他不易察觉地扯了一下,她这才意识到从他扶她下墨车到现在,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就没有分开过。抬头看他,见他眉心微皱,文絮以为他从来都是平和冷峻不会泄露自己的真实喜恶。这样细微的反应,也只有这样的距离才能感受到。

      “瞧我,来晚了也就罢了,偏巧耽误了三弟与公主行礼的吉时呢!”长翁主还没迈进公子府大门,圆润盈耳之声抢先而入。

      当苏仙音进入公子府时,在场的朝臣及女眷躬身行礼:“拜见长翁主。”

      “众卿免礼,今日我是客,自然不必拘礼。”接着一脸委屈的对显恪道,“迟至这个时辰才来是我的不对,真是该罚。”

      文絮迎声望了过去,今日的苏仙音妆容勉强算是庄重,纯金凤钗在灯火下闪亮夺目,一袭烟霞的鱼尾长裙,裙摆层层叠叠好不繁重,上身却略显单薄,露出她雪白的颈项,金色镂空项圈紧贴着她颈项。流苏从肩头滑下,凝脂肌肤现于眼前。

      虽是南方却也是秋色尽收之时,恰逢夜色已至,文絮看着夜风扫过她身上的流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显恪感受到文絮的轻颤,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地松了握着文絮的手,向前半步:“长姐说哪里话,只要是前来观礼者皆为上宾,恪定当好生招待。”

      苏仙音娇笑一声,装作不解其中含义:“看来,今日来到府上的皆是上宾,想必三弟也不会反感我带来的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远道而来的客人?

      文絮心中纳罕,她指的是谁?

      但见一男子,肥大的白袍没能掩住他精壮的身形,发丝尽数挽起束在紫金冠中,浓眉下是一双曜石般的黑瞳,英锐之气显露无疑。

      “哥哥……”文絮身后的一群女眷中谁的一声高喊将她惊醒。

      姜成蝶从她身后跑了出来,抱住白衣男子,头埋进他的怀里嘤嘤啜泣起来。

      这难道是——

      白衣男子轻抚姜成蝶耸动的肩膀,软语道:“不哭了,不哭了。这么大人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姜成蝶仰头看他,欣喜笑着,忙抹去脸上的泪珠。男子见她止了哭泣,才朝显恪走了过来:“慎远,自白国一别两年未见,别来无恙?”

      显恪拱手对他缓缓行礼,却被他伸手阻止。

      显恪到不惊讶:“两年未见,长缨已是白国国君。再见应以异国国君之礼相待。”

      他,白国国君,姜成蝶的哥哥,姜长缨!文絮惊叹。

      姜长缨不以为然:“诶!昔日你我在白国一见如故,曾以兄弟相称,今时今日还是如此。”

      显恪微笑,似乎有些冷然。彼此之间有着难言的距离。若真如兄弟,他昨日就不会从高荀的口中得到他来盈国的消息;若真如兄弟他不应通过苏仙音来到公子府;若真如兄弟他现在就不应该站在这里!

      可是作为一国之君的姜长缨,又如何能容忍显恪把自己疼爱的妹妹放到妾室的位置上?

      姜长缨自然而然地注意到显恪身旁的华丽明艳的女子,如星月般的璀璨,想不注意都难。当他的视线在文絮脸上停滞时,文絮分明看到他锐利如鹰似的眼神,蓦然一紧。

      “当真是时过境迁,我为国君,慎远更添如花美眷。真是让人羡慕。”不觉回味着,“羡慕啊!”

      显恪轻笑一声:“长缨如今身为君主,白国女子不是任君挑选?”

      姜长缨摆摆手,无不遗憾:“我白国皆是庸脂俗粉,不及你这位红颜,惊若天人。”转而对文絮道,“敢问唐国翁主,你唐国女儿可都如你这般清丽脱俗?”

      文絮听出他语气轻佻,依然做到有礼有节,欠身道:“国君说笑了,我唐国女儿稀少,反倒是男儿多些。”

      姜长缨微愣,他不会不知文絮是在警告他方才的失礼,却仍是桀骜一笑:“慎远所得乃是唐国至宝也!不过,”话锋一转,“此番前来,我也带了我白国的至宝,以恭贺你新婚之喜。”

      语惊四座,所有宾客齐齐望向他。想着白国的国君究竟会送上怎样的一份大礼,他说的白国至宝又会是什么。

      言罢,他微微挥手。只见四名侍卫手持一副巨大卷轴而入,卷轴一端由两人固定,另一端由另外两人慢慢展开,随着巨幅画卷的全然展现,一股浓烈的血气不知从何处弥散开来。直到众人看到了画卷上的一片又一片的猩红时,才明白这扑鼻的血腥气息是从这幅画中飘散出来的。

      有些女眷和养尊处优的文臣哪里闻到过这样的气味,无不捂着口鼻,趋之若鹜。有的甚至干呕起来。

      文絮自然也讨厌这么浓重的血气,还是凝眉看着那上面画的是什么。起初只是看,当她瞥见画上的千里江山时,不觉忽略了难闻的气息,细细端详起来。

      此画长有十余丈,宽有一丈。上面描绘着的是群山冈峦,浩淼江河。随着山脉水系的渐变,呈现的景色也在变化,可以说是气象万千。苍劲的笔法、恢宏的气势在江山之间浑然尽显。画作先以墨色勾勒,再施血色重彩,如此才成就了这一副血色江山。

      显恪眸色忽暗,还是由心赞叹:“好一副血染江山图,长缨果然有心了。”

      久久未言一字的苏仙音定定瞧着显恪,朱唇微微牵起,弧度越来越大。她在笑,笑得阴狠无情。他显恪想方设法地要去削弱她在前朝的势力,阻碍世子即位,那么她就多送他几个敌人,让他应接不暇。

      姜长缨高声而笑:“那是自然,这是我国画师王昶历时三年才画就,而且……这朱砂是由死在沙场上无数将士的血提炼而成,已至数年过去了,这血染的江山朱色如初。”

      真的是血染江山,难道白国国君此番前来是想暗示什么吗?显恪……文絮看向他,没能在他脸上找到任何有关惊惧忧虑的蛛丝马迹,就如同头顶上的一轮弯月,即使风云变幻它还是莹白澄亮。
      反倒是人群中的显恺,浓眉早已皱成一团,他是真的后悔了,后悔将自己的三哥推到这重重险境。若不是他将联姻的重任推给显恪,今日白国就不会到公子府来示威。纵然他恼、他怒却也是束手无策。

      经过姜长缨这样一番折腾,文絮和显恪的行礼吉时已过,索性引众人入席开宴。文絮既是公子府上的女主人,更是今夜的女主角,理应留下应酬。由着显恪领着她给白国国君和朝中位高权重的几位老臣敬酒。

      酒过三巡,文絮觉得大殿内异常闷热,里衣贴在身上很是难受。她用眼神寻找着伊莲她们,想去更衣。

      显恪突然伸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低语:“你先回房吧。”

      短短几个字,显恪却做足了亲昵的举动。席间,姜成蝶看在眼里,顿觉五味杂陈;苏仙音看在眼里,得逞似的阴笑;姜长缨看在眼里,手指握着白瓷酒杯,突出的关节紧握至泛白,难道他显恪就这么无视白国吗?娶个滕妾与娶发妻昏礼无异,当着他的面就敢同唐国翁主如此亲密,究竟把白国的翁主置于何地!

      “我倒要看看,唐盈盟约能有多稳固!”

      坐在他身旁的姜成蝶,隐约听到哥哥在说些什么,问道:“嗯?哥哥你方才在说什么?”

      姜长缨对着妹妹笑了笑,安抚道:“没什么,你要是还喜欢他,哥哥就帮你把他从唐国翁主那里抢过来。你若是不喜欢他了……”尾音有着若隐若现的危险。

      不等他说完,姜成蝶惊呼一声:“别!”一个字背后藏着愁绪万千似的叹息,“我喜欢,还喜欢他。”

      姜长缨看着柔弱的妹妹,无可奈何:“既然是这样,那么唐国的翁主就应该消失!”

      文絮喝过酒双颊微红,这样被他轻柔一拥,即使知道他是在做戏给其他人看,还是红了脸颊,推了推他,尽早从他怀里逃了出去。一直逃出大殿,也不知伊莲她们所踪。独自朝后院住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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